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风景线

迷途

         天津港的一声巨响,把远在天边的黎合江也扰乱了。原来中旬就能结束的生产任务,说停就停了。订单因钦州港的安全检查中断了,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能恢复,工厂只好边检修边等待,一等就等来了农历七月十四。对北海人来说,七月十四大过天,公司只好提前两天放假让工人回家跟鸭子过不去了。

据说在农历七月十四是一年阴气最盛的一天,古代妇女为了壮阳,七月十四这天晚上都会叫一个男人来陪自己过夜(叫鸭),叫男人陪伴,需要花钱,于是就用鸭子代替男人,演变成七月十四杀鸭子的习俗。夏至吃狗肉,七月十四杀鸭子,在广西做狗、做鸭子都不得安生。其实,在广西做女人也很艰难,广西女人有三个节日是不能在外面过的,过冬(冬至)空,过年穷,过七月十四死老公。

往年生产任务再紧,公司也会在七月十四早上专车送工人回家过节,第二天一早又专车接来上班。今年嘛,不知道港口的安全整顿要到什么时候才了结,过完节,依旧买菜做饭。买菜回来整理好后才有空开电脑上Q,同事在Q上留言说,全厂都上班两天了,不见你来。吃过午饭,急忙打电话问犀牛脚的班车,1.30开,便匆忙收拾行装去车站了。

到了车站,居然有十几个人在候车,对一向冷清的西区客运站真是难得啊。问坐在边上的一位大爷,他说9点多就到车站了,要到1.30分才有车,等了足足4个小时了。问他为什么不到其它车站搭车,大爷说,其它班车要中途转车,不方便,反正没事,在哪都是等,就等下来了。听了大爷的话,心中说似乎有不出的酸楚,原先开往犀牛脚每天12班次的班车,今天只剩下3趟了。乡村班车,遇到了井冈山的问题,红旗还能打多久?

自从公司搬迁到黎合江后,便与乡村班车结下了不解之缘。从钦州回家,都是在黎合江路边等车,遇上什么车,就搭什么车,一般不用等半小时总能搭上开往北海的过往班车。运气好的时候能搭上犀牛脚的班车,在车到北海西区客运站前下车,步行400米就到家了。而搭到其它班车,到北海的其它三个车站,都要半小时到一小时的公车才到家。从厂里出发,三至三个半小时到家。

从北海到钦州,先打电话问清犀牛脚的班车的发出时间,然后步行1200米到车站买票上车。从家里出发两个半至三小时到厂。如果在路边等车,可少走800米的路,省5块钱车费,其中3块是车站的管理费,2块是保险费。

1998年与同事从昆明回北海,公司的昆明代理给我们买了机票,没买保险。同事自己出钱买保险,昆明代理说,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想出事比中彩票还难,别浪费这20块钱了。同事说:“出事了,没有20万的赔款,叫我老婆怎么改嫁啊?行船跑马三分命,出门在外,风险未知,万一万一了,这份保险就是给家人的最后一份安慰。”那时候起便懂得了,几块钱的保险费里,更多的是责任。当然,像我运气这么差的人,买了保险肯定不会出事,既然如此,不如多走几百米,多花几块钱,图个平安。

开往犀牛脚的乡村班车,一头连着渔村,一头连着北海。像一幅幅渔村人生活的画面,日日过,日日新。凡是海里能捞上来的东西,几乎都能在班车上出现,班车里弥漫着大海的腥咸而亲切的味道,多少年来,承载了多少渔村人的期望、辛酸和记忆……

当然,北海人去钦州或逢年过节要回乡探亲,也绕不开那乡村班车。班车上渔村人的朴素、粗犷与北海人的艳丽、斯文形成鲜明的比照,或许多年以前,北海人也是渔村人。只是我溶不进他们,像是一个注定要中途下车的过客。他们用我勉强听得懂的廉州话,每天讲述着不同的故事,或老旧,或新鲜,或真实,或迷离,或悲伤,或喜悦,或伤大雅,或伤风情。当听到他们说到台风、海水污染造成的养殖损失,外来火蚂蚁入侵村庄时,才会在脸上飘过一丝淡淡的忧伤,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了他们。更多的时候,我只是面无表情默默地听着,把呆滞的目光投向公路边上的风景。

犀牛脚的乡村班车要花4050分钟才逃离喧嚣拥堵的北海市区,然后穿过一个个炊烟缭绕的村庄,绕过一山山翠绿的树林,越过一片片丰收在望的田野,跨过一条条缓缓流淌的小河,颠簸摇曳地走在坑坑洼洼的325国道上。

325国道边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村庄,一位年轻人说:“世界很大,不过,四个天角我都去过了。”别人听了十分震惊,问他都去过哪了?年轻人非常自豪地说;“上洋、下洋、沙岗、西场。”哈……这四个地方都是合浦县管辖的乡镇,相距不过20公里。

不过,325国道上的地名也曾经让我困惑过,比如,东场在西边,而西场却在东边。难道我们的先人东西不分?后来,我想明白了,西场是合浦的,它在合浦的西边,东场是钦州的,它在钦州的东面。世界虽然很大,不过,每个人的脚下都是世界的中心。乡村班车就像一个渔村人,肩上扛起一个家庭,心里却装着整个世界,像正在褪色的一道风景线。

后来,北海与钦州之间有了动车,一切都改变了。公司的同事大多搭动车去了,犀牛脚的乡村班车似乎只剩下我一个到黎合江的过客了。刚开始有动车时,南珠站的快巴曾经降价兜客,比普通班还便宜。从家里到南珠站要乘4050分钟的公车,在南珠站要候10分钟至一小时的车,然后一个半小时的高速公路行程到钦州南站,再从南站花半小时搭公车到黎合江,全程要3小时多。为了省7块钱,去赌10分钟还是60分钟的候车时间?还是算了吧。

动车呢,在网上订好票,提前一个半小时出发等公车去车站,到了火车站,打票出来,安检、候车。然后满头大汗挤进车箱,刚刚晾干汗水,45分钟就到了钦州东站。从东站搭公车进市区,再在市区转公车到黎合江,大约要花一至一个半小时。当然,在钦州东站,你可以选择打的,15分钟就到厂了。只是的士要30块,比北海到钦州的动车票还贵。摩的要15块,为了省15块就要把自己的命暂时交给摩托骑士掌管了。从黎合江去钦州东站没有的士,到黎合江的的士都加收50%的空载返程费。

无论怎样选择都要花上3个小时,与其把时间花在候车上,还不如把时间花在颠簸流离的犀牛脚班车上看风景。走了7年的325国道,黎合江至北海路段的每一个村落,每一片农田,每一块山地,每一条小河,每一道岔口,甚至每一棵大树我都熟悉。春看山花烂漫,夏看云涌雨骤,秋看硕果累累,冬看北风肃杀,不亦乐乎?

只是在这个急功近利的年代,不是每个人都像我那样还拥有一棵懒散的心的。每天24趟的动车抢走了99%的钦州客源,加上325国道多年失修,路况差,汽车损耗大,导致犀牛脚的班车不定期的取消。班车越不正常,乘客就越少,取消的班次就越多,以至今天仅剩下3趟车了。

1.30分的班车,拖到1.50分才出发,在10多公里的市区道路上,居然没遇到一个招手搭车的客人。想想也是,等了4个多小时了才有一趟车,别人早换乘其它车走了。其实,乡村班车不能只看效益,应该有一定的公益性。考虑到乡村群众出行本来就没有城市便利,有关部门应予以重视,给予乡村班车的一定的优惠政策。

我们一边提倡保护环境、号召低碳生活,一边鼓励人们购买汽车,企图通过高消费刺激经济增长。结果是大量私家车上路,公共交通效益下降,道路拥堵,出行成本增加,环境污染加重,资源浪费加剧。我们正在重复着当年西方发达国家犯过的错误,或许要等到所有的道路都塞车了,才懂得交通应该向大众倾斜。

班车一到钦州地界就下起了雨,黄豆粒大的雨点敲打着车窗,车上的村民一脸喜悦,因为班车到了他们自己熟悉的地带。而我听到的却像是犀牛脚渔村的哭泣,寂寞、失望的哭泣。不知道这犀牛脚的班车还能坚持多久,不过,只要班车还开,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乘坐,对这个社会我无能为力,但我总可以尽自己一点微薄的力量,去守候325国道上的最后一道风景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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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清风明月

路线、价格、时间什么的,看得晕头转向[em]e134[/em]有些段落、句子描写得很精彩。有一点疑问,女人“叫男人陪伴,需要花钱”,不符合常理呀[em]e120[/em]

开心

能够坚守一些东西的人,表面懒散,内心细腻丰富。

开心

这最后一道风景内容很丰富,既有民俗风情,又有旅游攻略,既有对渔民生活的关注,又有对环境资源的担忧,既有玩笑调侃,又有地名简介,字里行间流露出无奈,弥漫着忧郁。

素心

分享那个年度的那些故事·····“世界很大,不过,四个天角我都去过了。”别人听了十分震惊,问他都去过哪了?年轻人自豪地说;“上洋、下洋、沙岗、西场。”

心怡

相信你的一些坚守,一如你的空间的文字。

夢菲

犀牛角到底是地名還是車名呢。懶散的心,計算著婆媽數字,看著我都不知道你節約了幾塊錢,哈哈。字裡行間都是自說自話或與風景對話,真的佩服你享受個人獨處的世界是那麼自在、慵懶、我行我素。北海有動車了,是通往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