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

夜风送来阵阵清香，抬头，洋槐的枝头已是白串茫茫。
槐香五月，五月槐香，记忆里最美好的画面总是伴随着花香开满在心上。乘着夜色出发，城市的灯火和喧嚣正被渐进拉近的遥远忽略，遗忘。
一年四季，十二月长，这十二个月份里唯独对五月特别的期待，特别的难忘。难忘什么呢，槐香？又似乎不只是槐香。
我就出生在四月末，五月初。母亲说那时槐刚长绿，柳絮尚扬，记忆里老宅子的东墙边，挨着我们住的厢房边上就有一棵歪脖子的槐树，那时我们没少吃槐花，当然更多的是这树下乘凉。我对老房子的记忆不是很深，更多的记忆里伴随着的就是穷困和父母没完没了的吵闹。分家以后，我们就搬到了新院子里，新院子的东墙角也恰巧有一棵槐树。那个年代的人家都穷 ，院子又相对较长，村子里很多人家墙里，墙外都栽种着这种树木。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都清晰的记得，五月里 ，夜幕下，我是如何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闭着眼，张着鼻翼，贪婪的闻着，贪婪的呼吸着那带着甜腻的花香。
我十七八岁上，家里的日子已经好了起来，那段时间大概是我记忆里一家最幸福的时候了，可惜好景不长，几年后母亲就生病了。槐树最终是砍了，就在弟弟结婚那年。母亲去世的时候正是正月，刚过完年，虚岁刚好五十。这些年习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也习惯了隐忍，坚强，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媒介，我会把她深藏在记忆深处，不打扰，也不遗忘。只是总有意外，总有意想不到…
我妈家是个大家族，继母过门后做人，做事都很谨慎，有时候看她迎合着家里的每一个人，那份小心翼翼，那份谦卑就会觉得很累，甚至会有淡淡的心疼，淡淡的怜惜。
世人大多如此，同情弱者，又嫉恨太强，或是太幸福的人。正月我们这一大家子曾聚在父亲那里吃饭，弟媳掌勺，我们大家都有了些空闲。继母很是热情，翻找出好几本相册供大家观看。照片大多是这几年她和我父亲去各地旅游照的，照片上的继母很有风韵，父亲也气度不凡。
照片照的很不错，景美人靓，只是看在各人眼里却多了鄙夷和气愤。婶婶，姑姑们开始交头接耳，开始小声的抱怨，当然免不了又是唏嘘母亲的命短和不幸。我倒是平静很多，毕竟生活总要继续，开心也是过，悲伤也是过，笑给人的感觉总要比哭要好。
一本塑封的婚纱影集在各人手里传递，在传到我手里的那刻，我竟绷不住神经，差点笑岔了气。姑说那是父亲和继母在年前补照的婚纱照，父亲的角度选的有问题，怎么看眼神都是斜视，让人看着很滑稽。真难为我那严肃，古板的老父亲，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他放下架子，放下尊严，任人在镜头前摆布？不过该说化妆师真的很厉害，不知打了多厚的粉，竟可以在父亲那张沧桑的脸上看不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看大哥欢喜的，眼睫毛都笑成花了”，“这个大嫂子本事，大哥现在一门心思赚钱，连牌都不打了……”婶子们唠叨还在继续，我的眼泪却在自己的笑声里，不由自主的溢出了眼眶……

最近看了两本小说，里面都提到了槐，说槐是不吉利的，不适合在院子里栽种。我一直是固执的人，不愿意相信所谓的风水术术，可是这一次我信了，我相信正是那些槐破坏了我家的风水，才使得母亲一生坎坷，过早的的离开了我们。
如今院子没了，槐也没了，新的家园，新的主人，自然也会有新的开始，新的生活。
夜风还在阵阵传送着花香，夜静谧，几点星光静默，上弦月正笑眯眯的俯瞰着大地。此刻，我就站在一棵直径两尺多宽的大槐树下，抬眼，香白串串，恍惚中有人在花香里微笑，她说“生日快乐，一定要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