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窗读月

她喜穿一袭浅色的短风衣，却从不系下摆最后一两枚扣子，走动时，衣襟翕张，犹如蕊间振翅的蝶，亦然一段别具的风姿。瀑布般带着自然卷的长发在肩后放任的披散着，柔顺，却飘逸，一如她来如风雨，去似微尘的快意恩仇。她不描妆，喜素颜，却篇幅精致，简约有度，深笑时，腮边会隐现一个浅浅的酒窝，随即倏尔而逝，一双狭长的杏眼便在此时闪过一波迷离的流萤，顷刻间秒杀了世间所有的妩媚……

印象里的她，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我努力回忆着，脑海中，她如涟漪开散般缓缓而来，又继而由浓转淡，袅如熄烟。怎样都穿不起曾经了，像断掉的珍珠链，四溅而碎，叮当作响的滑坠在空洞的脑里，欲裂般的疼，像经过了一场隆重的宿醉，迷茫而撕裂，迫使自己不能再去想。

她还好吧？我叹了一口气。却发现这一句愈加显得无足轻重，苍白且无力，像极了似是而非的那场恋，当初萍水相逢，如今下落不明。

有多少喜欢变成了而今的默然？又有多少的痴念变成了此刻的阑珊？人生大抵不过如此吧，一路捡着也一路弃着，一路爱着也一路恨着，痴情的灵魂，永远也追赶不上疯长的青春。

只有经历了起起落落、悲欢离合，不安分的心终于尘埃落定，又孑然生根的时候，回过头，才明白真正爱过的那一个，是谁。

当时少年轻狂不懂珍惜也罢，意迷深处情自惘然也罢，一旦错了，一生，也就错过了。岁月也大度的买一赠一，在一旁含笑无语，等着待着你醒悟，然后撇给你漫长的余生，追悔莫及。

于是越孤独越思念，越思念越寂寞。便坠入了六道轮回。

我，沉吟在回忆里苍老，她，游荡在往事里永生。

那一年，我青青子衿正当锋芒毕露，那一年，她飘摇尘世却不改爱憎由心。她的清高遇上我的孤傲，一种相思，便是两处煎熬。我笑她疯笑她野，怎知她是一枚核桃，只有懂她的人用掌心的暖捂开了铿锵胄甲，里面如是举案齐眉的温柔。她骂我骄矜骂我招摇，我怒她怨她，如今想起，才知此生轻舒广袖倾尽风情，只愿也只为她一人卖弄。

唉。有些人，哪怕执手泪眼，也天涯两端不再相见。有些错，就算黄花昨日，又如何能够冰释前嫌？想必在这个极寒的世界，有两个人，穿透了世间的凉薄，依旧彼此深情，那时光为何会时过境迁，老天又何忍从此后，沧海桑田？

依稀记得临别时她似誓似咒的叮咛：等你睡腻了红尘，再回来说爱我。

这个残念，便是我绝处逢生的挣扎。而今的我已腻了秋月春花，厌了人世繁华，却似人海争渡的男子，误入藕花深处，欲归无家。

光阴覆雪，人踪杳无，那句看似誓言般的允诺，到头来，也无非一片荒芜。

这。便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