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xtail

盛夏的南方沿海，北部湾吹来潮湿炎热的季风，香味浓郁的芒果在悄悄地成熟，而且，这种成熟在自南向北迅速地漫延。有了廉价充足的原料，果汁厂开足马力，要让世界分享热带果汁，于是，又到了制桶厂最忙碌的季节。

黎明时分的黎合江，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还在酣梦中，湿润凉爽的晨风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慰着大地的悲怆，寂寥的制桶厂安静得只剩下了邻厂机器的隆隆声。制桶厂饭堂的大婶悄悄起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铁皮屋，她们要在制桶厂醒来的时候，为员工糊化好足够的碳水化合物。

白粥是两广汉族传统食物，没有放佐料的粥就称为白粥，而广东广西的白粥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广东的白粥，以丝苗白米明火煮数小时而成，讲究的是软、绵、滑，喝粥的时候有一种情意绵绵、孔雀东南飞的感觉。而广西的白粥用的是早稻籼米，米粒形呈长圆形，蒸煮后出饭率高，粘性较小。早稻籼米加20-30倍的水武火快速烧开，文武火熬至米芯熟透即离火搁置至常温，全程不用一小时。得到的白粥，清简而爽口，喝粥的时候让人有一种快意恩仇、相忘于江湖的感觉。

不管哪种白粥，都具有滋补元气、止泻、生津液、畅胃气的功能，有清理胃肠、润泽肝腑、平肝散火的效果。只不过，广东白粥性平味甜，微凉，体寒的人不适合。而广西白粥性平味甘，微温，适合所有的人群。

白粥看似简单，其中却隐藏奥秘。让饭堂大婶觉得省心的是，不用选米，米是办公室负责采购的，煮粥用早稻籼米，煮饭用晚稻香米。连米行的老板也称赞，没见过哪个工厂有你们福利好的，与五星级饭店的选米标准一样。米的精华尽在表皮，放置时间稍长，便会流失，所以选米讲究的是新。

淘米时必需用手轻轻拨动米粒，使杂质析出，然后倒去淘米水即可。千万不可使劲搓洗米粒，否则米中的精华就流失殆尽了。煮粥的水最好是滚烫的开水，煲煮的过程大约要持续进行40至50分钟，中间不能停火，也不能加水，所以水一定要一次加够，否则煮出来的白粥就会拖泥带水，没有了干净利落的感觉。这是让饭堂大婶最头疼的事情，在淘米时就必需迅速判断出米粒的新旧程度，以决定加水多少。水加多了，员工就会抱怨：这粥怎么比旧社会还稀啊，这不是在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吗。水加少了员工也会抱怨：没见开过听证会呀，自来水怎么又涨价了？

把粥烧开时，火越大越好，这样米才容易开花。但粥锅开了以后，要将火候调到文火武火之间，以保证粥已沸矣而汤不溢。火太大了米粒就会焦化而发黄，火太小又会使粥水清澈见底。而文武火正好能让米粒与米粒之间产生温柔却又充满激情的碰撞与摩擦，米粒便会一点一点的糊化，米汤一点一点的浓稠，米香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

有人说，白粥就像婚姻，平淡无味，却富含碳水化合物及水分，可以解渴充饥。然而要想幸福，仅仅有婚姻还是不够的，至少还要有爱情的滋润。粥煮好后，饭堂大婶开始准备咸菜，白粥配咸菜，质朴、简单、开胃，十分爽口。对南方人来说咸菜已经是深入骨髓的家乡味道，固化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咸菜改变了白粥至清至淡的命运，因此咸菜成就了白粥的爱情。

咸菜可以算是一种中国文化，而南方沿海的咸菜品种多而奇特，有荤有素，其中瓜皮，鸡屎菜为本地独有。饭堂的萝卜干炖五花肉总让人想起童年的味道。那时候曾经义无反顾地坚信，萝卜干炖五花肉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终生的共产主义味道。本地员工最喜欢的是咸鱼煲猪肉，据说是他们过年的必备咸菜，因为咸鱼煲猪肉既省油又省盐还有面子。而我最喜欢的则是油炸新鲜咸鱼，与干咸鱼不同的是，这种本地秘制的咸鱼，保质期短，咸淡适宜却能保持鱼肉的鲜嫩。

太阳刚刚照耀黎合江大地的时候，制桶厂已经完全醒来了。员工们三三两两地到饭堂用过咸菜白粥，这些咸菜白粥将在胃酸的促进下，四小时内完全转化成葡萄糖、电解质，然后进一步转化成热量与汗水。

黔桂交界处，汹涌的红河水奔腾下来，转变成电能，被电网输送到1600里外的黎合江，与咸菜白粥一道，借助人与机器的有机结合，近千张薄薄的钢板几个小时以内就转变成为数百个色彩亮丽的果汁桶，承载着浓郁香甜的芒果汁流向世界各地，让散落的浮萍闻到家乡水果的味道。

看似孤独的制桶厂，因为咸菜白粥的存在，淡忘了人们离乡的愁绪，使得寂寞的黎合江变得生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