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梦(二)

个人日记

        
                                                                上学
      
     1963年的夏季似乎格外的短,一群自然之子还来不及洗去满身的暑气,一张开学通知就贴在了桥头。
     我们去读书吧,大一点的伙伴发出了邀请。读书?读书有什么味儿,有什么用?不如我们天天在湖里钓鱼摘莲子好玩。大多数小伙伴都不想去上学,路又远,还有老师管得紧紧的。我们一群自然之子都像小牛犊一样,不愿上橛子,上了橛子就要耕田了,还要挨鞭子。有个大的伙伴说,大人讲了,养儿不读书,只当养头猪。是啊,我们是男子汉,不能做猪,我们要去读书。
      第二天,我们一行六人来到了学校。
      可能有人要问:你们的父母哪去了?他们为什么不带你们去学校?我要告诉你,那个时代的父母在集体的田地里,战天斗地挣工分,哪有时间管束孩子们。那时对孩子们的管理完全是粗放式的,一家大都有5个左右的孩子,社会穷家里更穷,父母不挣工分就分不了粮食。       
       报名的时候闹出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大笑话。
       首先报名的是一个地主的儿子,他叫刘晓宏,老师问他成份,他回答是地主。他当时已满八岁,经常有大队干部到他家搞教育,教育他的父母要接受改造,他懂得什么是家庭成份了。而且他很懂事,思想上背上了成份的包袱,与我们一起玩时总是小心翼翼,怕得罪贫下中农的子女。接着报名的是他同姓兄弟刘晓成,老师问他成份,他不假思索也回答是地主。其实他家里是贫农成份,他也弄不清楚成份是个什么东西,反正和晓宏是本家兄弟,错也不会错到哪里。
       轮到我了,老师问我多大,我说7岁。老师看我个子小,猜想可能不到7岁,那时不到7岁是上不了学的。我其实只有6岁,只想和这几个伙伴一起玩,不愿分开,上不上学倒无所谓。老师说,我问了你的爸爸了,你只有6岁。我坚持回答7岁。于是老师考我算术,我答对了,考我认字,我全认得,而且我背了《三字经》和《百家姓》给老师听。老师听得张大嘴巴,感到惊奇,问我这些学问是从哪儿学来的。我当时很骄傲的回答,我读了一年私塾。老师说你这么乖我收了。
      然后就开始问成份,我想,什么是成份?怎么没听大人讲到这个东西?难道是指居住地吗?于是,我也只得报上我的家庭成份是地主。理由很简单,我们来自同一个小队,而且,我们都住在碾子沟的东边。当时是教导主任陈昌良老师主持报名,老师发愁了,他对我说,你们那里难道全是地主吗?那谁去种地?他说先不给你们填上成份,明天问家长再来填吧。
      回到家里,我向母亲询问了什么是成份的问题,我说我报的地主。我母亲下了一大跳:“我们怎么会是地主?你快去找老师把成份改了。”我连忙返回学校,好不容易找到陈主任,改了成份。陈主任说,你这小孩太较真,不是说要你明天来改的吗,跑了一趟冤枉路。
       当我更改了成份回来,已是新月初上,我第一次尝到了做人的艰难。
       我们当时上学的条件真是差呀,就几间草房,坐在课堂里,常有灰落在脖子上。下雨没有地方不漏,黑板上有雨水,老师无法在上面板书。我们的课桌矮小破乱,挤在一起互相干扰。还没有足够的教室,只得实行二步制。初小上早学,高小上中学,这些个玩意儿现代青少年弄不懂,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有地方上学就不错了。
       我很怕上早学,难得起床,外面天黑看不见路,还有农家的狗,常常对我们狂吠,让我们毛骨悚然。我太小,老跑在后面,到学校总是一身汗水。好在常有本家的兄弟护着我,受伤不大。
       我的启蒙老师姓蔡,昭君故里人。她的美丽,她的学识,她的亲和力,让我们读懂了什么是老师。她的儿子也在我们班上,她象妈妈一样关爱着我们,教我们识字,教我们算术,还教我们唱歌。
       我因为人小,比同学要小三岁左右,下课了也不出去,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蔡老师夹着课本,走到我身旁,小声地问我,喜不喜欢读书?想不想家里?我站起身来回答老师,我喜欢读书,我不想家里。
       其实,我老想着家里,我的奶奶在家里给我煲好锅巴粥,溶溶的香香的,我就喜欢吃那粥。只是不到放学时间,想家也是白搭。
       一次,我的钢笔丢了,找了半天没找着,我很难过,还哭了。老师知道后,把全班同学留下来查找,一个个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忙呼了半天,结果在我自己的破衣口袋后面找到了。老师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教鞭对我说:“你呀你,为了你,全班的同学都留下来了,今后不能这样粗心。”从这以后我从未再丢东西,这得益于老师的教诲。而且,在老师的教育下,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逢人就夸我将来一定有出息,还嘱咐我的母亲要好好培养我,说我是个好苗子。
       可惜,这样的日子被后来的十年文化大革命全改变了。读三年级时,学校把我们的书全收走了,说那是封资修的黑货,要扔入历史的垃圾堆。把红领巾改成了红书袋,就装一本八万八在里面(八万八就是毛主席语录,我们的下辈人不可能知晓)。
      后来,我们就不在课堂上课,而是拿着话筒,走在田边地头,读毛主席语录给农民听,宣传毛泽东思想,唱样板戏。当时搞不懂我们这个社会怎么了,究竟要搞一次什么变革?为什么学生不能在学校读书?我们用少年人的眼光扫视着这个乱云飞渡的世界,想找到答案,却无法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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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