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梦(五)

个人日记


                                                                   流浪

    在没有任何征兆下,好像没有地方接纳我们上学了。
    文革破坏了教育秩序,上几届的同学和我们这届的同学一起凑成一个班,没玩几下,又散了。高中没招生,初中也不独立,是个“带帽”状态,我们好像处在 停课闹革命的样子,又全然不是。问老师,老师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上学,要我们等上面通知,要求我们时刻听从党召唤。我们也习惯听从党召唤,我们是党的好孩子,我们的原则是党指到那我们打到哪。
     没有了老师的管束,没有了对前途的担忧,更没有父母好好读书的叮嘱,少年的心开始了第一次流浪。
     我在一些书里知道了四角天空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我告诉小伙伴,我们居住的地球不是方形的,四周没有鳌鱼顶着。老人们说地球由四只鳌鱼顶着是没有科学根据的,那时我们好害怕鳌鱼眨眼,怕地球沉下去。我们产生了要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的理想,想了解地球究竟有多大。
     我约了好朋友曾远足黄山脚下,那是我们老家唯一的山,其实海拔高度只有100多米而已,但在当时我们不亚于看见了昆仑。也曾在长江大河中“浪遏飞舟”,还一面高声朗诵“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豪气直冲斗牛。在杂草丛生的长湖边夜宿,辨认天上的星星哪颗是我们。我们的身子在流浪,心也在流浪,这样的日子真是自由,痛快淋漓。
     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位赵姓的民师在草丛中找到我们,告诉我们要复课闹革命了,我们好不情愿的回到家里,打起行囊又去上学。      
     初一年级的课堂里,无书可读,成了"斗私批修"的战场。上学没有野在外面自由好玩,我开始了第一次逃学。我们四人一起躲在大人们无法找到的地方,可是坏消息总是传播得快,我父亲拿了荆条狠狠的教训了我一顿。幸好我的祖母拿出了权威护住了我,使我免受更大的苦痛。
     我的祖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她善良,勤劳,宽厚,仁慈。她有15个嫡孙,但她长期只把我带在身边。每到放学回家,她总是站在路旁迎接我的归来。她把我看得比她的生命更重要。祖母已逝世37年了,我非常怀念她,我每次回家总要去她的墓地看一看。愿黑暗而仁慈的地母永安她不朽的灵魂! 
      读初二时(当时叫7年级),学校调来了一位新老师,这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他姓刘,教我们的语文,兼做班出任。他用博学和诗一般的语言征服了我们,为我们荒漠的心灵带来了绿意。在他教我们的一年里,我们学到了很多知识。在当时,他的压力是非常大的,弄不好,就会被批斗,说是给学生传输封资修黑货。
      他带领我们"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我们在咸亨酒店吃到了孔已己的茴香豆。我们驾着乌蓬船去观赏绍兴社戏。他教我们语法,修辞,他指导我们写作。他常常一篇下水作文令我们激动不已。在刘老师的教育下,我们第一次懂得学习是那么快乐。读书,让我们了解了更广阔的外部世界,认识了中外那么多历史和现代名人。
       那时侯,我的读书与写作兴趣空前高涨,得到刘老师几次表扬后,有点得意忘形。我在我的作文本上"发表了"一篇篇文章,我还学着毛主席在延安座谈会上的讲话写了一篇论文。我内心想着毛主席万岁之后总得有人继承遗志。哈哈,少年的心真是驿动的心,不知天高地厚。
       刘老师还把托尔斯泰,都德,巴尔扎克等带到课堂(那时是非常危险的举动)。跟着刘老师一年,我的中枢神经始终是兴奋的,好像离文学家的理想只一步之遥了。
      我多么希望时间就凝固在那一刻,永远做刘老师的学生。
      初中毕业,我们又面临着无学可上,文革后期,高中只招了一届,还是七拼八凑的。如果我们这一届招生的话,应该是第二届。听刘老师透露,可能要招,但指标是十分之三。我们村里刚好十人,那么要招也就三人。我家里半个关系也找不着,整个社会关系既没有国民党也没有共产党,我的父亲从来不向任何人说好话,搞关系,在那个背景下,我想只得与学生生活永别了。当时有点自卑,也心有不甘,认命吧。     
      我老想着<<最后一课>>里的话:难道就这样完了吗?我还不会作文呢,以前旷了课去掏鸟窝,去萨尔河上溜冰,现在想起来多么的懊悔呀!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时间不会因你而定格。刘老师非常看重我,他给我许多鼓励。我们的师生之谊一直延续到今天。老师的文章我无法学到手,这是我终生的遗憾。
      后来毛爷爷去世了,四人帮也倒台了,教育拨难返正,逐步走上正轨,刘老师迎来他人生的春天。第一次参加民师考试,只认分数,转为公办教师。我是和他同届考试转正的,当时全县转了12名语文教师。他是我的老师,我们又是同科“状元”,历史真是滑稽可笑。
      后来,他调入二中,成了省级骨干教师,市特级语文教师,完全是名至实归。
     退休后,私立高中请他代课,打他的牌子招生,很有成效。前年,我在县城遇到刘老师,几年不见,老师老了许多,当年的风华正茂被沧桑岁月掩盖,显得憔悴。我说,您还做什么呀,劳碌一辈子该休息了。老师说,我的儿子们还要啃老呀,哪像你的孩子那么优秀,那么有出息呢。
      看来,老师不只能想着别人的孩子,还要把自己的子女教育好,安排好。不然的话,再优秀的教师,也会大打折扣,后顾也有忧呀。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