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诗歌的土地(逯玉克)

个人日记



 


 

  蒹葭、荻花、萱草、荇菜、芦蒿、白萍、卷耳、桑葚……这些3000年前的植物长在是么地方?长在黄河洛河流经的广袤平原,长在嵩山邙山矗立的苍茫大地,长在周朝的俚俗民谣里,长在《诗经》的悠悠诗韵中。
 

  中国古典文学源远流长,而诗歌便是那清冽的源头。诗歌是生活开出的花,文字是她美丽的花瓣,感情是她芬芳的花香,思想是她绚丽的色彩,她吟咏着人世的悲欢离合,描摹着自然的风花雪月,浓缩升华了世间的美。
 

  嵩邙河洛,那是一片开满诗歌的土地,而诗都洛阳则挂满了诗歌的流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开篇之作里这首千年传唱的恋曲就发生在洛阳东北的黄河边。周代的官员到各地采风,把那些山野河浦、村庄里巷传唱的或清新朴实、或优美动人的歌谣采集来,种在《诗经.国风》这个花园里。从此,这些花再不会凋谢,从此,《诗经》那馥郁的花香芬芳了中国几千年。
 

  汉朝,邙山洛水间的汉魏故城,盛开了一簇名叫《古诗十九首》被后世称为“五言之祖”的花。“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漫漫2000年的岁月,仍无法剥蚀风化她凄婉的幽怨与哀伤。
 

  魏晋更迭山河破,夕阳明灭乱流中。国家不幸诗家幸,战乱频仍的乱世,诗歌却疯长着。建安七子、竹林七贤、金谷二十四友,他们长歌当哭,用诗歌描绘着那个时代,呻吟着民不聊生的苦痛。
 

  公元6-8世纪,这个诗歌的国度,迎来了她最为鼎盛的辉煌,那些光耀千古的奇葩在诗歌的圣城次第开放。李白、杜甫洛阳相会,诗仙、诗圣并蒂璀璨,并和长期住在洛阳的高适一起相伴东游赋诗。那个念叨着“忆江南”的诗王白居易,放却江南烟花地,先后在洛阳呆了24年,吟诗800余首。至今,伊河之畔龙门香山上的白园、琵琶峰,仍静默着对诗人的怀念。
 

  其实,早在诗仙诗圣双星辉映之前,洛阳就已经有了二圣会洛的传奇与荣幸。公元前518年,孔子入周,访乐于苌弘,问礼于老子。当然,老子、孔子都不是诗人,但有谁敢说,那洋洋五千言的《道德经》,那充满智慧的《论语》不是诗呢?何况,《诗经》305首,还是经孔子他老人家删定的呢。
 

  这一时期,诗都洛阳花开如云,妙笔生花的诗人们用异彩纷呈的诗歌瑰丽着那个恢弘博大的时代。
 

  看一下以洛阳为中心的中州才子的诗。
 

  “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 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唯闻松柏声。”沈全期(内黄人)对人世繁华和殁后沉寂的形象描写耐人寻味。
 

  “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宋之问(灵宝人,一说汾阳人)的佳句开人心胸,壮人豪情,怡人心境。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刘希夷(汝州人)的诗凄美中透着伤感哀婉。
 

  “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李贺(宜阳人)的诗幽寒凄冷,如谷底呜咽的流水和石缝间一朵蓝色的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洛阳人)深沉绵邈的悼亡之情让人感动千年。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羁旅在外的王湾(洛阳人)吟唱着游子对故乡的眷念。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质朴的诗句勾画出宰相武元衡(洛阳缑氏人)那缠绵的乡愁。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孟县人)细腻传神的描写已是妙绝千古。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洛阳人)笔力扛鼎,一句写尽人间沧桑。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李商隐(祖籍沁阳,生于荥阳,曾住洛阳)对爱的痴绝缠绵痛彻心扉。
 

  在这片诗歌的沃土上,来自四川的陈子昂推动着对齐梁诗风的改新;风流才子杜牧幸运着他在洛阳的一举成名和晚年与张好好的艳遇;花间派词人韦庄做着前蜀宰相却怅然着“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你相信吗?这深情幽怨文采斐然的《如意娘》,居然出自一位把洛阳定为神都并在此铁腕主政的一代女皇之手。
 

  武则天及后来的李隆基,均有着诗人的气质。则天女皇曾在洛阳香山演绎了一出龙门赋诗夺锦袍的文坛佳话,而张九龄、贺知章、张悦、武元衡等则都是大唐笔走龙蛇的诗人宰相。
 

  唐朝,那是一个诗歌的王朝,才华横溢的唐人用神奇的方块字筑起了一座高耸入云的诗歌丰碑。
 

  到了宋朝,崇尚文学的风气使诗歌之花依旧在京华烟云中摇曳着她迷人的风姿。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清丽婉约的诗句流淌着“曾是洛阳花下客”的欧阳修在洛阳做官、恋爱的甜蜜温馨。
 

  “春风不识兴亡意,草色年年满故城。”在洛阳居住了15年的司马光不仅在这座沧桑厚重的诗都完成了其不朽名著《资治通鉴》,还写下了这样沧桑厚重的诗句。
 

  “洛阳城里又东风,未必桃花得似旧时红。”“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洛中八俊”之一——“诗俊”陈与义南渡的伤感中含着无尽的悲愤与落寞。
 

  朱敦儒是“洛中八俊”中的“词俊”,“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这种傲视侯门、纵情山水的高情雅致颇有几分“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旷达洒脱。
 

  金代的元好问也许是历史上最后一位与洛阳有着极深渊源的知名诗人吧,他在李贺的故里宜阳三乡完成了著名的文学理论著作《锦机》和《论诗绝句》三十首。
 

  明清民国,随着政治中心的迁移日久,这片开满诗歌的土地有了一段漫长的落寞,曾经璀璨繁盛的诗歌冬眠一般沉寂着。
 

  一部人类史,其实也是一部诗歌史。而今,“千年帝都、河洛之根、牡丹花城、丝路起点”已成为洛阳经典靓丽的名片。岁月邈邈,山河依旧,诗歌的基因还在吗?曾经,洛阳因诗歌而韵致,诗歌因洛阳而繁盛。谁还记得,那片古韵悠悠的山川间矗立着一座举世风流的诗歌圣城?谁在怀念,黄河洛水的藤蔓上,曾开出过诗经、汉赋、律诗、宋词那么瑰丽的花朵?谁还怜惜,抚慰心灵的诗歌已像丝绸之路的驼铃,隋唐大运河的帆影悄然远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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