若若的烦恼

乡亲们

        那天开着三轮车从滹沱河上经过,是并架的两座桥,西边那座,因为年代的原因,已经挂了停用的牌子,仅有几个骑车的行人从桥上悠闲的走过,和风景一起,缓慢的移动。车行到桥中间的时候,在嘈杂的车流间忽然听到一声似曾相识的呼喊,下意识的四处张望,就在那座废弃的桥上,看见了正在乍着胳膊呼喊的若若。

       若若用欣喜的眼光看着我把车停在路边,隔着两座桥的栏杆,似乎想跨过来和我拥抱,若若脸色通红,头发乱糟糟地炸煞着,眼珠子也被酒精熏染的兔红,说话都有了一点结巴。我很纳闷他怎么会跑到这里,这里离我们居住的地方,至少有十公里的路程,于是好奇的问他,若若似乎有点腼腆地笑了,说:“透透风,透透风,要郁闷死了。”说着,竟张舞起双臂,冲着光秃开阔的河床长长地一声嗷叫,惹来行人异样的眼神。我没好气地看着若若在那边桥上抒情,严厉地斥责他不准嚎叫,若若嘻嘻地笑,却是醉汉的模样,回答问题倒还清楚,得知是若若的朋友不开心,喝酒后骑摩托车把他带到这里,然后一个人跑去大沙滩睡觉。知道他们无什么大碍,嘱咐他不要乱跑,一会回来和他们一起回去,我便开车先去拉货,回头的间隙里,还不时看到,若若在桥上来回逛荡,时不时地做出拥抱蓝天的模样。

      若若其实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孩子,说他是孩子,是因为若若从小就羸弱的像一颗细弱的豆芽,长大后,也和根营养不良的黄瓜似的蔫头耷脑,走路像是没有脚后跟,一仄一晃,风吹过来,都要倒的样子。祸不单行的是,正长身体阶段,和伙伴们玩耍,不小心挑破了睾丸,若若父亲看他那不成人的样子,也没上心管他,拉到村里医生家,草草缝合了几针,再也没做任何处理,所幸若若命大,石缝下的草一样,蜿蜒着树立起细长草茎,只是,声音却保留了孩时的声音,尖锐细长,三十多岁,唇上颔下,连根胡须毛毛也没有。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若若的男性生殖特征已经消失贻尽。

       若若不屈不挠地生长着,母亲多少有几分弱智,父亲酗酒赌博,一个小两岁的弟弟游手好闲地和一帮年轻人鬼混,整天也不搁家,若若就在这没人疼,没人管的日子里长成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若若从来就不曾惹人注目,似乎有他不多,没他不少,若若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独自惬意地生存着。

       那一年是若若家的灾年,先是父亲触电身亡,接着是弟弟和一帮少年跑到城市去做打手,在一次斗殴中被刺死,若若一下子感觉到天塌了似的无助,迷迷登登的浑噩了好几个月才缓过劲来,缓过劲来的若若甚至有一丝得意,自己成为了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再也不用受父亲无缘无故的打骂呵斥,自己那点微薄的收入也终于成为这个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若若,朦朦胧胧的感觉到,自己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若若在锅炉厂找了一份杂差,若若很会哄老板高兴,经常悄悄地跟老板打小报告博得老板开心,若若还懂得怎么和工人们打成一片,时不时地和工人们在一起吃吃喝喝,回过头来还会去老板家里串门,遇到喝酒场合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人们在酒桌上也愿意把若若当成谈资笑料,一来二去的,有时候喝酒也就故意的捎上他,若若因此就分外得意,也就更加分外地扮演憨直。

       其实若若还是很有几分狡黠,和一只豢养的小狗似的懂得顺从主意,比如在干活的时候,眼睛不是看着工作,却一只看着老板,用老板的话说,是你啥时候看他,他都在看你,任凭机器在一边轰鸣着耗电,他却不动窝地偷懒耍奸,时间久了,老板自然就生出厌倦,若若很敏锐地觉察出来,忙不迭地跑去老板跟前谄媚,整一点别人的小材料给老板,博得老板欢心。没有酒场的日子久了,若若还会制造一场酒局,他制造酒局的方法很特殊,慌慌地跑到你跟前说,昨晚拾到一百元钱,拾得钱必须花出去,今晚我请客,咱去吃饭。当然到了酒桌,谁也不忍心若若去花钱,若若就乐的又有了一次酒喝。如是,若若就经常性地捡到钱,反复编着捡钱的喜剧情节,当有一天,人们故意让他花掉捡到的钱后,若若就再也捡不到钱了。

       若若的烦恼来源于一次相亲,若若的相亲又来源于一次诈骗。弟弟的死亡赔偿金下来以后,村子里一些不安好心的人看他们孤儿寡母,开始琢磨这笔钱,一时间若若家人气大旺,想尽各种办法诱骗若若母子,借账,要债,帮若若介绍对象,五花八门,各施手段。那天中午,父亲的一个生前赌友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跑到若若家里,说是跟若若介绍的对象,那女人涂脂抹粉,打扮的妖冶鲜艳,只看的若若直着脖子吞咽口水,但是狡黠的若若也知道这是来骗钱。可是女人走后,那股浓烈的脂粉味不知道怎么唤起了若若男人的欲望,一门心思要求老娘去求人给他说亲。

        不知道若若是否曾经真的相过亲,但是,时隔不久,若若就惊喜地到处宣扬,他要订婚了,未婚妻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孩,长的如何如何美貌,山崩海啸地渲染了几天,把人们忽悠的半信半疑了,却一只不见若若把媳妇领回家,若若却因此还配备了手机,到哪里去,都是举着个手机在打电话,半小时半小时的不见停下来,有好事的曾经凑到跟前去听,若若总是把手机移开,听不到对方的话音,耳边却只是若若不间断的音符。时间长了,有人就质疑若若根本没有媳妇,手机也是自己打给自己,若若就涨红了脸,面急耳赤的发誓赌咒,有声有色地介绍他们见面的过程。

      “媒人让我们在一间单独的屋里说话,她做床上,我坐在沙发上,她说,你过来呀,我不敢过去,她就说,你不待见我啊,我说,待见,她说,那你帮我梳梳头发吧,我刚走过去,她就倒在我身上,我正吓得不知道怎么好,门开了,媒人进来了,这媒人真没眼色,进来也不知道敲门。”众人就嘻嘻地笑,若若不知道人们是在笑他的杜撰,越发的眉飞色舞的一遍遍润色。当终于有一天,人们厌倦了他祥林嫂似的讲述时,若若却又换了一副可怜颓废的表情。

        “啪”一声,正在干活的若若把手机摔在地上,又恶狠狠地踩上几脚,嘴里嘿嘿地发着恨声,随之,又呜地吐出一口长气,一仰身子,躺在铁板上,人们都放下手里的活,围拢过来询问,若若只是大睁着眼,不说不语,半响,骂骂咧咧的蹦起来,嘴里愤愤的骂:“我他妈得罪谁了,说我坏话,跑到那去说我不行,你知道我不行,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人们‘哄’的一声大笑,知道又要扯到那个从来没人见过的对象上去,也就懒得理他,可是若若却真的受伤了似的痛苦,逢人就说,“我郁闷啊,我郁闷!”不知道从来没上过学的他从哪学来的这个词,让他说出来,就有了几分可笑。

       若若郁闷的表情扮演了很多天,他总想凑到人跟前去和人诉说诉说,可是,早已厌倦了他千篇一律的人们总是躲得他远远的,若若就感到很孤独,想找个理由发泄,终是发泄不出来,就重新衍生出一个新的事情吸引人们的注意,若若神秘的对不同的人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昨晚我们去鸡窝,你猜遇到谁了?”这个话题引起了人们的兴趣,有人就问:“若若,你去那地方,你行吗?”若若就直着脖子叫:“谁说我不行,谁说我不行?就是有人造谣,我那个对象才吹了”“那你行,你去里面找了一个吗?”“不找我去里面干嘛?”若若嘴很犟,人们就故意逗她:“你找小姐干嘛了?”“还能干嘛?睡觉呗!”“睡觉干嘛非要找小姐啊,和谁不行啊?”“在一个被窝里,搂着说话呢,别人让你搂啊?”“哗!”人们开了过锅地笑,若若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用脏兮兮的手挠着脖子,憨憨地样子。

        日子慢吞吞地磨蹭,若若也随着大家一起,欢喜着,悲伤着,喝着酒,唱着歌,偶尔爆发一点正常人眼里的异样,还有,似乎不应该属于他的郁闷,忧伤,若若就在这平平凡凡的日子里,一会走进人们的视野,一会,走出人们的遗忘。

      

                                             

文章评论

半江瑟瑟

[ft=,2,]若若的命运,苦到黄莲罐里了,但若正常人遇到恁多事,怕是也要变成神经病了。[/ft] [ft=,2,]这人要是傻啊,干脆傻到只懂得吃喝拉屎,不悲不喜,没什么烦恼。[/ft] [ft=,2,]回头再想,老天待我们真是不薄,比之若若,已经生活在天堂里面了,感恩吧,知足吧,知足常乐![/ft]

园中凤仙

[ft=,2,]在欢笑声中,似乎也感觉心在隐隐作痛~~~一个真实的人生![/ft]

醉清风

[ft=,2,]若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他有资格得到人与人之间的尊重、理解、关爱。[/ft] [ft=,2,]苦苦的若若,在人们划分制造的,所谓的等级里,就连喊一声郁闷的权利都没有,都会让人们感到惊诧。[/ft] [ft=,2,]那么我想知道,对于残缺,人性中的善跑到哪里去了?取笑与讥讽相对于若若对性的无知,哪个更可悲?[/ft] [ft=,2,]单纯的若若应该坚强起来,无所谓世俗的眼光,洒脱地做自己。[/ft]

社会的悲哀,和二十世纪早期的社会无有差别

键盘下的音符

在讽刺与嘲笑的背后 至少还有一双手伸向他. 我为若若欣慰!

键盘下的音符

在讽刺与嘲笑的背后 至少还有一双手伸向他. 我为若若欣慰!

思忆

[ft=,2,]若 [/ft] [ft=,2,]若它能争便可能改变点什么 [/ft] [ft=,2,]若也许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位[/ft] [ft=,2,]若不是若若又能怎样?[/ft] [ft=,2,]若他不再是他就不能成为若若[/ft] [ft=,2,]一个若若包括你也仿佛我[/ft] [ft=,2,]若。。。。。。[/ft] [ft=,2,]总有一些是说不出来的痛!!!!!![/ft]

黄昏的风

人生是有无数个五花八门的若若堆积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