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快列车

最近，往年的一幕幕总在眼前萦绕，回忆好像总能写成长长的文章，但我知道，必须浓缩，于是有了以下片段，虽不完整，却是我个人成长的碎片。

插队几年，有二个知青先后调到大队小学任教，充实教师队伍，大多数人仍然在农场劳动。一日，带队干部趁劳动间歇告诉我：“你的成绩是这里知青中最好的，每门成绩都在九十分以上，我到区里看了你们的全部档案，他不行，他毕业考试每门功课刚刚及格。”他，指的是我们知情点的组长，因为会来事大队一把手喜欢他，他当老师便是一把手的意思。三十多年过去了，回忆这段历史，我想，那该是我和社会的最初磨合，在这段历史里留下了我不少的故事，体会到另一种人生的生活。感慨中，往日的故事依然有必要旧话重提。

他到底教啥已记不清，对他任教水平，大家嗤之以鼻。倒是另一个女知青很谦虚，也很努力，备课、改作业总是到深夜，有时还主动与我讨论某篇文章。慢慢地她把拿回的作文给我批阅，真的不好推辞，一看她忙于备课，二看她挺真诚的表情。一天她悄悄对我说：“你写的评语学生喜欢，我也喜欢。”面对平静的赠予，我却找不到呼叫背后的密码。

组长心智比我们成熟许多，当时我们正处在青春的活泼期，有些话，有些举动很无心也很无邪。而他的一举一动总显得比我们高明，像一个经历丰富的城市游民。一天，他突然掏出一封信让我看：“你看这封信是男生笔迹还是女生笔迹？”我的妈呀，这是那位女知青教师的私人信件，看样子这封信在他口袋里揣了很久，都打皱褶了。我说了句：“好像是女生的笔迹。”这事，我没多想很快就忘了。很显然，扣押私人信件是很不道德的事，他目的何在？直到现在，这段回忆还可以把我的心刺痛，只不过回忆，把他的丑恶形象再次定格罢了。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一次扣押也就罢了，分不清是男是女与他有何关系呢？或许，我没想到，这样卑鄙的事竟然和我扯上钩，扣押信件居然再次复制，只是手段更加高明。又一日，他又拿出一封信很显然不是上次那封，这封较新，像是刚到。他问我：“今天你做饭？”我说“是”他说“你能不能在蒸饭时把这封信处理一下？”我蒙了，处理？怎么处理？他告诉我：“把信的封口在蒸饭的蒸汽上放一下，这样封口会自动打开，你也看看这封信，帮我分析一下信的内容。”我拒绝了。我明白，他想利用我偷看女生的信件，这种不齿的行为我非常反感。我说：“你要做，你自己做，我不做。”他真的在我眼皮底下打开了这封信，他看完信，又用米汤把信封好。天啦！他太有才了，一切做的天衣无缝，我看得目瞪口呆。多年后我还在想：虽然他的工作从一个务农的知青变成教书育人的老师，可是，他够格吗？看来，做人这一课，他得回到娘胎从头学起。

和这位女知青的接触多了起来，虽然自己很不开智，但是经常能受邀和她在一起改作业倒也过得快乐，这是一个得意的季节，很多场景将成为一生中美好回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知道，由信引开的故事里，主角是我，他不过是这故事里的过客和配角，因为他并不能为这故事添彩。主客之间总有些难言的情感萦绕，就从那个晚上说起吧！

一天晚上，作业本很少，早早地就批改完毕，我交给她，她对我说：“还有事吗？没事到稻场坐坐？”我说“好啊。”记得那是初秋的夜晚，白天热，夜晚挺凉，夜空布满了星星，四周很静，只有秋虫的啾鸣，偶尔还能听到一二声不知名的鸟叫声。我和她在稻场面对面坐着，没说话，似乎俩人都不习惯这样，沉默进一步在空间弥漫，这一瞬间显得格外漫长。

“知道他要走了吗？”还是她先打破沉默。“他马上要抽回城了。”我一听心里猛然一惊，真的不知这消息，记得当时我说过一句：“先走的不如后爬的，慌什么，我们会走的。”这话透着我的伤感和无奈，更多是一种沮丧的心情，毕竟，人人都向往早日回到武汉。现在想想，那个夜晚，不管是不是我主动选择的日子，只要是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回忆时总是捎带着一种温情，因为那个夜晚太特殊了，从此，在我们的青春中，我俩一起走过很长历程，在那一段经历里，彼此温暖在我们俩人的记忆中再也无法消失。那个夜晚，可以说是我心智走向成熟的拐点。

突然，她问我：“你为什么扣押我的信件？”我呆了。我说“你搞错了吧，我从来不做这种事，你听谁说的？”“他说你经常把我的信件拆开看了，再封好给我。”我愤怒极了，想起身和他对质，但她拦住我。“这事就我和他知道，如果你这个时候和他对质，我知道后果，希望你冷静听我说。”“他追求我知道吗?”“不知道。” “你傻啊？”“是的，我傻，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 所以你不会做这种事。”我恍然大悟，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那一刻，我真对她另眼相看，三言两语就令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睿智和通达。当一切解开，我突然明白，充满希望的人心，正在悄然形成，而这种希望与欲望无关，却离心灵很近。

继续和她聊着，很晚很晚，这故事里其实我是主角，他只是一个配角。那些谎言只是一个配角想当主角痴心妄想的挣扎而已。一切都明白了，心也就释然，他无味地走了，没人相送。再往后的日子里，在农村寂静与平淡中一步一步走向尾声。收获还是有的，很多的人和事都留在心里，和大家的感情在深化，随着文革的结束，收音机里的歌曲也多了起来，太多的心情在解禁的歌曲中得到释放，我是幸运的，因为当这种情谊结下的时候，即使很多无聊的夜晚也似乎在回忆中变得温馨起来。

多年后，当我在武汉与他相遇时，他似乎还把我当成农村那个没有心智的大男孩，满脸堆笑和我打招呼，我反感他这虚伪的奸笑，我双眼直盯着他问：“你是哪来的亲戚？”那一刻，我看见他脸上变形的肌肉和尴尬的神情，我对他不屑一顾，从此于陌路人一般。我不想更多地去谴责他，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个人交往和恩怨，甚至彼此间的距离也很远。只是他的内心在欲望前充满了邪恶，扭曲的灵魂有点变态令人生厌。事情过去很久了，我依然希望他只是一时的青春失误，因为只有青春的失误才有弥补的机会。

这只是农村诸多故事中的一个，故事可以结束了，但那情感与记忆却会在心中停留不会结束。

                                                                                        2013年4月15日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