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鱼

思君人老，轩车何迟  

文/汝生非鱼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错误》

1

  人 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  韦庄

    当我立在弯月镇的桥河的时候，已是烟花三月。我抬起头刹那，瞳孔里落满了飞絮的身影.

    堤岸上长满了柳树，排成看不见尾的长队。纤细的柳条儿，生长的散漫成一片，连成了翠绿的美景。细软的柳絮，晃晃荡荡，滑过我的脸颊，犹如恋人的手，温柔且温暖。还有那馥郁的芳香，落在风里，无处不在的侵袭。刹那之间，长久在厮杀枯涸龟裂的心，慢慢的开始湿润开来。

     我牵着马，进入这享誉千年的古镇。大街上人影幢幢，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路人随和的笑容，简朴的着装。置身其中，浮躁的心态立即归于平和。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流浪游子，在这里，便再无高低贵贱之分。因为，你已化为古镇的一份子。

    若在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不必去艳羡俗世的红尘，过眼的烟云了。

   没有人能够体会到我此时内心的欢喜，过惯了刀尖上舔血，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活，我早已厌倦。若不是自己心中那封妻荫子的愿望，恐怕我早已归隐他乡了。

   我到现在才恍然明白，柳河临终眼里透露的依依不舍，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他已经绝望，如此美景，自己无缘。当然，最不舍的还有心底那份缠绵的不舍。

   江山折腰，功名误人，这个道理谁都清楚。可惜追富贵烟云，慕一世英名。从来都是男儿不可逃脱的宿命。即使前路是深不可测，男儿也会义无反顾的向前。

   我如此，柳河亦如此。

   我清楚地记得柳河最后对我说的话，他说，秋暝，我已经后悔当初我的选择了，你一定不要像我一样。回去吧，不要心上人等久了。

  2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愿永世不醒。柳河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容，这笑容比他得知自己当上将军的时候露出的笑容还要灿烂。

   然后柳河向我讲诉下面这个故事。 

   那时我仕途不得志，油然生出壮志难酬的感慨。于是我去了江南，希望于山水之中找寻心中的慰藉。我眷念江南的山水，更迷恋江南秀气的女子。裙儿荡，腰儿摆。于眉目之间见山川秀气，与浅笑之中见水乡宛转。于是，在弯月镇初见划桨的落翎时，我恍然生出“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感觉。我不由自主的上了船,落翎轻声问，公子往何处？我一时呐呐无言，沉在她如夜莺出谷的声音里。她再问，我窘的不知如何做答，连连说到处逛逛。落翎宛尔一笑，温婉平淡如同新月的笑容.公子，坐稳了。 

   船只慢悠悠的晃荡，亦如此时我心生摇曳的心。落翎说，公子，奴家为你唱支歌如何？我欣喜点头。于是耳边荡起悠扬的歌声，和着山水声和划浆声，悠悠直达耳膜。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知不知？
    我一时呆滞，沉闷许久不知如何回应。我撂不开我落魄的包袱，不敢以卑微的身份去许诺什么？若我是仕途坦顺的才子，横扫四方的将军。今日我必以华丽乐章，赠与佳人，一吐我爱慕之心。可惜，可惜。

    行至小镇尽头，落翎缓缓说，公子走好，若天遂人愿，侬必将见君。

    我看着她转过的身影，缓缓消失，心里突地升腾一股难言的忧伤。

    分离后，我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愈加急迫。那时北边匈奴来犯，朝廷大肆征军。我义无反顾的加入，在战斗中，我表现的异常勇猛，充斥在我脑海的就是建功建功。三个月后，将军赏识我，破格提拔我为营长。那时我真是志得意满，渴望马上能凯旋，迎娶落翎。我坚信落翎会等我。

    匈奴投降后，我马不停蹄的奔赴弯月镇，如我所想的那样，落翎仍旧在哪里划船，岁月没有改她容颜，反而愈加清丽出尘。

    我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问她，落翎，你还记的我吗？我记的落翎当时一怔，然后重重点头，眼眶中氤氲起水雾。

    于是我以浓重的仪式来迎娶落翎，我要让她幸福，我对自己说。

   后来匈奴再次来犯，朝廷征我去讨伐。而我正想在我垂暮之前，再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落翎执意挽留我，她怕刀剑无眼，我们一下阴阳两隔。我豪情壮志的说，男儿努力蔚为万夫雄，岂能偏居一隅？落翎留我不住，只低低的说，但愿我同汝，生老不分离。

    柳河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眶都湿了，我第一次看见他哭，我想，他该是后悔了吧。

   我问柳河，你来这多久了？

   柳河说，快五年了。战事吃紧，不然我早就回去了。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