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xtail

制桶厂离市区10公里远，买菜是一件头疼的事。于是，工厂选择了让人送菜的办法。利润的最大化永远是商人所追求的终极目标，所以送来的菜难免会以次充好，遇上发霉变质的工厂就会要求更换或者拒绝付款。久而久之双方就达成了一种默契，没有最好，也没有最差。

明天送什么菜，要在今晚前点好。点菜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30多人的工厂，难免有挑食的，众口难调。从来没抱怨过点菜员，遇上有人说菜不好，我就会对他说：“这样吧，明天开始，饭堂就不做你的菜了，我叫饭堂阿姨用碟子盛5块钱人民币给你，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老板都没你抠门啊，每天人均近二十块的伙食费，一餐才给5块。”“少煮你一个人的菜，水、电、煤气、人工费一分也省不下来。工厂是一个集体，要融入其中，总是会有一小撮人感到委屈的。”

经过点菜员验收后，食材进入了饭堂，剩下来的就是两个饭堂阿姨的事情了。首先，她们要将做菜的和熬汤的食材分出来，然后把保质困难的、清淡用于中餐，把不容易变质的，浓香的用于晚餐。中餐必需清淡，是大多私人企业不成文的行规。其目的不是出于养生，而是要让借酒浇愁的员工断了小酌两口的欲望，毕竟，酒后上岗对工厂、对个人都没什么好处。

私人企业没有太好的福利待遇，因此，营造一个融洽的氛围，以缓和劳资关系，让员工误以厂为家，便是大多老板梦寐以求的理想状态。所以，大多数老板都会选择与员工异甘共苦，员工吃什么，老板就吃什么。这样可以让员工的心理迅速获得平衡：老板赚得再多，吃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当然，这种现象还有另外一种诠释：既然在同一屋檐下，以厂为家，那就应该用食物凝聚家庭，家里的人，除了老弱病残需要特别照顾外，其他成员都一律同饭共菜。

失业后打第一份工的那个老板，曾声称北海市就属他对工人最好，工人吃饭他喝粥。进了工厂后才知道，老板有胃病，不能吃饭，给工人吃的是一块二钱一斤的糙米饭，他自己喝的是3块多钱一斤的泰国香米海鲜粥。为了拉近与工人的距离，老板喜欢拍人肩膀。有一次，新招来一位车工，人很积极，手艺也一流。他很满意，就走过去拍拍车工的肩膀说：“好好干，将来会有出息的，十年前我和你现在一个样。”那车工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也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也好好干，十年前我也和你现在一个样。”没有了共同食物的凝聚力，无论老板怎么折腾也给不了工人那种家的感觉。

太阳渐渐火热了起来，这时候，白粥中的水分已经完成了承载碳水化合物的使命，离开了制桶厂员工，转化成了满头大汗。大多数员工都可以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肚子发出 “咕嘟、咕嘟” 的声音，便会知道此时此刻，饭堂的阿姨已经把汤熬好了。于是，他们会借生产线调整的空隙，到饭堂去盛上一碗汤晾着，以便下班的时候可以狼吞虎咽。

正午时分，员工们都听到了肚子发出“咕嘟、咕嘟、咕嘟”的声音，就知道午餐的时候到了。生产线从头至尾一个一个岗位地停了下来，员工们便三三两两地到饭堂去吃午饭。中午只有两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员工们都以极快的速度处理饭菜，以获得更多的午睡时间。下午还有四个小时艰辛的工作，必须尽可能地让身体得到更好的恢复。

很少有员工会抱怨午饭不好，美味在睡觉面前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我们知道，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的，睡不好所产生的后果比吃不好更为严重。身体有个特点，哪怕你吃得再差，只要机能正常，身体也可以从仅有的食物里充分地吸收可以吸收的养料来维持生命。但是，如果睡眠不足，所产生的后果则很致命。轻则神经衰弱，重则立即猝死。所以两广人说：有食唔当瞓。

很多砖家都说，狼吞虎咽和吃饱就睡对身体没好处，容易得胃病。制桶厂的员工往往对此不屑一顾，猪就是狼吞虎咽和吃饱就睡的，你听说过有猪得胃病的吗？至于我嘛，网上得多了，潜意识里会承认砖家说得对。那我少吃两口，总不会有砖家跳出来说，没吃饱就睡也容易得胃病吧？

我们处在一个工业化向信息化过渡的时代，社会的发展总是最下层人民首先付出代价。既然我们经历了太多的苦痛和忧患之后，伤害依然是难免的，那就两害相权取其轻，将苦涩藏在心里，把舌尖上的需求先搁置一旁，让幸福变成美梦，呈现在现时的床上，有得睡就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