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梦(一)

个人日记

                                                             童年

      一九五七年烟雨江南的初春,正月二十六日亥时,一个徘徊千年的幽灵,用他那特有的充满喜悦的哭声,宣告了一个新生命的开始。
     伴随着人间喧闹而惨烈的鼓声(反右斗争),在大跃进迎风招展的红旗下,在父母亲人热切的召唤中,他完成了从爬到站立的艰难过程。紧接着就是三年自然灾害,他的父母用仅有的稀饭加野菜,躲过了饥谨和死亡的威胁。四岁时,有个算命先生说他命大不好养,难过水关,于是年轻的父母把他送到了一所私塾,.天真的童年生活就这样结束了——这就是命运对我最初的安排。     
     四岁,能懂什么呢?偏偏这个时候,我的父亲把我送到他曾经读过的私塾。先生姓林,据说是清末秀才,很有学问,在我们方圆十里口碑很好,我们叫他林先生。
 
     其实,父亲送我来上学,读书不是本意,只因为算命先生说我12岁前,难过水关,没人看护怕淹死掉。于是我的学生时代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开始了。这是进入20世纪60年代的第一年。 
     我的座位放在先生的讲台边,先生点了大一些学生的课,然后漫不经意地对我说:“小伢子来,今天只给你上一节课,读新三字经的第一段。”
     我不清楚三字经还有新的旧的,只听先生微闭着眼,似有所悟的念道:“我们是,种田人,土里翻,土里滚,种田人,流血汗,统治者,行霸道,大墙倒,是观腐,小墙倒,是土毫------”我也学着先生的语调念着:大墙倒,是观腐,小墙倒,是土毫。我全然不懂这是些什么东西,又不敢问先生,先生的戒尺寒光闪闪,让人害怕,况且,还没看见有学生去问先生这些问题。
 
     
下午,先生很和蔼的问我,这些书是否背熟,我说早已记得。先生一脸狐疑,哪肯相信,要我背背看。他怀疑我背不了这些东西,因为只上了一遍,也没听见我读几句。我站起来一口气就背了一长篇,连没有上的课文我也背熟了。先生觉得奇怪,问我怎么回事,我如实地告诉先生,在他教其他学生的时候,我听会了,所以记得。先生凝视了我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赞扬我聪明。 
     其实,那书里的学问我一点也不懂,只是机械记忆而已。多年后,我才懂得那三字经里的话,应该是:“大强盗,是官府,小强盗,是土豪。”当时,我还津津有味的对我的童年朋友吹嘘,读了书,才知道大墙倒下来成为泥土沫儿。 
     写字就成了我的第一难事,那时都用毛笔,写在白纸上,里面还有先生给的影本,可以照着葫芦画瓢。我因为小,手握不了毛笔,满纸都是墨水。先生拿着我的毛笔字写本,向大家抖抖,说:“这叫鬼画桃符。”我有点恨先生了,不该在大庭广众中泼我的面子。后来我自觉写的字太差,与我的同学差了一大截,我就忘却了先生的不好。 
      珠算课,我又挣回面子。我的小九九打得又快又好,让先生和同学们看得眼花缭乱,赢得一片喝彩。他们不知道,我的父亲是大队会计,我很喜欢听算盘珠子那铛铛的清脆的声音,喜欢拨珠子时的那种神态,况且电影里掌柜就是手拨珠子完成与别人的交易的。很早我就学会了珠算,先生教的那一些都是小儿科。 
     现在回想起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一点都不假。 
     童年的心思总不在学习上,点的课很容易背熟,新课先生又不上,书法老是不会,连上学也失去兴趣,只想满世界乱跑。于是,不顾先生那可怕的戒尺,常常与大一点的同学溜出学堂,去生产队水田里挖荸荠,去农户的菜畦里偷黄瓜。先生发现后,对大同学采取了高压政策,自己搬凳子,伏在上面,脱下衣服,用大棒子狠命的抽打,屁股打得流血,还不许哭叫。
     我吓得直流泪抖得站立不起,唯恐那大棒落在我的身上。好在先生看我小,经不住打,对我网开一面,警告我说,下次再跟着大同学去,定不轻饶。
 
     回到家里,我的父亲把我绑在长凳上,虚张声势要动“家法”,我的祖母赶来护着我,避免了皮肉之苦,同时也长了记性。 
     后来,林先生在一次意外的雷击中丧身,没有了先生,我们只得重回大自然。我们把“家”安在堤坡旁,湖水边,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是现代童年人无法想象的天堂般的世界。 
     别了,我的学堂!别了,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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