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人物] 回族一级作曲家马成翔

人生百态

                                                                        让爱之音符宛若花儿灿然绽放(完整版)

                                                                         ——著名回族作曲家马成翔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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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一] 贾平凹说:西安土门是一个值得炫耀的地名


    2012年3月17日
,乌鲁木齐回府家宴餐厅,一个临街包厢,我和马成翔面对面坐下来,一边喝着茶,一边沐浴着早春温暖阳光,开始有生以来我的第一次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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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1953年4月22日,出生在哈密市幸福巷,属蛇。这是我在采访本上记录的第一句话,马成翔提及自己的故乡和出生地,如数家珍,感情真挚,仿佛重又回到童年,两眼炯炯有神,脸上放着灿烂光芒。


   马成翔说:哈密早先三城合一。一个是老城,集衙门、粮仓、中山堂和警察局为一体;一个是新城,位于西北,与老城间隔1公里左右,中间形成一条商业街,油坊、醋酱坊、澡堂、车马店、旅店一字排开,居民绝大多数为回族。
穿心巷,也就是幸福巷的前身,就位于此。或许像一条纽带连接新老二城,才起了穿心这个名字。往南还有一个城,叫回城,属哈密回王王府所在地,气势不凡,历史悠久,在新疆影响深远。


    马成翔曾祖父叫马宝善,陕西西安西门外土门出生。土门即开远门,是唐长安城12座城门之一。因为关注文学,当马成翔说到土门,我马上想起贾平凹长篇小说《土门》。后记中有这样一句话,印象特别深刻:
我给人炫耀:只有西安城里才有这样的地名,这地名多好!但我却说不清土是什么,门是什么,这如我本身就是人,又生活在人群中,却从来解释不清人是什么一样。我就看玩笑说,马家原来出身名门,肯定也不乏值得炫耀的地方。

   [幕二]1972年哈密评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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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将后代,2.4米身高,白彦虎18营盘将领之一,奋勇当先,舍生忘死,1861年殉难于陕西榆林。马成翔如此描述他的曾祖父马宝善,表情由灿烂变得庄重和严肃,但语气依旧充满自豪感。

    曾祖父去世时只有30多岁,留下三个不谙世事的儿子,老大马振全、老二马振海、老三不记得学名,只知道经名叫尔萨。从此一帮老弱病残,开始颠沛流离生活。最早到了甘肃平凉大沙河,随后老大马振全远走新疆,老二和老三则继续留在平凉。后来。马振海娶了当地王氏闺女为妻,老三孑然一身。迫于生计,马振海带领妻儿和尔萨,到新疆投奔大哥马振全,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最终到哈密伊吾,与大哥相会,可是时间不长,老三尔萨却病故于此。

    伤心的兄弟俩,含泪接着继续往西走,到了巴里坤,依旧不能解决温饱,就再往北到木垒,没过多长时间,又去了奇台,相对而言,奇台呆的时间最长。再后来辗转到乌鲁木齐,扛活,做小买卖。不行还得走,又先后落脚吐鲁番和焉耆。然而焉耆也呆不长,只得重又回到吐鲁番,再到鄯善,最终于1905年左右定居哈密。从东疆到北疆,从南疆再到东疆,绕了几乎大半个新疆,几多艰辛,几多悲愁,几多泪水,一肚子两肋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老二马振海先后生了四个孩子,老大马尚福,老二马尚禄,老三马金花,老四马白花,两儿两女,福禄双至,金银齐聚,预示着幸福和美满从此与之相伴,再不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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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二马尚禄的儿子。马成翔说。据马成翔讲,那个看似祥和美满家庭,很快又被悲伤所笼罩。先是老爷子马振海在生下马尚禄13岁,也就是他自己50余岁时,从麦加朝觐归来,竟然无常于咫尺之遥的吐鲁番胜金口。后来家庭也出现了裂痕,起因是伯父和父亲闹矛盾,导致最后分家,房产归属伯父马尚福,留给父亲的除了一副太爷的泰思比哈,还有一个爷爷的汤瓶。这个时候奶奶也已过世,两个妹妹还小,就只好一人带一个,大妹跟伯父,二妹随父亲。


    [幕三]
2011年在中国音乐学院
    后来父亲马尚禄在穿心巷一家皮坊学手艺,从泡、熟、铲几道工序逐一学起,活脏、活累、活臭,两手粗又糙,一身皮子味。学了7年才算出徒,收皮、熟皮手艺娴熟,皮帽子、手套和皮大衣等皮货做得精致上乘,于是自立门户,开了一家名为振兴的皮社。考虑到多种经营,振兴门庭,另外还兼做一些生意,甚至还当起了骆驼客,跑奇台、去兰州、走西安,最远到了包头。30左右年纪,杀回故地西安开了商贸行、古董行,不但经营玉器、古董,也兼做字画、茶叶。

    父亲马尚禄于1947年回到哈密,花了1000个坨子(坨子即银元,据说一个坨子,当时可以买到一只大羯羊)在穿心巷买了李家一亩地,大兴土木,建造庄园,不但门楼高大有气势,还分前院中院和后院。前院清一色商铺,招揽生意,中院居住,会客厅、卧室、厨房一应俱全,窗明几净,宽敞舒适。后院则是马厩、磨房和仓储等,一看就是富户人家,令人艳羡。

    后来还发生过一件有意思的事情。1949年解放军进疆到哈密,一日部队派人到他家借石碾子,并白纸黑字打下借条。想不到后来父亲遭人陷害,坐了监狱,家境由此走向衰败。直到时隔30年之后的1979年,马成翔要结婚,却捉襟见肘,手头急缺钱票子,于是就想到那张借据,抱着试一试心态,找到已由部队转为的农垦管理局。不曾想就是这张借据,竟然最终换来了嘎巴嘎巴响的600元人民币,成全了一对新人婚姻大事,用马成翔的话说:
一个碾子成就了一门亲事!

       [幕四] 
音乐启蒙源自于秦腔,歌唱从宣传队开始

    一个人从降生就要接受来自家庭、学校和社会的教育,曾有人说活到老、学到老。其中家庭教育是最关键环节,家长言传身教是启蒙,更是引领,就像一棵种子,不但根植于心,还要开花结果。马成翔的父亲,就扮演了这样的角色,潜移默化中,让他对音乐产生特殊的感情。

    最初的音乐来自秦腔。只要有戏看,父亲就让他骑在肩上赶场子,而且还经常花钱买票去园子听戏。听得多了,就灌了耳音,高兴时哼唱一段曲调,不但精准,还很流畅,从来没有唱偏跑调情况。很快这一点让音乐老师发现了,那是三年级时候,学校教音乐的田老师,有一天突然叫马成翔到办公室,她用脚踏风琴伴奏,让马成翔唱歌,一听果然不错,乐感好,吐字也清楚,就决定让马成翔担任学校宣传队独唱和领唱。

    有个乌鲁木齐北门师范毕业的副校长,学生都叫他颜校长,小提琴拉得非常出色,特别是他那把在南门马市巷子花了十几个砣子才得到的,以意大利小提琴匠师斯特拉迪瓦里斯名字命名的小提琴,品相好,音质更好。演奏一曲罗马尼亚《云雀》,旋律欢快,曲调优美,尤其颤音技法,娴熟精到,仿佛让人置身阳光明丽的山野,聆听那如痴如醉的天籁之音。

    就是这个颜校长,指导马成翔学音乐,最先学笛子,后来拉二胡,因条件所限,二胡琴筒是自己用罐头盒子做的,虽说影响音色,也只能将就着拉了。而小提琴最后才学,当时适逢文革开始,严重破坏学校正常教学秩序,两天打渔三天筛网,甚至停课闹革命,学都没人上了,马成翔就一门心思扑在学琴上,技艺日渐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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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五]
1997在巴楚和刀郎艺人

    1969年升入哈密地区第二中学,期间哈密地区文工团上演《白毛女》,因为小有名气,马成翔作为一名中学生,被文工团请去拉板胡,尤其是杨白劳给喜儿扎红头绳那一段,中间有长长一段过门,就是板胡演奏,早已深入人心,成为经典。同时兼奏二胡和小提琴,一拉就是一个冬天。

    70年复又回到学校上学,摇身一变,成了学校宣传队队长,从刻谱子、编脚本,到排练演出,事无大小,亲历亲为,让马成翔组织才能得到提升。实际上当时宣传队以演样板戏片段为主,包括《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也演过《收租院》,揭批四川大邑县大地主刘文彩欺压百姓丑恶嘴脸,观众看了义愤填膺,而马成翔却收益不小。

    然而由于属于
黑五类之女,毕业后,马成翔被分配到伊吾县东方红公社甘沟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马成翔记得最清楚,学校军宣队的队长、革命委员会的主任亲自将他送到县上,公社、小队,将他交给贫协主席,意思是要监督管理马成翔教育改造。生产队多为维吾尔族,却无一例外对他好,从生活起居到分配劳动,能照顾尽量照顾。赶马车好比今天开汽车,是生产队争着抢着想干的活,他干过,上播种机到地理播种,从此不再走冤枉路,他也干过,甚至骑着马和队长一起上山巡查,简直是超规格的待遇。

    在伊吾县呆了8个月,71年马成翔又调入哈密县革委会宣传队,因为之先结识哈密地区评剧团黄文林,又是武汉音乐学院科班出身,就跟他学习拉琴,随后自然成了一名专职小提琴演奏员。而宣传队也有所发展,不光演样板戏片段,也排练一些小歌舞剧,还有合唱和快板书之类,上山下乡,进厂入校,演出活动多,反响也不错。

    然而好景不长,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宣传队解散了。马成翔就被安排到哈密县修造厂上班。恰巧此时哈密地区评剧团缺人,同时被推荐到评剧团,衣兜里装了两份介绍信,就先骑车去修造厂一探究竟,转一圈觉得不理想,就原路返回,路过西河坝一座桥,他停下自行车,两脚支在地上,靠着桥护栏,把修造厂介绍信给撕了,扔到了水里。


    [幕六] 
音乐生涯中,两个影响深远的重要人物

    哈密地区评剧团,是成建制从辽宁沈阳搬过来的,而且当时新疆军区评剧团也已解散,主要名角极大部分演职人员也并入哈密评剧团。团里有个指挥叫吴继善,北京人,天桥民间艺人出身,一如他的名字,长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一脸福相。吴继善集作曲、演奏、指挥于一身,多才多艺,团里不可获缺的一个人才。就是他对马成翔关怀备至,厚爱有加,入魔般开始叫他学京二剧,京二胡拉,时间一长,演员们都找他吊嗓子,咿咿呀呀的,好不热闹。后来又教马成翔学打击乐,从此文武场都学会了。

     我就发现每每提及吴继善这个名字,马成翔总是不忘竖起大拇指,进而放缓语速,言语中充满着敬重和赞佩。马成翔回忆说:京剧文场和武场,是几百年来形成的一个独具中国特色的、继承了南北各种戏剧流派及民间艺术的精华的、科学精细的舞台戏剧艺术系统。尤其是武场锣鼓经,技术含量极高、演奏要求特严,没有恒心和毅力往往半途而废,成不了大器。说的再具体一点,一般是先练三年小锣,继而三年铙钹,再到大锣时,还须三年苦练。平常都说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就是学习打击乐最真实的写照。

    学习的目的就在于应用,这也是吴继善
吴式教学法的一个突出特点,先循序渐进,再逼迫推进,其根本所在:就是要赶马成翔这只鸭子上架。
因为喜爱,才如此严厉教育我,看着是一个苗子,才逼我挑大梁。回想起吴继善的良苦用心,马成翔依旧为此感动不已,那种手把手传授的师徒情谊,那种心贴心交流的难忘场景,体现的是亘古不变的严师出高徒,落脚在知遇之恩的涌泉相报。

    这就是从学习文武场再到担纲作曲,人生历练的开始。
逼我作曲的就是吴继善老师!马成翔在叙述中反复重复着这句话。马成翔说:刚开始吴继善拿来要创作的剧本,让他试着写写间奏、过门,或者开场和闭幕曲子,马成翔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根本不敢应承,怕砸锅,不愿意。吴继善却说一不二,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而且带有强制性地下了死命令:要求明天完成的曲子,决不能拖到后天!

    丑小鸭变成美天鹅,最终要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历练过程,马成翔也只有硬着头皮,像一只小公鸡,紧慷慷努了。起先马成翔写好曲子,经吴继善稍加修改,就排练演出了,发展到后来,唱腔也让马成翔完成,依旧吴继善修改后再排练演出。有一出独幕剧,名叫《开锁记》,创作排练后,舞台演出时间为40分钟。十几场演出后,
一日团里召开大会,领导讲完话,吴继善向全团宣布说:“‘开锁记这部戏作曲是马成翔,指挥是我!当时马成翔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字辈,在名角荟萃的评剧团,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轰动效应。而且从此一发不可收,相继又写了不少独幕剧,有评剧、也有歌剧,还为其他演出团体创作了几部迷糊剧。迷糊剧剧写好,难度是很大的,尤其是《背宫》曲牌最难写,但都获得了成功,当然作为秦人后裔,对秦音也是情有独钟了。

    [幕七]艺无止境,兼收并蓄
   

    
都说艺无止境,兼收并蓄,这样才能让音乐插上理想翅膀,影响更宽广世界,打动更多听众的心。通过马成翔自述,我就发现他对自己的要求,从来都没有停留在原地打转水平上,一直是向上再向上,就像芝麻开花,节节攀高,一路奔向心中那个终极目标。

    所以当马成翔听到肖华惠这个名字,屁股又开始坐不住了。肖华惠是当时新疆歌剧团首席小提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
匈牙利大师班,典型的俄罗斯学院派。师出名门,技艺精湛,不拜他为师,岂不是人生一大损失。整整5年时间,每个星期奔波于哈密与乌鲁木齐之间,就这样从人生的小天地,走向音乐的大舞台。

    还有一个人叫赵龙韬,同样对马成翔成长,产生过终生难忘影响。马成翔这样总结说:如果说吴继善引领他由一个普通操琴手,成为自由放牧音符的作曲家,那么赵龙韬则让他真正找到了音乐感觉,而这一点可遇不可求,是一个音乐人不可或缺的首要因素。

    赵先生祖上属满清皇族,从小在沈阳故宫长大,因受白俄罗斯家庭教师影响,对音乐有着超乎寻常的感觉和体验。不仅如此,赵龙韬还是一个精通多国语言的语言天才,包括日语、德语、意大利语和英语,这对开阔他的视野,信息的掌握,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广阔平台,起点很高,阅历很深,学识很博。加之有着扎实的文学功底,早在东北四野文工团时,就集编剧、作曲、导演和指挥于一身,典型的全能型人才。

    他也是随沈阳那个评剧团,一起来到哈密的,身份是艺术指导。然而马成翔第一次见到赵龙韬,却是在十三间房,一个低矮昏暗的地窝子,这时正在以坏分子的身份接受监督改造。他回到南大湖劳改农场后,马成翔经常骑着自行车专门去看望他。这时候,群众反映,说马成翔和
地富反坏右分子关系密切。剧团领导听说后,找他谈话,要他和地富反坏右分子划清界限。马成翔告诉领导:这些地富反坏右分子,音乐上的专业技术水平都很高。我跟他们来往,为的是提高技术水平,从而演好革命样板戏。从此,领导再未追究此事。

    实际上马成翔的真正目的,是跟赵龙韬学习音乐感觉,就像画家对于色彩,作家对于形象,找不到音乐感觉,就不能称其为严格意义上的音乐家。而这一点,在赵龙韬的身上体现得那么充分,那么完美,难么让人不可思议,活生生一部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活教材、真范本,百闻不如一见,一见非同寻常,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像突然让马成翔从一个地窝子,攀升到高耸的峰顶,那种一览众山小的辽阔心境,一时间难以用语言表达。
     

    [幕八]
和全国人大铁木尔·达瓦买提副委员长在一起

    后来赵龙韬重又返回剧团,恢复身份,即是艺术指导,又身兼编剧、导演和指挥,从此朝夕相处,获益匪浅。学习钢琴演奏,提升小提琴水平,尤其是各种音乐理论和试唱练耳,对马成翔来说极富诱惑力,海绵吸水一样,如饥似渴,废寝忘食,痴迷到无以复加程度。说得通俗一点,从
下里巴人阳春白雪,音乐理论是一道门槛,没有相当造诣,难以逾越。就像唱歌的人很多,写歌的人却很少,尤其能写出好歌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其中因素很多,包括天赋,勤奋,但最最主要的还是音乐感觉,而这个音乐感觉,最终不但靠理论支撑,更要靠实践检验,在赵龙韬身上,马成翔最大的收获,就是让艺术感觉宛若花儿灿然开放。

    马成翔告诉笔者,赵龙韬生性孤傲,清高,看不上眼的人,不屑一顾。而对谁好了,恨不得倾其所有,和盘托出。特别是对马成翔的音乐指导上,那可真是循循善诱,不厌其烦,没有一点保留。马成翔受他影响,最主要还是艺术认识和音乐感觉,艺术的最高境界是音乐,音乐的最高境界是作曲。巴赫、勃拉姆斯和贝多芬,号称德国
三B,都是影响世界的作曲家,尤其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声势浩大,影响深远,感人肺腑,每当侧耳聆听,都能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感受一种命运之神震撼心灵的门楣,这就是艺术的功能,同样也是音乐才能创造的奇迹。

    然而音乐的感觉却很难把握,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
修行,一言以蔽之,就是长期磨练和锻造的过程。就像其他门类的艺术,譬如绘画,或山水,或花鸟,最终是一种形象化的展示。即便是舞蹈,也是通过肢体语言和服装道具,表现生活场景。可是音乐却不同,看不见,摸不着,抽象得很,全凭感觉。好比一枚落叶,我们平常人,或许只看到一个简单的飘落过程,然而在作曲家那里,却很快让这一枚落叶,变为千变万幻的音乐,或舒缓深沉、或婉转低鸣,或悠扬明丽、或高亢奔放,不同的人因感觉不同,所营造的氛围就大相径庭。


    给马成翔印象最深的是赵龙韬挨批斗的情景,身着黑袍,昂首挺胸,旁若无人,自始至终让批斗者们惊愕和纳闷。摘下高帽子,取下大牌子,赵龙韬依旧若无其事,心如止水,二话不说,用东北话说,该咋地就咋地,从来没有想不开的事情,一副大家风范,让马成翔肃然起敬。


    实际上马成翔和赵龙韬交往那么多年,彼此感情深厚,相互牵挂,是一种胜似亲人的忘年交关系。尤其赵龙韬对马成翔,不单单是音乐道路上引路人,还是生活上的好长辈。马成翔记得最清楚的是,每当工资晋级时,赵龙韬总是关键时刻站出来,给他说话,死活让马成翔能够晋级,那个年代钱特别值钱,涨一级工资,等于提升一次改善生活质量的机会。


    出于双重感激之情,赵龙韬离休返回东北老家之际,马成翔特意前去帮忙搬家,印象最深的是15箱子笔记,全是学生作业本,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有创作手记,有编导计划,有学习感想,也有生活琐碎,一页一页文字中,间或一些外文、曲目和五线谱,记录了一个大师级音乐家,曾经毕业于大学政法系,最终却让命运捉弄,在新疆戈壁沙漠上度过的艰难的生活的真实写照。


    82年马成翔专门去沈阳拜访过赵龙韬,推杯换盏中马成翔说起当年跟着赵龙韬,不但学会了音乐感觉,同时还学会了另一样重要本领,那就是喝酒,想不到赵夫人哈哈笑着接了话茬:
老赵这个人哪,虽说人受了一辈子苦,嘴却从来没有喊过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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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九]  
根植于生活土壤,吸收民族音乐丰富营养


    我原本以为在回府家宴那天,我会完成受托的这次
历史性采访任务,实际上从上午到下午,用了整整5个小时,采访才进行了一半。我就发现,马成翔一旦打开记忆的闸门,那些鲜为人知的经历和故事,就像河流一样源源不断流淌,而这也正是我想知道和了解的。所以才在两天以后,也就是3月19下午,我和马成翔再一次面对面坐下来,继续上一次的采访,地点换成一座办公大楼,第12层小会议室。


    马成翔的故乡哈密是新疆门户,自古以来就是
丝绸之路重镇。不但瓜果举世闻名,维吾尔族民间歌舞也独一无二。尤其哈密木卡姆,在歌词、风格和结构等方面,体现了文化多元性的特点,成为维吾尔族木卡姆艺术一朵奇葩,被列入国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所从事的又是与之相关的音乐行当,潜移默化中,马成翔自然要受到哈密木卡姆深刻影响,这一点,从他作为学者第一篇学术论文《哈密木卡姆音乐研究》,得到了最有力的印证。


    凡事都有一个契机和诱因,1962年到1963年期间,新疆歌舞团,有一批艺术家下放到哈密,其中就有大名鼎鼎舞蹈家艾木拉汗、阿不拉江、哈斯也提和哈里旦等,有的当年就与维吾尔族舞蹈巨人康巴尔汗,同台献艺。这些艺术家的到来,无疑让哈密文艺舞台大放异彩,同时也让马成翔对维吾尔族歌舞和音乐,由认知到痴迷,进而再到亲自创作,奠定了坚实基础。


    这个基础,与一个同样是来自新疆歌舞团的艺术家,有直接关系,此人就是阿不力孜汗·马木提,一个曾经是新疆三区革命文工团资深艺人。他精通维吾尔族12木卡姆,伊犁木卡姆和哈密木卡姆,那首广为传颂的经典作品《在田间》就是出自他之手。马成翔是在哈密文工团认识阿不力孜汗·马木提的,一开始排练,马木提他们或演唱或演奏,均由马成翔记谱,演唱结束,谱子也记录完毕。随后反过来,再由马成翔拉给马木提他们听,循环往复中,让马成翔不断得到民族音乐熏陶,更为他其后音乐创作进行了很好铺垫。

   
和回族著名指挥家李德龙学习哈密地方音乐,自然更是离不开土生土长的哈密人,像沙里·铁木尔,就是一个哈密地方音乐权威,正是他给马成翔传了真经,从而让马成翔成了多个剧本作曲的主创人员之一。当时盛行移植革命现代样板戏,马城翔引以为荣的是,维吾尔文版《龙江颂》的主要作曲就是阿布力孜汗·马木提和他,此剧1975年在乌鲁木齐八一剧场参加全疆文艺汇演,得到了时任自治区主席赛福鼎·艾则孜的赞赏,而当时马成翔仅仅只有23岁。75年哈密地区文工团和评剧团合并,演出任务更加繁重,不时推出新剧目,参加巡回演出。到了82年演出了《艾里甫·赛乃姆》,1979年创作演出了歌剧《伊吾四十天》时,已经有了较为完整的音乐创作结构能力和熟练应用各种技法的水平了。


    一个回族作曲家,全身心投入维吾尔族音乐写作,而且出手不凡,成绩斐然,倾注了马成翔对故乡的感情和热爱,也是他对生他养他这片热土的真诚回馈。哈密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哈密物产丰富、地杰人灵,哈密的父老乡亲朴实无华,勤劳忠厚,作为一个哈密的儿子,马成翔像一粒种子,扎根于丰饶的生活土壤,谱写着飘香的动人乐章。我就听马成翔讲了这样一个故事,1986年他在上海音乐学院学习期间,一天学院文艺联欢,让新疆籍学生出节目,他们几个紧急一商量,选定曲目《塔什瓦依》,其中马成翔担任维吾尔民间风格浓郁的小提琴领奏,匆匆排练两遍就登台,结果演出非常成功,反响特别热烈。马成翔说秘诀只有一个:热爱音乐,就要爱音乐的灵魂。浮光掠影,蜻蜓点水,到头来只能走进死胡同,一事无成。
想当年艾里甫·赛乃姆巡回演出,整本谱子刀刻一样,早已铭记在心了。 马成翔感慨说。

   [幕十] 
音乐无止境,学海也无涯,就是两个字:学习


   在和马成翔交流过程中,几乎所有话题都离不开
学习这两个字。在学校学习,向生活学习,去艺人那里学习,一个是基础,一个是源泉,一个是阶梯,一步一个脚印,直到到达辉煌峰顶。然而说及其中的学校学习,马成翔一下又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开始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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