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若何,烟雨覆别离

靥。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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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苏茉妍
 
      壹:
 
    林婉懿端坐于镜子前,双手拂过前额,层层皱纹已日渐遮盖了她的风华,岁月毫不留情的夺去了她的青春。如今已是日落黄昏,韶华已逝。暗黄的肌肤上浮现出波澜过后风平浪静的容颜,略凹下去的眼睛,干瘪的嘴唇,已成了风烛残年不可更改的事实。她不由的叹了口气,站在她身后的蓉儿怔了下。
 
    “奶奶,身子不舒服吗?”蓉儿语气平缓恬静,声如人心。
    “来,到奶奶身边,陪我说说话。”林婉懿站起身,拉起蓉儿的手朝床榻边走去。
 
    诺大的萧府,此刻静的似乎只能听见鸟鸣的清脆,闻得花香袅袅。已是初秋的日子,风洲城的气温不降,依旧不紧不慢的与人们的耐性对峙着。
 
    林婉懿望着窗外一片片旖旎风光,丝丝倦意爬上眉梢。顺手轻轻抚上蓉儿的发丝,声音飘渺而空旷的说:“这个世界上谁又爱谁能够胜过爱自己,所以蓉儿永远不要相信听到的。”说到此处,林婉懿将头扭向窗外,那些被遗忘了的记忆又开始穿插缝隙的占据了她的大脑。五十多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忘记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可眼里明显氤氲着水汽,悄无声息的蔓延至她的心底,正奋力撕扯着她的神经。
 
    萧家世代以贩盐为生,家大业大,盐货的销路已遍布西南方,在风洲城更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富户。而萧老爷名下仅萧锦蓉这一个爱女,一直希望她可以嫁一如意郎君,领导萧家在风洲城站稳地盘。而这萧锦蓉面若桃花,纤若娉婷,仅十八岁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萧老爷喜不自胜,前来求亲的富家公子更是络绎不绝,可是无一人入了林婉懿的眼。
 
    贰:
 
    已是深秋景象,院中的繁盛已覆了层苍凉,映了万千雨色,风中夹杂着惆怅的哀叹。萧锦蓉坐在镜子前慵懒而清闲的梳绾着她及背的长发,眼神扑朔迷离,让人猜不透心思。自从上次陪奶奶在纤禧院中看完戏后,她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已时隔一个多月了,林婉懿每次见到蓉儿总会心疼的叹气。
 
    十八岁的萧锦蓉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言谈举止间总会流露出一丝娇羞,花容月貌,一直等着心上的那人来欣赏。可他是个戏子,不知是戏子的一眼对望心生怜惜,还是蓉儿的望穿秋水心生悸动。只记得那日风轻云淡,满天繁星洒着灿烂光环的夜晚,台上,一名戏子声情并茂的唱在了她的心底,一瞬间错愕的对望过后,她的心底似升腾起了一团火,暖暖的围在她的周身。趁众人不注意,她私自来到后台,给了那戏子更丰厚的打赏,看着他眼里仍留下的缠绵悱恻,她竟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将这一切揉进眼里。一旁的林婉懿默默的看着他们,叹了声气离开了。
 
    自此,蓉儿性情变的淡然了很多,大多时间都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笔墨浓施,要不便是陪奶奶看戏。只是自那日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戏子来过府上,蓉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原来早在某个时候,蓉儿的心底已经泛滥出深深情义,即使她不说,林婉懿也早有发觉。
 
    她的眼里闪着光,宛若银河里的璀璨星辰。从她眼底折射出的光芒坚定而耀眼,说给自己:她一定要找到他。
 
    秋雨潇潇,流水潺潺。风洲城的景色美的让人流连忘返,青石小径,扶栏玉砌。听竹台前一女子浅蓝色过膝长裙,姿态纤纤,发上的银簪时不时的发出银铃般的轻响,声声震在来人的耳里。她扭头,初见男子容貌,剑眉星目,宛若远古谪仙。着一身白色长衫,一条青丝带系着一缕发丝在风中来回飘动。女子轻咬薄唇,面上的悲凉已无法遮盖。
 
    “为什么要躲着我?”虽是第二次见面,可蓉儿觉得彼此间更像早已相知的情人,又或是心动的驱使让她更无所顾虑的直视男子的眼睛。
    “在下并未躲着小姐,只是戏子一生,戎马天涯”说话的同时,男子已望向了远方,虚幻飘渺的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蓉儿唇角颤抖,在风中宛若一朵摇摆的罂粟,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原来那日蓉儿背着奶奶离开了萧府,她一直在打听一个叫京胜班的戏团,她想问问那个男子为何不见她的面。当蓉儿百般周转将信送至京胜班那名叫蓝月笙的戏子的手上时,她才发现很多事并非如她那般所想,她对蓝月笙的思念已远远超出了她想象的那般,而下一刻又在担心着蓝月笙会不会到听竹台与她相见。
 
    日已西斜,潇潇暮雨紧随而至。站在听竹台上望着远处的风景,如初生般的明净,而此刻,心却也异常的安静。原来想念能如此这般的折磨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的心。
 
    叁:
 
    萧家小姐萧锦蓉即将出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风洲城。屋内,蓉儿跪在林婉懿的面前,眼角噙满了泪水苦苦哀求着她:“蓉儿不愿意嫁给梁家公子。”林婉懿背对着她,眼神凄楚而迷离,她清楚的感觉到蓝月笙在蓉儿心中的分量,可是为了萧家,萧府断然不会同意蓉儿嫁给一个戏子。林婉懿突然想起了自己,找个自己爱的人能如何,到头来人都是在为自己盘算。
 
    “蓉儿,听奶奶的话,梁府在风洲城有头有脸,而那梁洛羲更是一表人才,你嫁过去不会受半点委屈的。”林婉懿拉起了蓉儿,轻拍了下她的肩。
    “可是奶奶,蓉儿不喜欢那梁家公子,有钱有势又如何,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才是莫大的悲凉。”萧锦蓉寸步不让的说着,此时,没人能对她感同身受。
    “放肆,婚姻大事,岂是你一个姑娘说了算的,父母之命你也敢不听吗?”林婉懿显然被激怒,不是她不疼爱这个孙女,而是这五十多年来她依旧生活在过去无法自拔,她不愿蓉儿同她般,重蹈覆辙。
 
    蓉儿第一次见奶奶对她发脾气,心没来由的抽搐了下,转身跑了出去。风拍打着脸颊,有丝丝的疼痛感。难道身在府门中对自己的幸福就无从选择吗?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去寻找幸福。她停下了脚步,脑海中满是蓝月笙的影子以及那句戏子一生,戎马天涯。而此刻蓉儿内心坚定,不可动摇地说:“蓝月笙,纵使天涯海角,我也要紧随你。”
 
    听竹台风光旖旎,决不失为一块静心的好地方萧锦蓉此刻更是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如同有噬心虫爬满她的心,其痛无比。距离上次来听竹台已有两个月的光景,而今却感觉已过去了很多年。第一次她是满怀期待来此等待心上人,而这次却是因爱不得终的痛苦。想及此,不由的眼眶一红,双肩不断的抽搐着。
 
    身后一袭脚步沉重而缓慢,因被她的悲伤感染,男子的心也疼了下。搁在半空的手终是没有搭上她的肩,他忽然苦笑了声。蓉儿回头,看见蓝月笙的时候又惊又喜。顾不得任何颜面,扑进了蓝月笙怀里,他能感觉到蓉儿那颗为自己而狂跳的心。而蓝月笙又何尝不是,他从小家境贫寒师傅收留他在京胜班唱戏,他断然不敢给师傅惹麻烦,他不是不爱萧锦蓉,只是身份悬殊,更能让他风平浪静的生活从此再无安宁。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听说蓉儿要嫁入梁家,他夜不能寐,寝不能安。每日来听竹台,就是为了能再见一次萧锦蓉。
 
    萧锦蓉抬起头,眼神凄楚的看着蓝月笙,她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她去赴汤蹈火的答案。
    “月笙,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蓉儿哭着晃动着蓝月笙的胳膊。
    蓝月笙紧抿的嘴唇张了下,突然想说什么。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将她拥入怀里,默不作声。
    萧锦蓉的心一点点被冷却,终是不可遏止的爆发出来:“为什么你们都要眼睁睁的将我送入不归路。”因哭泣而颤抖的双肩让他满是心疼。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既然爱她,为何不能带她走。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他无法说服自己,答应蓉儿带她走。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们简单的收拾了下细软,趁着月黑风高,他们逃离了风洲城,本以为逃出去了就会没事,从此两人过着不谙世事的幸福生活。哪知,老天并未站到她们这边。天边雷声滚滚,预示着即将有一场暴雨来临。他们握着彼此的手急切的向前奔跑,雨越下越大,模糊了彼此的视线。而身后的一阵奔跑声撕裂了黑夜的寂静,诡异般的让两人全身发虚。萧锦蓉知道,爹不会放过她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心灰意冷。她突然停了下来,放开蓝月笙的手,要他先走。可蓝月笙哪肯,紧紧握着蓉儿的手不放。因夜晚雨大山路不好走,脚底一滑,蓝月笙整个人向山底滑去。蓉儿哭着想要拽住那只即将消失的手,萧府的人已经来到她的身边。她跪倒在萧老爷面前,一脸伤痛欲绝,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只觉得整个人如抽空了灵魂般。

    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蓉儿猛一睁眼便喊着月笙。这时林婉懿焦急的走到她的身边,怜爱的将她搂在怀里,安排她吃了药后,重新躺下。
 
    正欲离开时,蓉儿一把抓住林婉懿的衣襟,用哀求的眼神询问着蓝月笙的下落。此刻,林婉懿的脸上是少有的风雨不惊,而看向蓉儿时,又一脸的温和:“昨夜,你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爹已命人将他送回了京胜班。”从昨夜到现在,蓉儿心神难定,就感觉会出事。可如今林婉懿将这一切再说出来时,已掩饰不住她的悲痛欲绝。“我要去见他。”蓉儿哭着便要下床,却被林婉懿拦住:“孩子,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恐京胜班的那群戏子也不愿再见到你,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呢?”林婉懿只是想稳住蓉儿的情绪,她还看此刻的蓉儿,又何尝不像当初的自己。蓉儿哭着一头扑进奶奶的怀里,长这么大,最疼她的只有奶奶,而她最信任的也只是奶奶。
 
    萧老爷对这件事是又气又恨,觉得女儿给萧家丢尽了颜面,此时更气得脸色惨白。可他也更清楚的看到女儿已经长大了,很多事她自己能做决定了,所以趁着现在风平浪静,是时候让女儿嫁入梁家了。
 
    三个月后,萧锦蓉嫁入了梁家,这段日子她沉静了许多,似乎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不再毫无结局的折腾下去。那梁家公子也是满腹才华,为人又宽容大度,倒不算委屈了蓉儿。可心底那块冰凉地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抚平了。她以为这一生便要昏昏然的走下去,心便不会再生涟漪。可是两年后,她还是见到了他。
 
    那是梁家长子梁子轩刚到满月的时候,梁府满堂喜庆,大宴宾客。萧锦蓉抱着儿子自后堂缓步走出,在众人的欢闹声中走到梁洛羲身边。她满脸温和的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时不时深情款款的忘向梁洛羲。
 
    她本是听者无意,却不想那一声声熟悉的曲调排山倒海般的从四面八方刺穿了她的耳膜,连日来的镇静终究溃不成军。她惊慌失措的望着台上的戏子,台下的她凄凉悲伤。一旁的梁洛羲看着她表情的变化,揽着她的肩说:“当初,他来找我说,只要我给他足够的金钱他就放弃你。”她的双肩微微的颤抖了下,下一刻便恢复了沉静。笑着看向梁洛羲:“老爷,起风了,我怕轩儿着凉,先带他回去休息了。”她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退出,背影凄凉而决绝。而台上,那名唤作蓝月笙的戏子,依然声情并茂,缠绵悱恻的唱着。
 
    伍:
 
    萧锦蓉不曾回头,他亦不曾停止唱戏。只是在转身的霎那,温热的光线横亘在他们之间,刺痛了彼此的眼。
 
    可是萧锦蓉不曾知道,当日萧老爷将蓝月笙送回京胜班时,他的师傅便救醒了他。只是蓝月笙再也想不起那个唤作蓉儿的女子,唯一记得的便是眼前的师傅。师傅要他去梁家说:“只要给我足够的钱,我便放弃萧锦蓉。”
 
    林婉懿说的对:“永远不要相信听见的。”萧锦蓉突然笑了,宛若一朵风姿绰约的牡丹,开满整个风洲城。
 
    听竹台上,女子蓝衣飘飘,面若桃花,男子白衣阔袂,宛若谪仙,彼此间深情的对望着。这一景致,被一路过的画师看见,将这绝伦的一刻定格在画中。后人也一直喜欢描摹此画,将此送给心爱的人,以表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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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A_Qin

。。。。好久没看到姐姐写文了

A_Qin

我是戏子呐,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