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梦(三)
个人日记
迷茫
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骤雨冲刷着神州大地,学校理所当然成了重灾区。
知识分子统治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伟人发出了驱赶令。所有的教师都要回原籍,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教师遣散了,学校停课了,我们成了自由人。
借用当时流传的一句话“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我们这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完全成了无管无束的“自由主义”份子。
起初,我们也还到学校,身背一个红书包,里面装上一本八万八,走到哪里,念到哪里。没人觉得奇怪,没人说你神经有毛病,全天下大人孩子都一样。反正整天就这个事,因此,八万八随口就来,篇篇语录背得滚瓜乱熟。再以后,学校宣布停课闹革命,我们便杀入社会。
我们在路边竖起红旗,拉上线,凡过路的行人必须背一篇毛主席语录,否则,不能过关。那时候,好多不识字的农民都能背诵《老三篇》。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是什么力量激发了人们的聪敏才智,看来人的潜力是个无法估量的未知数。
千遍一律的活动,在十岁少年身上显得有点腻,那时,听说大城市的红卫兵真是了不起,那才是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主力军。1967年春,我趁停课闹革命的空间,只身来到沙市市。我的姑姑在市里工作,我想感受一下城市的大革命气氛。
去市里的第三天,就遇到一次声势浩大的革命行动。
入夜,万人火把游行的队伍塞满大街小巷,火炬燃烧的长龙里,口号喊得惊天动地。队伍中的另类被红卫兵打扮得形象各异:有的双手涂上墨汁,高举着,称为黑爪牙;有的戴上高帽子,称为反动权威;还有的女人胸前挂上破鞋,剃个阴阳头,.......那种灵魂受到煎熬的场面令人想笑,但绝对笑不出,只想流泪。
那个夜晚,我一夜无眠,心情很复杂,有同情,有担忧,有期盼,更多的是恐惧。
一次,我姑姑要参加一个会议,把我带去了。在红五月战斗队的四楼总部,听他们的头儿作战斗动员报告,气氛很紧张。另一派人突袭上来,红五月的人顿作鸟兽散。他们逢人就打,遇物就砸,搞得很血腥。与我一起玩的小孩,头部被打破,鲜血直流。好在上帝保佑,不然,我也险些成了牺牲品。
不同派别的争斗,造成了大量的“烈士”,运尸车上的大喇叭不停的高喊着:文化大革命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战友们,血债要用血来还。
还有一次,我为躲两派争斗可能带来的误伤,翻进了印尼留学生的住所,由于围墙太高,后来想出来却毫无办法,幸好有一工作人员回来拿文件,看我是个小孩,问明情况后,为我打开那副重重的铁门。我第一次悟出人生之路的许多出口都有一道道无形的门被锁着的。
混乱了一个时期后,复课闹革命通知下来了,所有学生必须返校闹革命。
回到学校后,我们迅速的成立了红卫兵组织。当时我还是红小兵,为了革命的需要,我戴上了红卫兵的袖套。我邀约了十多个同学成立了一个战斗组织,取名“魏武挥鞭”。 我由班长变成了“司令”,我们为争夺阵地——乒乓球桌,与其他派别多次交锋。我们人小是典型的弱势群体,一次次被别人从桌子上赶下来而失去地盘。最后只得宣布解散,加入力量强大的组织。
有两件事,我很不愿提及。
其一,批斗学校工友——一个孤独而勤勉的老头。只因名字叫刘汉,受到红卫兵的多次触及灵魂的批斗。罪名是“流氓加汉奸”,多可悲呀!这位老人对老师学生都很好,每天要到外河里挑水给师生喝。老师的三餐安排得很丰富,还经常给生病的学生烧热水喝。他哪里有罪呢?真是“莫须有”。开批斗会时,要高呼口号,我就装有病,我喊不出口。幸运的是因人们的无知解救了他。抄他的家时(学校给的一间小房),有人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十字架饰品。当时无知的人太多了,没有人认识这玩意儿,红卫兵的头头便自作聪明,说这是解放勋章。大家明白了,这老头说不定还是一个地下党呢。批斗停止了,恢复了工作,还赢得了人们的尊敬。
其二,我们德高望重的教导主任受到批斗。抄陈主任的家时,从箱子里翻出一本日记,从日记本里发现了反动诗句:大跃进一声炮响,冻儿饿死娘。这就是他的唯一罪名。有一戴姓学生把他从批斗台上打倒在地下,还让他向革命师生下跪,不跪便用脚踢他的后背。当时,我真想跑到台上揍那戴性小子,可惜我太小,打不过他。那个戴姓的学生出了社会毫无出息,没人理他。在农村浑浑噩噩度过,历史是公正的,不会给这些小人机遇。
好多年,我不愿回忆这段历史。我感到迷茫,我痛恨这个时代造就了这许多疯子,太可怕了。我痛恨这些失去了灵魂的人,他们比野兽还野兽啊!文革让我失去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也错过了我人生最难得的机遇。
文章评论
听雨轩主
不懂文化大革命[em]e100[/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