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绿花红香

              制图/文字：春绿花红香

【题记】

 夏日炎炎游杜诗，秋凉习习自心知。

 轻含佳句香盈口，狂嚼清词肚不饥。

 今朝花子随风播，明晓果红压绿枝。

 千载浮云时幻变，一轮皓月定天姿。

【北极星入世】

 712年，大唐的天空，一片祥和安宁，星来星往，划出道道美丽的弧光、璀璨、明丽。那静谧在北方，闪亮、摇曳的北极星，也挡不住那美丽辉光的诱惑，悠然的追随太白星的脚步，下入凡尘。于是，河南巩县杜闲的家，就此有了一个聪慧、心洁如莲的男孩，名甫，字子美，后在少陵野居，故号少陵野老。

 在“奉儒守官”的氛围里，在其祖父杜审言的诗墨中，深受其影响和熏陶的杜甫，七岁学诗，便写下“心以当竹实，迥然无外求。血以当醴泉，岂徒比清流”歌咏凤凰的诗句。他勤学苦读，15岁在洛阳就小有诗名，并不断的在生活中潜学历练，渐成大家。

【游学江南和齐赵，诗华初露】

 730年——735年，杜甫带着青年人的热情与朝气，畅游了吴越的山水，他先后去过金陵、姑苏、渡浙江，泛舟剡溪直至天姥山等。那江南烟雨，那小桥、流水、人家的细腻、温润和隽永、秀丽的美，让杜甫沉醉、流连，花掉他5年多的时间，去慢慢的品味她的清纯与秀美。江南典雅清新的美，渐渐明亮了他的眼，清澈了他的心，并深深植根在他的心底，等待心中诗春的到来，开满诗花，一展她的灵性，她的雅致，她的娇美，芳丽人间，甜美后世。

 736——744年，洛阳应举不第的杜甫，再次游历，这次杜甫并不因不第而不快，而是“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他先后登泰山、临洛阳、游开封、商丘、任城、于郡（曲阜）、鲁郡（兖州）等地，期间结识了一批文人雅士，他与高适、李白一起“醉眼秋共被，携手日同行”，也因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也多了一份至死不变的牵念。这期间写了许多五言律诗，最为著名的就是登泰山时写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该诗每一句都是望的景色，由远及近，进而细、登顶极望之感概。诗人以开阔清朗的心胸和豪情的气魄，把诗意推向高潮，其意其味荡然于心，经久不绝。

 这两次游学，杜甫不仅开阔了的视野，丰富了见识，也让江南的秀美雅致，泰山的壮阔沉稳，深深的扎根于心，慢慢沉淀、凝练、成长，进而影响到他后来细腻沉郁的诗歌风格。这段时光，也成了杜甫一生最惬意、最洒脱、最浪漫和最温馨的时光。

【寻觅报国路】

 杜甫和所有的读书人一样，怀有一腔才学之后，就开始追逐自己济国救民、平天下的政治理想。

 735年，24岁的杜甫在东都洛阳应举不第，在登泰山后，写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来表现他想要攀登人生绝顶，实现自己济世安邦的雄心壮志。更何况他还怀有一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故他一生都未成放弃其政治梦想。

 746年，杜甫西赴长安，开始了他十年困居长安而不得志的生活。在此困顿时期，他参加了747年的玄宗诏试选拔，但由于奸相李林甫的玩权破坏，向玄宗说“野无遗贤”，结果全体应考者落第。杜甫想通过应试入仕的梦也再次破灭，但杜甫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其政治报国路。他为了其政治抱负，向玄宗进献三篇“大礼赋”，并深得玄宗赞赏，命宰相考试他的文字，待用，后无果。同时，他也不断向权贵投赠诗，希得到他们的推荐，也无果而终。其中最著名的诗篇应是赠韦济的《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丈人试静听，贱子请具陈。甫惜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此意竟萧条，行歌非隐沦。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主上顷见征，欻然欲求伸。青冥却垂翅，蹭蹬无纵鳞。甚愧丈人厚，甚知丈人真。每于百僚上，猥诵佳句新。窃效贡公喜，难甘原宪贫。焉能心怏怏，只是走踆踆。今欲东入海，即将西去秦。尚怜终南山，回首清渭滨。常拟报一饭，况怀辞大臣。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该诗开篇就揭示了全诗的主旨，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愁吃不愁穿，而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却游离在饿死冻死的边缘，概括了贤愚倒置的黑暗现实。采用对比和顿挫曲折的表现手法，将胸中郁结悲愤的情思，尽管自己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壮志，有堪比杨雄、曹植的才学，有“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的佳话，却落个“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青冥却垂翅，蹭蹬无纵鳞”的心泱泱，走踆踆的惨景。用众多的排比和纵横转折的语意，把他心中的那份悲愤抒写得如诉如泣，真切感人。正如王嗣奭所说：“此诗全篇陈情，….直抒胸臆，如写尺牍，而纵横转折，感愤悲壮，缱绻踌躇，曲尽其妙。末段愤激语，纡回婉转，无限深情。”该诗虽为求人援引的诗，不见阿谀奉承、俯首乞怜，有的是不卑不亢、直抒胸臆，语气磊落，傲睨宇宙。该诗也是杜甫最早的一篇“沉郁顿挫”诗。

 “尝困于衣食”的杜甫，为了生计，也曾不得不出入贵族府邸，充当“宾客”，伴他们诗酒寓游，过着“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日子，以便获取少许资助养家糊口。755年，困顿长安十年的杜甫，几经波折终于获得河西县尉的官（今云南河西县），但他又嫌其偏远，不利于他的政治发展，未去就任，找友人疏通后，改做京郊的右卫率府胄曹参军，一个管兵器库房锁钥的小官。

 756年，安史之乱开始，安禄山长驱南下，很快攻占了洛阳、长安。玄宗退位逃亡西蜀，肃宗在甘肃灵武即位。杜甫获悉，北上追随肃宗，不幸半道被叛军所俘，押解长安，途中遇皇宫子弟，见其“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已经百日窜荆棘，身上无有完肌肤”的惨景而作《哀王孙》记之。看到失陷后的京城，四处生灵涂炭、一片荒凉景致，又接连听说陈淘、青坂两地唐军全军覆灭的消息，一腔悲愤倾泻而出而成《春望》、《哀江头》、《悲陈陶》、《悲青坂》等诗篇。

 其中《春望》是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你听“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诗人的一腔悲愤，用掷地有声的诗句，喊出，其情悲戚，其爱真切。全诗含蓄哀婉，用词妙绝，无句不显悲，情融于景，景达于情。一个“破”写出了山河残败无物的惨景，一个“深”道出了春景里，荒芜无人的凄凉，此情此景，让花也为之感伤溅泪，鸟也为之痛怀惊心。就连平常的家书也因连绵的战火而不得寄与收，一腔悲愤的诗人，那白发也因悲戚不停的搔弄，落而稀、断而短，已不胜托付簪子了。言尽于此，这是怎样的悲与愤，难怪司马光盛赞此诗“山河在，明无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矣；花鸟平时可娯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

 在《哀江头》，杜甫又满腔悲愤的哀歌“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坠双飞翼。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本是春光，却见宫门紧锁，一派冷清寥落，一句“细柳新蒲为谁绿?”带出悲来伤，带出哀来泣。诗人再笔锋一转，引出这冷清寥落的缘由，都因玄宗昔日与贵妃之间的放纵、豪奢的淫逸生活，荒芜朝政所致。而今却落个贵妃魂不能归，玄宗躲避在遥远的剑阁。面对如此人事沧桑，自生一番感怀，泪湿胸襟，唯有那江水依旧东去，江花照常开放，无始无终，以无情之水，衬托有情的诗人，这痛更深，这悲更切。所以诗人在满城胡尘的黄昏，已经分不清北城与南城了。该诗用春日的凄凉与昔日繁华的对比，以及昔日的欢愉与今天的死别对照，鞭挞了统治者的乐极哀来的现实，寓意国破家亡的绵绵遗恨和深刻的教训。

 757年，杜甫冒死逃出长安，恢复自由身，继续追随肃宗而行，在肃宗临时驻地凤翔，受任为左拾遗。这年九月，唐军先后收复长安、洛阳，十月，杜甫随肃宗返回长安。758年，宰相房琯所率唐军被叛军打败，被贬，杜甫忠言直谏，也被贬为华州（陕西华县）任司功参军，从此与长安永别。759年，省亲回华州的杜甫，一路所见战争的惨况，加之仕途的失意，倍感世态炎凉，对奸佞谗言的污浊时政痛心疾首，而放弃了华州司功参军的职位，带家人西去秦州（今甘肃天水），置草堂未成。后至同谷，居栗亭，靠捡拾橡栗和挖黄独来卖钱度日，不及一月，又经木皮岭、白沙渡、飞仙阁、剑门、鹿头山赴成都。760年，在严武等一帮友人的帮助下，在成都城西的浣花溪畔，建了一草堂作栖身之所，从而结束了他的四处流离转徙的生活。

 764年，严武任成都尹兼剑南节度使，他举荐杜甫为节度使参谋、检校部员外郎。几月后，杜甫因不惯于幕府生活，辞职回到草堂，结束了他一生的政治报国路。

 760年，杜甫在成都，结交一批朋友，游历了附近山水古迹。他先后游历武侯祠、新津拜访裴迪、彭州（彭县）会晤高适，761年，高适又来成都与其见面。同时，杜甫复游新津，秋游青城等。

 他在拜谒了武侯祠后，写下了千古绝唱《蜀相》。

 低吟《蜀相》“蜀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一份沉郁悲壮喷薄而出。诗人以自问自答的形式，点明地点和远望之景色，一片肃穆、清冷。接着颔联对仗点明时间，草自春，鸟空啼，一个自和空，写尽春色的寂寞与荒凉，让人沉思中陡升一番感概，也深化了诗人对诸葛亮的仰慕和感物怀人之情。颈联写诸葛亮的雄才大略与丰功伟绩。尾联面对诸葛亮未尽的伟业和如今祠堂的冷清寂寥，诗人发出追怀后的长长感叹，把诗情推向高潮，从此，世间也多了对英雄惋惜心酸的千古绝唱。

 762年，杜甫送严武之绵州（今绵阳），返回途中遇徐知道叛乱，乃入梓州（今三台），后又迎家至梓州，冬往射洪，到金华山玉京观，县北东武山子昂故宅，寻访陈子昂遗迹。到通泉县访郭元振故居，在庆善寺观看薛稷书壁画，又随其在县署壁看其画鹤。763年，杜甫数去阆州（今阆中），其一是凭悼房琯。764年，闻严武重新镇守成都，返归草堂，并入严武幕府。765年，与严武意见不和，辞幕府，归浣花溪草堂。后严武亡故，杜甫失去依靠，便携家离草堂南下，经嘉州（今乐山）、戎州（今宜宾）、渝州（重庆）、至云安县（今重庆云阳）并留居。

 在成都草堂期间，写下了《春夜喜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绝句四首》等千古名作。

 轻吟《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我们亲切地听到，那好雨在春夜润物的声音，淅淅沥沥，在飘飞；能真切地感知，那因春雨一夜红遍锦城的春花，带露扬芬，在摇曳。那一缕欢快的喜，不用出现在诗中，却能弥漫诗行，快意心田。足见其表现手法之灵动新巧，高超妙绝。

 高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仗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有一种凄美的豪情，怡然于胸。如久雨后的阳光，清明、豪情、光洁。诗人通过号、卷、飞、挂、飘、转、沉、抱、呼、叹、向、裂、漏等动词，让一个个灵动的意境，急促而鲜活；把一份因秋风而起的悲苦，如画般一一给读者展现，由淡而浓，由悲而哀，在读者愁眉渐紧，怜心渐苦时，诗人又悠然荡开，以他博大的胸怀，让一份悲悯成了豪情，成了荡涤天下的思想，圣洁而伟大！

 轻唱《绝句四首其三》“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一幅幅初春的美景，就在眼前；一丝丝清爽的豪情，怡然胸中。四幅春景各自独立，随视线的游移而转换，又以春贯穿成一个统一的意境。

 在梓州，听闻唐军收复河南河北，更是写了他一生中最为欢快的上等佳作——《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轻快的吟唱《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一份欣喜之情，一份轻快之意，油然而生，畅然之至。起笔点明惊喜的缘由，继而写己喜的状态，到看妻儿的喜之表现，在喜欲狂中，游子的诗人自然而生放歌纵酒，青春还乡的喜极之事。尾联通过即从、穿、便下、向等动词连缀的地点，更是把这份欢快的心情表现到了极致。全诗明快清新，一气呵成，感情奔涌，韵律疾驰，那惊喜之情，犹如波涛巨浪，波峰迭起，奔涌不息，一泻千里。一缕缕甜美而欢畅之喜气，随之而飘起、飞扬。

 766年，杜甫获悉旧友岑参任嘉州刺史，写诗赠之。暮春移居夔州（今奉节白帝城）西阁。767年，又自西阁移居赤甲，在这里有房宅，有果园四十亩、菜园数亩、稻田若干顷。并与夔州都督柏茂琳、别驾元持交往密切，他们一起饮酒行乐，观看李十二娘舞《剑器》（一种以剑为主的舞蹈）。在夔州期间，还畅游了江陵的庚信故居，归州（秭归）的宋玉故居、明妃村，夔州永安宫、武侯祠等古迹。并有了游荆湘之意。

 在夔州期间，写下了《八阵图》等系列怀古名篇，以及《登高》、《阁夜》等千古佳作。

 豪唱《八阵图》“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让人豪气干云，又温婉收转，自然明快，舒达畅响。该诗从诸葛亮之功绩，至八阵图之神奇，再至诸葛亮之遗恨，怀古述怀，议论抒情，渐渐收转，浑然一体，有“此恨绵绵无绝期”之妙趣。

 高歌《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一派肃杀的秋色中，不由愁从心来，悲随景至。全诗一一对仗，句句警策，特别是颔联，更是意境旷远浩淼，给人一种壮阔与雄浑，写尽萧瑟秋景之势，令天地惊厥。难怪南宋胡应麟称其为“古今七言律诗之冠”。

 细吟《阁夜》“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一腔忧忧的忧国忧民情怀从诗中飘出。诗人以开阔的视野，多角度的写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从冬天白昼短到雨雪初晴的寒，从五更鼓角的悲到三峡星河的摇，未写战争，战争氛围却笼罩，无不预示野哭千家的苦和夷歌数处的哀，自然而生感叹，就如诸葛亮、公孙述这样的人也终归黄土，而我这断绝的人事音书，漫漫寂寥又算什么呢？上下古今事，均在愤慨中。

 768年，去夔出三峡，经江陵，居留公安县，后因公安治安太差，又移居衡州（衡阳）。769年，游南岳道林二寺，观宋之问题壁。后又游了青草湖、白沙驿、洞庭湖、登岳阳楼、过湘阴谒湘夫人祠、石浦、津口、空灵岸、潭州（今长沙）、铜官、双枫浦等地。770年，遇李龟年，游岳庙，为洪水所困，旬日不得食，因至耒阳，县令得知，自划船迎杜甫而归，并以白酒牛肉等佳肴，为其压惊。

 在荆湘时期，写出了《登岳阳楼》、《江南逢李龟年》等名篇佳作。

 浅唱慢吟《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浩淼的景致中陡生一份感叹。在岳阳楼上，只见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水，东南分吴楚，吞日吐月，气象万千。接着一转至自己的孤苦飘零，再转至北方边关战乱，国家艰危，更是泪溢涕流，从而使诗意和思想升华。全诗以乐写悲，语言质朴自然，意境浑厚深远；情感真挚曲折，发飘零孤寂之悲苦，哀战乱离愁之伤痛，一唱三叹，扼腕顿足。

 细品《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在这清新明快的文字里，渐生一种凄凉与悲愁。起笔写了与李龟年在岐王宅里、崔九堂前频繁的相见，暗喻开元盛世的笙箫不断，歌舞升平。接着写再次江南相遇，却事过人迁，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点明地点、时间，落花明是实写时节，暗则喻自己与李龟年流落、飘零的身世，一个“又”字饱含了多少人事沧桑，喜是好风景，悲是落花时。全诗不写悲情，却悲情自现，正如孙洙评述“世运之治乱，年华之盛衰，彼此之凄凉流落，俱在其中”。

 在寓居草堂和夔州期间，杜甫还不时的畅游了四川的名山大川和历史名人遗迹。巴蜀之地，山高，奇而险，重重叠叠；川多，网而秀，迂迂回回。人杰地灵、有着丰厚的历史底蕴，这些都给杜甫极大的震撼，高阔了眼界，灵性了情感，使其壮丽中见沉郁，灵性中见细密。

 这一时期的杜甫，因时而感，因事而发，厚积薄发，迎来了他的诗春，一朵朵芳丽的诗花，一篇篇高质量的各色名篇佳作，千姿百态，娇艳的绽放，使他的乐府行歌到达一个新的高度，同时通过炼字、对仗等完美了律诗的格律和音韵。有人统计这个时期流传下来的诗歌1000多首，占整个1408首流传下来诗歌的73%。由此可见，这个时期，对杜甫影响有多深，有多广；对其作用有多大，有多高。在这里，几乎诞生了他一生中，最主要的精品诗作。如《春夜喜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蜀相》、《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绝句四首》、《八阵图》、《登高》、《登岳阳楼》等等，都是其最高成就的代表作品。从而，奠定了杜甫“诗圣”的地位。

【杜诗之路】

 安史之乱前，杜甫是明丽的、浪漫的、豪情的，所以他欢快的游历了江南与齐赵，其诗以五言为主，代表作《望岳》。

 安史之乱后，又可分入蜀前与入蜀后两个时期。

 入蜀前，杜甫先后经历了流亡、陷贼、任职、贬职、行走在荒凉的洛阳道、寄居秦州、艰辛入蜀路等一系列磨难。他饱受生活折磨的同时，由于长期与生活在底层的人民为伍为友，所以他深深的感知和了解人民的疾苦和灾难。这样的经历比他在江南和齐赵游历，以及困顿长安期间要丰富得多、艰苦得多、现实得多，这些都深深的影响到他诗歌的内容和情感，让他的诗歌逐渐走向成熟丰实。755年，回奉先家省亲写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诗中诗人用“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表达了对劳动人民的深深同情，以及忧患社稷、报效国家的情怀。用“入门闻号啕，幼子饿已卒”描绘自己的家庭境遇。用“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阀”一针见血的揭露封建剥削制度的社会矛盾，劳动人民创造财富养活达官贵人，而自己则衣不蔽体，饭不饱肚。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度概括了尖锐的社会矛盾和世道的腐败与不公，即表现了对人民的同情，也狠狠的鞭策了统治者的荒淫。该诗有叙事、有抒情、有纪行、有说理，有对自然的观察，有对社会矛盾的揭露，有内心冲突，有政治抱负和主张，有个人不幸的遭遇，有国家和人民的灾难和对未来的期望。内容丰富，情感波澜，语言纵横驰骋，既是诗人生活和内心独白，也是时代和社会写真。这诗是杜甫最早的沉郁顿挫诗，也是最早描写社会现实的诗，该诗标志着杜甫经历长安困顿生活后对朝廷政治、社会现实的认识达到了新的高度。

 759年从洛阳返回华州途中，根据所见所闻写出的《三吏》、《三别》六首组诗，在《石壕吏》悲叹“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孙有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诗人一直在场，却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差役捉人，老翁翻墙走，静静的听老妪悲悯的述说，可分明那差役的可恨，老妪的可怜都闪现在诗中，诗人并没有写自己有何动作，却在“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里，又清楚的感知诗人也一夜未眠，陪着那“无完裙”的媳妇默默流泪。该诗是一首成功的叙事诗，没有刻意的雕琢和议论，只让事实本身说话，客观的叙述里，读者能清晰的感知作者主观的批判和爱憎的情感。把主观的情感融于客观事实里，这也是杜甫叙事诗的最大特点。

 其他的五首诗也采用了相同的艺术表现手法。《三吏》、《三别》丰富了乐府诗歌的内涵，对下启白居易的新乐府产生了积极的重大影响，也促成了杜甫由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的伟大转变，奠定了其诗歌“沉郁顿挫”的风格和杰出史诗的地位。

 这期间杜甫创作的诗歌多种多样，流传至今有200多首，其代表作品《春望》、《哀江头》、《三吏》、《三别》、《丽人行》、《兵车行》、《前出塞》等

 他在《丽人行》中浅唱“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额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遢实要津。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该诗客观铺陈，鲜丽富艳，以形象代言，虽不着一讥讽语，却句句又在讽刺。或反言刺讽，或正面谴责，或暗喻影射，通过杨氏兄妹的骄奢淫乱的生活，有力地鞭挞了封建统治集团的腐朽糜烂生活。

 在《兵车行》中悲悯“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该诗从征夫与家人的凄惨离别，到禾田荒芜，到生男生女的感叹，再到战争的惨况。诗人以纵横捭阖的笔调，或急促、或舒缓的节奏，或叙述、或议论、或感叹的语句，把一腔急迫、愤慨、沉痛、哀怨的情感倾泻而出，平实的语言和联珠修辞格的运用，增添了诗歌的回环往复和沉郁顿挫之感，让人回味、悲悯。 

 在《前出塞其六》中豪唱“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该诗通俗生动、语言明了畅晓，诗人以豪情似的排比，总结了夺取战争胜利的经验和对战争的看法，意高理深，发人深省。

 入蜀后，杜甫的生活相对安稳了一些，面对奇山秀水，名人古迹，杜甫的诗歌，多了几份沉稳，多了几分灵秀，渐渐的迎来他的诗春，他的辉煌。

【子美的情与爱】

 杜甫的情和爱，平淡又丰实，清浅又深沉，他的家国情深深的眷念在诗歌之中。他的爱情、亲情，特别是爱情，疏淡得只言片语，完整的诗作很少，却爱浓、情浓；他重视友情，不惜挥毫拨墨，写诗忆之，寄诗交之；他一腔忧国忧民之情，尽付诗中流水，沉郁悲愤，奔腾不息。

 741年，杜甫在河南偃师首阳山下的陆浑山庄，迎娶了小他10岁的司农少卿杨怡之女，为妻。杨氏默默的陪伴杜甫的人生，独守、漂泊，含辛茹苦、相濡以沫，并与之育有两儿宗文、宗武，一女凤儿。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杜甫却只在极少部分诗中提及，即使如此，也是一鳞半爪，笼统带过。唯有一首较完整提及的，是756年陷贼长安时写的《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诗人想象妻子独自倚窗望月对自己的相思，夜深雾浓湿透了发丝，明月清辉寒彻了玉臂，可那年幼不醒世事的孩子，不生相思，又怎知相思之苦，而给予慰藉？因此诗人渴求相聚，与妻倚窗，共剪窗前月，以温润拭去她的相思泪痕。该诗构思独特，反面入题，情思绵绵，真切感人，通过妻子之思，夫妻之爱的描写，吟唱出一首惆怅悲怜而又充满人间至情至爱的婉曲。正如王嗣奭所说：“公本思家，偏想家人思己，已进一层；至念及儿女不能思，又进一层；发湿臂寒，看月之久，月越好而苦越增，语丽情悲，末又想到聚首时对月舒愁之状，词旨婉切。”

 杜甫写兄弟情的诗也很少，完整的如《月夜忆舍弟》“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全诗平易自然，语从口出，清新亲切，承转圆熟，严谨而不板滞，情真而意远，层次井然，首尾相应。如喻守真所云：“句句不离‘忆’字，如因闻雁而‘忆’，因寒露而‘忆’，因望月而‘忆’。‘分散’则生死不明，‘无家’则寄书不达，‘未休兵’故‘断人行’句句都可连贯在一起。”

 杜甫对友情不惜浓墨重彩，与友人唱和、思念之作颇多，如《梦李白》、《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别房太尉墓》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

 在《梦李白》其一中深情的吟唱“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该诗先叙梦前李白流放；次叙梦中相见，忽疑其是，忽疑其非，疑幻疑真，紧扣扑朔迷离的“梦”；最后写对李白的担忧与关怀，情真意切，至情至义，感人肺腑。在其二更是真情而发“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开篇比兴领起频梦的缘由，次写梦中离别时千叮咛万嘱咐和李白的形态，再写李白的坎坷遭遇，为其不平，并发出千古一叹。全诗深情真挚，其形可见，其声可闻，其情可触摸，读之，为之叹息，为之潸然泪下。

 在《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中深沉婉曲的叙述“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列郡讴歌惜，三朝出入荣。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诗人送严武去京城，从成都送到几百里外的绵州，而青山依旧，这情未了，在惆怅空荡的离情时，想到了漫漫相聚日，从友人的政绩，再到友人离去后自己的心情与处境，语言质朴婉约，一片感激和惜别之情跃然诗间。犹如杜甫自己所诗“君来雪山重，君去雪山轻”之感慨之凄楚。

 在《别房太尉墓》中悲戚“他乡复行役，驻马别孤坟。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对棋陪谢傅，把剑觅徐君。唯见林花落，莺啼送客闻。”飘零的诗人，专程来数百里外的阆州拜谒友人房琯的坟茔，一番悲泣，身下无干土，感动上天也天低云断，共同哀悼，接着又以谢安喻友之才，借季札解剑挂徐君墓上的故事，表与亡友的深情厚意，最后以花落以莺啼，写亡友墓前的冷落、寂寞与凄凉。情思缈缈，哀情缕缕，在含蓄深沉的诗句中，将与友的情感，奔泻而出，特别是颔联和尾联，移情于物，更显余韵袅袅之绝妙。

 杜甫一腔忧国忧民的情感，更是撼天动地，凝结为了晶莹闪亮、沉郁顿挫的篇篇诗歌。他既行走在重楼高阁的贵族园林，也游走在房不挡风的贫乏坊巷，从而让他深刻的了解统治者的腐朽和贫民的悲苦。他看到了豪门肴上蛆，贫宅腹中食，所以高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也看到了豪门深似海，贫院一层纱，所以高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奔逃在战乱的尘雾中，看见了“十室几人在，千山空自多。路忂唯见鬼，城市不闻歌”的荒凉，听到了四处“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的凄惨；看到了“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的残酷，也听到了空谷佳人的“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的哀怨。

 杜甫的诗歌始终贯穿着忧国忧民的主线，以最普通的老百姓为主角，有己悲，有民苦，有国殇，特别是安史之乱后的诗，几乎首首都能感到他一片悲国悯民的赤诚情怀，他把一腔爱国爱民的悲愤，融于山水、怀古以及自己的情爱之中，吟唱出一句句千古传唱的佳词，一首首憾心动魄的美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