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慧慈

<>你知道莲花吗

你知道莲花吗？
莲花未开
红口绿身的襁褓里
孕育着
纯净的精灵
纯净得上不了岸
给它雨水
滴答做响

你知道莲花吗？
莲花缓缓张开
低垂了两瓣儿
纯净的精灵
手撑着一片
脚踩着一片
缓缓
露出脑袋

你知道莲花吗？
当第一片花瓣落水
纯净的精灵
抛下了船
划向
另一片纯净
的水面

<>萤火虫 （一）

背景是一块黑色的挡板
一个火星悄悄出现

一闪一闪地召唤
终于，连成了一片

秘密的一群在聚集
尔后各自散去

迷路的一个误入草丛
拒绝点燃，亮给自己看

<>萤火虫　（二）

我一直摇晃在田边等待。

等待豆荚炸开，那亮莹莹的小豆子
长出翅膀飞出来

它们是盛夏的残片
留在这个世界不愿离开

秋风驱赶 秋风浩瀚无边

跟着我，我为指南
挑起灯笼，就不会害怕黑暗

也要一路闪亮而来
尽管散失风中在所难免

<>春

静静地
一个少年从远处走来
吹走了雪，呵化了冰

他看向湖水
湖水映出了他的眼睛
湖水开始澄清
开始平静如镜

他有些害羞
头发伪装成垂柳
并让柳条的发丝
随风飘扬

纤直的小杨树
叶子哗啦啦地响
一定是他爬上了树
坐着，悠闲地垂下双腿
并且歌唱

而翩飞的蝴蝶
是他充满梦幻的心
在寻找
    寻找绿荫中
每朵甜蜜的小花

就是这样
他一会飞到花园 
     一会飞到路边
唤醒每一个沉睡者
和他一起生长、生长……

<>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
心情像一组饱蘸的画笔

把眼睛交给野外吧
野外交给心情好了

在这组神奇的画笔下
春天的进程加快了

杏林里结出了一枚枚小杏
桃园里开出了一排排桃花

<>春困

崇山峻岭直奔眼底
偏在细微处见生动

几只蝴蝶兀自翩飞
以飞的姿态融入背景
斜出的嫩条长出许多
两只青鸟依偎小寐
——一副旧时刺绣

想要看清，嘤嘤的
眼前什么在飞
头便朝前伸了出去

<>有一片小树林

有一片小树林
是我的
有一个小孩子
是我
有一个童话
是春天的
——题记

1
我和春天，在小树林

我和春天和小树林
我们在一起
从来不会长大

2
空气很纯净
阳光很透明
清晨偏后一些

那两只小鸟一直在飞
它们的巢是我做的
我还用软软的云
做成松软的蛋糕
放在旁边的枝桠上

它们一飞回来就能看到
它们飞回来就是为了吃饭

3
草地上一跳一跳的
是可爱的小动物
它们没有翅膀
所以不能飞

我带领着它们
走来走去

这里生命的运动方式
飞行，步行，随风摆动

4
能飞的还有蜻蜓
它们金色的翅膀证明
阳光明媚

蜻蜓是一种不吃不喝
爱飞和爱睡觉的动物
喜欢在休憩的时候
停在我们脑门

5
风是唯一的女孩子
她的动作很轻柔

陪在我们身边
若即若离
用轻抚和轻轻呵气
安慰我们
使我们平静并且年轻

6
树林前方
有一条流畅的小河

我们坐在岸边的草地上
它教我们唱歌

<>夏

天空爱上了大地
天空的爱沉默不语
它将火热的心
靠近

天空的心来回滚动
偶尔消隐
泪水滂沱
注满了江河

大地渐渐有了回应
高举了所有
绿色的手臂
衔接

大地裸露的身体
的敏感的部位
（人类）汗流浃背
呀！赶快跳进河里

岸上的蜂蜂蝶蝶
开始生殖。

<>一个夏日清晨的视觉和听觉和幻觉

山与山之间并不整齐
有雪更美丽 被一丝曙光照亮
就艳丽动人 像杨贵妃，肥而不腻
沿着崎岖的山麓颠簸而下
要小心防滑 你看到了什么
漫山的苍翠 鸟鸣绕耳
大自然的歌唱 滴水是点缀
下面的那条小路铺满了煤灰
还有水，磨面人滚动了大石轮子
转轴吱吱呀呀地响。骑三轮车出行，碾压着煮熟的药渣
第一只被惊醒的老蝉，重重地摔下来
一声惨叫。难以幸免。
疾驰的车轮。

<>麦收的季节

——之不测风云

1
麦收的季节
我们和粮食一道
睡在房顶

2
昨日晚间的天气预报
晴，三到四级
东南风

我们惬意地躺在房顶
看星星

3
天色微明
一阵凉爽的小雨
扰人清梦

原来是一小块
北上的乌云
停在了我们头顶

4
我们手忙脚乱
把粮食汇拢
而雨已经停

乌云继续北上
明晃晃的太阳
也耍起了威风

5
汗流浃背的我们
把潮湿的粮食
再度铺平

我们是农民
用原始的方式
对抗着不测风云

我们是农民
有着易于满足的 小小的幸福
和历久弥新的 劳苦艰辛

<>水上家园

——洪水来了，让我们把家安在水上

1
街头巷尾，积满了水。

让我们应景地
划一只小船

像童话里
最勇敢的蚂蚁
借一片捡来的绿叶
抵达彼岸

2
不要责怪
阴郁的天空。

为了噙住更多的雨水
天空俯下身子
压低云层

3
人民军队送来了食物
和药品
也送来了年轻
美丽的女医生

危龄老人冷静无比

小伙子已打起精神
准备谈一场恋爱

4
孩子们远远地
跑来

“妈妈，妈妈，看
我们的房子正从水上飘来”。

<>随想天空

1
天空是一个年轻人
脸和我的脸一样，长满了痘
白天用云彩调和了阳光敷住
一到晚上就露馅

在晴朗的夏夜
全部的秘密
被一个失眠的人发现

2
别人拉上窗帘
是为了阻挡视线
天空拉上窗帘
却是为了吸引目光

无疑，天空
对于失眠者和天文学家
极具诱惑

3
有时真想
在上面开一扇窗
对着它吹吹风
掉下来的碎片叫做流星

有时真想
在上面开一道门
走出去看看

<>秋 （一）

渔夫醒得很早
渔夫知道
除了鱼
没有什么剩下了
（粮已入仓，果已摘净）

渔夫看看天
一抬头
天就开始变高
云也开始变薄

空旷的天空更空了
渔夫知道以后的日子
要变空了

渔夫知道岸边的草
黄了，黄得白了
低矮的山枣树秃了
零星吊着
又干又瘦
几颗酸酸的小枣

天气转凉
雁南迁
雁过无声

渔夫知道
一年过去了

<>秋 （二）

溪水。
虫鸣。
叶落无声。

旷野。
天空。
徙雁南迁。

炊烟。
黄昏。
果实滚落。

空空的枝头。
满满的粮仓。
寒风萧瑟打麦场。

<>梦（一）

遗忘了门。

月光下
跳出圆窗

顺着梯子
上墙

<>梦（二）

我本已知道其实天边
是绚丽的晚霞
但另一个我对我说
那是你一直心爱的彩鸟
它会向你飞来
于是我信了

我听到这迟迟的
单一的鸣叫，却见一群麻雀
飞落脑海。跳上跳下，叫个不停
另一个我哪去了

一只甲壳虫抽身飞出，滑过脑际
留下蛛丝马迹。我倦倦地闭上眼睛。
另一个我彻夜搜查，直至
翻开我的眼皮

<>黄昏

黑油漆的门外
夕阳远行
渐息了背后光辉

无米的巧妇
伸出想象的长勺
接住这道菜
倾入群山的炒锅
未及翻腾
任其滚落大海
那蓝色的大盆
摆上我肘下
地球的餐桌

云蒸霞蔚

<>黎明来临

天明不远
我在梦的伤处痛醒
睁开眼睛
我听到黑夜
无边的寂静

诗意
如同跌落的杯盏
破碎的声音
从天边弥散而来

孤枭的叫声息了
婆娑的树影清晰了

<>夜雨

天是灰的
前方是黑的
灯，一盏盏亮起

是什么
氤氲着的
从海上走来？

可以看清了
透明的雨丝
夜行鸟展开雨翼准备远离

可以看清了
被打湿的城市
像凋零的月季落入水里

是谁
做着灯火呢喃的梦
嗅到了潮汐？

<>童年的雨

傻傻的
坐着小木椅
思考一道
没有做出的习题

下在窗外
细细的雨丝
在小小的瞳孔里
种满忧郁

阵雨转晴

轻拍小手
推开屋门
迈着细碎的步子

那小小的脚啊
踩在水中
却张大了嘴巴
惊异于一树月季
雨后的清新

落水的花瓣
漂满水面
像划水的小船
排着整齐的队伍
划到门前

<>雨过天晴

雨过天晴
水蓝水蓝的
天空
干净得可以
过滤神经
末梢说
含在嘴里
冰凉冰凉的甜

想起小的时候
假想它会
蛇一样地蜕皮
我可以捡起
它蓝蓝的外衣
吃上一口
甚至渴望一枝
长长的竿子
把它搅碎
掉个遍地

<>静夜

夜如大海。

月如小舟
静静的
向西。

星
如灯之倒影
如梦似幻。

舞
高枕无忧的闭上眼睛
做梦

一切都在暗暗进行。

在这个安宁的夜海
月、星、舞
同时出现

这个安宁的夜海
风平浪静、波澜不兴。

<>李白写诗

喝酒
云开雾散

喝酒
星辰
若隐若现

喝酒
你看
漫天的星辰啊

喝酒
就着乡愁
舞一段醉剑

抖落的星辰片片
跃然纸上

跃然纸上的
哎，都是文字呀

<>如果闭上眼睛

你就可以看见它们，如果闭上眼睛
你轻轻说着，也笑得很轻

它们飘在你的周围，风吹来的时刻就飞
一片，两片，轻轻摇摆

羽毛吗？
不，你说

那是一个隐秘花园
如果你能来，将得到一对透明的翅膀

而你不可能一直飞，不可能一直住在
漂亮的花房里

于是我闭上眼睛，采集少量
边边角角，轻轻捏起，来不及粉饰

尽量挂高一些。

<>眠

夜晚的宁静
如一只黑色蝴蝶
飞入暖色灯光

栖落在
魔法固定的书页上
微微扇动蛊惑的翅膀

眼睑闭合
于这神秘的一刻
幻色的帽子猛然扣向头顶

冷掉的茶水
放至清晨
仍在安安静静地等待

<>眼睛是海

曾经迷醉过
为它的清澈美丽
幽深的
看不穿的神秘

我来到过海边
品尝海水
混迹于一片白盐
伤痛的伏在崖边

躲不开
烈日的强暴
这一颗细小的白盐
脱离了水做的襁褓

聚集
曾经离散的泪水
成群的奔向大海

<>心如止水的时候

心如止水的
想一些事情

轻握的玻璃杯
半杯白开水
当微风吹过
也会有
清澈细小的波纹

视线伸展着手臂
探向窗外

干枯的桃树变的润色
长出了幼芽
自自然然的
长成了叶

长出花苞，绽放
再一片片凋谢
几十枚青青小小的桃子迎风跳跃
膨胀，被着色，等待收获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心如止水的时候

<>岁月

我来的时候
带来

两尾小小的
鱼。

眼看着它们
长大。大到足以跳入

我的眼睛，溅起波纹

<>死亡之诗

1

死亡轻轻
呼吸
环绕
我们周围

风一样穿过弄堂
摇晃
经年的
挂历

它嗅到了
久病的老妪
它在靠近

孝子的号哭宣告
死亡已来临

2

阴暗的灵堂 泪水
滋养 木制的
灵位 长出新的
藤蔓 蔓延……

活着的我们
和死亡比邻

<>另一种可能

这些
舞动的
精灵
不止一次的
越过
我的头顶

在我看来
它们想抓住
空中
凝动的
彩绒

而另一种可能
它们不过是想换个地方

<>感知

幽暗的本原
像一个个静止的突起
如味蕾，而不是味蕾，而
必须通过味蕾

我开始感知

幽暗的
静静的本原
空气不会流动
一个个土色的小丘

我动了。土丘
是所有的还是一个

我伸长了耳朵
努力感知
像一只听风的草驴

把自己栓起
就是一块不会动的石头

<>种下烟花

知道那边
种下些什么

走过去看看

种下的烟花已经点燃
燃烧的引线
一寸寸变短

发射，上升。在天空
开绽。一闪一闪。
明，明弱，灭，死灭
暗淡，然后飘散
到无处不在

于是转身走开
到处去看看

<>佛语

这么一坐
几千年了。

那么多善男信女
焚香
焚掉一筐
又一筐

那么多无发的男女
久久的供奉，膜拜
我没看到

我也没听到
敲了又敲的
暮鼓晨钟

我的手势曼妙
微笑永恒
引领聪明的过客
完成一场顿悟

<>渗透

你让他走开
他坚持留在你的身边
伴你入眠

你挣扎着
而终于沉沉睡去

你在一千年后
醒来
一开口
却发出他的声音

你惊异着
他们笑笑地看着你
远离

他被反锁在
你多雨的灵魂深处
哭泣

<>误入长城

他历史观念全无
知识来自民间

有一天
他赶着羊群
误入长城

他想
长城是少见的好古董
要不太大
一定搬回家
好好收藏

他赶着羊群
走在著名的一段
虚晃一记响鞭

一只怀古的老羊
突然
失声痛哭，不愿离开
它说它想起了前生

他随即黯然神伤
好想顾影自怜

<>如果在天空生存

如果在天空生存
月亮成了门

门前绕着云
你说这像不像，仙境？

放牧人
在放牧灵魂

每当夜幕降临
放牧人

越过我们头顶
赶着羊群，齐齐进门

失眠的眼睛血丝密布
仍在思索回家的路

<>境界三章

1.理想

我有了拥有
一辆车的念头
便开着这个念头

行驶在
宽大的世界上

2.休憩

其实不光白天
夜晚
也可以露天
停在路边

天气很好
我提前看过
天气预报

3.梦

扛一支巨笔
走在茫茫无边的
大纸上

步随心动
可以天马行空

<>回家

天明了
潮气缓缓散开
白蝴蝶也张开了
美丽的翅膀

汽车载着我们
慢跑在乡村的草径上
尘土不惊
麦子纷纷开花

太阳悄悄升起
安安静静的麦田里
纯朴的白蝴蝶此起彼伏
无比幸福

当白蝴蝶
用翅膀折叠出一个
饱满的暮色黄昏
我们也到家了

幸福倒立在家门口
越发纤细
如一枚受伤的钉子
等候多时

<>流言

我们漫不经心
遗失的话语
在风中
学会了走路
在谁谁谁的
耳孔里
安家落户
产下九条小龙
越发神采奕奕

<>来，鱼

来，鱼
我喜欢你
翔在水底
你可听到
深处的秘密

来，鱼
我喜欢你
甘美的唇
你可吸入
清新的氧气

来，鱼
跳一跳吧
没有人
会发现你

来，鱼
浮出水面
上岸
和我融为一体

来，鱼
在思想的荒原
和我一起
窒息

<>诗歌印象

1
我们静静的
相互抚摸

我们一再的
相互抚摸

我们赤裸潮湿的
身体

2
月娘娘爬上墙
端端正正的坐

我发现了她
她竟也
发现了我
的发现

她迅速逃离

3

风姑娘
和着音乐
起舞

我偷偷的看
风姑娘
婀娜的身姿

风姑娘旋转
甩下一根白羽

4

梨花挂满了梨树

是风在吹
还是它们在叫？

这一群白色的小妖
哪一个会成形？

5
红土的墙皮
布满裂纹

裂纹还在蔓延
形成块状

哪一块会首先脱落？

6
打扫庭院
才发现
西边是花
东边是竹

尘土，将置于何处？

7
饿。
饿。

呷上一口
当风从唇间滑过

8
什么！
你看到了太阳？

一长队影子
从远方走来
在远方消逝

还在继续

9
一种痛
压抑神经

分不清
鹅毛
还是雪

10

泥土松软
草叶长出

那是，露珠
撑起的长竿

学会跳跃
弹性的世界
要用弹性的方式
讲诉

11
要安安静静的
要再安静一点

静静的
写下诗句

牙齿咬痛了舌头
字里行间发生冲突

<>冲锋

当消隐的再次聚集
倾听最后的秘密
匿声的鼓点密集
隐形的军队高举着旗
时间历历有声

时间是不变的节奏
晨曦是一忽儿的插曲
以白探路白是手臂
杳远的深处有迹可寻

直立行走的暂时停立
站直身体斜倚山壁
远处的群山向两旁闪避
无声的号角大声奏出

毁灭后占领从地下
喷薄而出的森林
群起的魁梧的树
一排排如佛掌
立成了墓碑
铭刻永恒的真理

挣脱冰凉的铁链
践踏，分离
骨殖撒入大地
生出遍地荆棘
延伸，围困
我将紧紧抓住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