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中的惨味

 （一）

 我气喘吁吁地在公园那快草坪旁停下，便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看到我，她依旧对我露出好看的笑容。我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始终说不出话来。我想叫她的名字，林嘉，却终究没能喊出来，只是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她伸出手替我将额前的刘海别到耳后，看着我依旧笑得安静而美好。她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四月的阳光轻缓而热情，耀眼的洒在身上，地上的草坪开始恢复绿色，不远处传来一群女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微风轻佛在脸上，让人感到一阵惬意。

  那个深秋的午后，阳光也是这般耀眼，我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无聊的踢着脚下的石子在公园里瞎转悠。当我在那排幽静的树木下看到一男一女抱在一起拥吻的时候，我立马涨红了脸转身跑开，不料却撞在了一根树干上。我跌坐在地上捂着头，身后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慌乱地抬起头说，“我没有看见你们亲嘴。”我想我当时肯定是脑子短路了，所以才会从嘴里冒出这么一句傻不啦唧的话来，而且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对象。

  女孩明显被我的这句话说的愣了下，有些疑惑的往后看了眼，便扑哧一声笑起来，轻轻的刮了下我的鼻子说，“你真可爱！不过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然后笑着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我扶起来，我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逃窜着跑开，也顾不得拍掉身上的灰尘。

 （二）

  我拿着钥匙拧开家门，屋内一片狼藉。陈立多他爸坐在沙发上猛抽着烟，李丹阿姨坐在房间里，背对着客厅，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我进屋拿了本书，迅速出了门，捂着耳朵飞快的朝公园的方向跑去，将楼上碗碟摔碎的声音抛在脑后。

  公园离学校很近，离陈立多家也不远。出了院门左拐，过条马路再右拐，走几步就是公园大门。

  星期天下午来公园的人总是比往常多，老人们带着小孩跟人拉着家常，凉亭里坐着闲聊的人们，人工湖上几只小船悠闲的划着，枯黄的草坪上零星的坐着几个人。我买了支棉花糖边走边吃，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

“小姑娘还记得我吗？”我抬眼看到一个女孩坐在草坪上，望着我露出好看的笑容。

  我点点头，脸不由得红了。是那天的那个女孩。

  “呵呵，小姑娘还挺害羞的。”她笑起来，“告诉我，你多大了？”

  “14岁。”我在她身旁坐下后，又开始舔棉花糖，不能浪费。

  “不用跟我说普通话，我听得懂你们这的方言。我叫林嘉，比你大7岁。”她偏着头问我，“你好象很喜欢往公园跑哦？”

  我点点头，正准备说：“我叫韩眉，在实验中学上初二，我在9班。我喜欢往公园跑是因为我不喜欢在家里待。我听你说普通话，以为你是外地人，怕你听不懂方言，所以才对你说普通话”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我看她拿出手机时皱了下眉，然后便起身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我坐在原地舔着棉花糖，看着她齐腰的黑色长发和纤细的身材，顿时觉得她很亲切，就像一个可以倾心交谈的大姐姐。等我的棉花糖快要吃完的时候，她的电话也讲完了，正朝我这边走过来。

  “小姑娘我有事先走了，你记得早点回去，不要玩晚了。”她冲我笑了下，准备离开。

  “以后我可以来这里找你吗？”我站起身，眨巴着眼睛问她。这么漂亮的一个姐姐，认识下也好。

  她笑着点点头，便转身朝公园大门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又补充了一句：“我叫韩眉。”

  她回过头来，冲我甜甜一笑。漂亮，真漂亮。

  我听见她说，“好的，我记住了。”

（三）

  冬天来到的时候，林嘉剪掉了她的长发，只将其留到肩部。

  我对林嘉说，我还是比较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

  林嘉笑着说，那以后长长了就不剪了。

  元旦那天，我去了公园却没有见着林嘉，我有些失落。这段时间我已经开始习惯在不上课的时候来这里找她，我觉得她是很安静很温和的女孩子，虽然漂亮却不张扬，总是很有耐心的听我讲很多事。

  我说，为什么我叔叔阿姨总喜欢吵架呢？不嫌累吗？

  林嘉说，小姑娘不要想那么多。

  我接着说，以后我就找个吵不过我的。

  林嘉说，好啊，那就找个被你欺负的。

  有时候我问林嘉，你总跟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无聊。

 林嘉笑着摇摇头说不会，她说，你很简单，跟你在一起很轻松。

  我就特臭屁的对她说，我觉得我这人吧，其实也挺可爱的，长得也挺漂亮的，跟我在一起也蛮有意思的。我摇着林嘉的胳膊不停的问，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林嘉刮着我的鼻子说，小韩眉当然漂亮又可爱呀。

 从公园出来，走在街上，一股寒意朝我袭来，我买了个烤红薯捧着往家走。吃东西的时候我总是弄得满嘴的食物碎屑，林嘉总是笑着替我擦干净，她从来都不会对我说“女孩子要斯文点，不要这么邋遢”这样的话，我很庆幸在我单调的初中生活里能够遇到林嘉这位大姐姐，她总是那么温和，愿意倾听我所有的困惑和烦恼。

  一直到期末考结束，我都没有在公园遇见林嘉，而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她。

  寒假我从广州回来，树上的冰雪已经开始消融，春的暖意正向人们袭来。我在公园依旧没有见到林嘉的身影，我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事，又或者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来过而我不在。

  初二下学期开学一个多月，我才又在公园里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我心里一阵欣喜，连忙跑过去抱着她的胳膊问，“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回家了吗？还是生病了？我来了好几次都没见到你......”

  等我把这一连串的屁话讲完后，林嘉笑着拍拍我的头说，“我才离开这么会儿你就这么想我啦？早知道我就在家多待几天，不这么急着回来。”

  我冲林嘉吐吐舌头，“那可不行，你不在我都无聊死了。”

  林嘉笑着从包里拿出阿尔卑斯和两包QQ糖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立马笑嘻嘻的接过来对林嘉说我真是爱死你啦！

  我跟林嘉做在公园的凉亭里，我舔着阿尔卑斯问林嘉，“你为什么会来应城呢？”

  林嘉说，为了遇见小韩眉呀。

  “切！少来！”我撇撇嘴说，“我才不信呢！”

  “小姑娘管那么多干嘛。”林嘉望着我很温和的笑了下，然后便转过头出神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迎面吹来的风让人感到些许凉意。我哦了一声，继续舔我的阿尔卑斯。

（四）

  街上已经开有女孩换上了短裙，夏天的味道越来越浓。傍晚的街道总是比较热闹，放学的学生和下班的人群陆续而过，街上不时有经过的车辆发出刺耳的鸣笛声。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今天老班拖堂，关了我们好一会才给放学，吃完饭还得去体育馆补课。补课是其次，去找人打球才是主要目的，而且我也不想这么早回陈立多家一个人待着。

  暮色渐浓，我抱着书本急匆匆地朝体育馆的方向奔去，虽然去晚了张老师也不会说什么，但迟到终归不好。

  一个打扮得有些张扬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朝我友好的笑笑。我有些疑惑，我并不认识这个女孩子。

  “小姑娘，能帮个忙吗？”她看着我问。她的普通话很标准，我疑惑的点点头。

  她接着说，“我是从外地来找同学的，但是我同学搬家了，我钱被偷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让我填饱肚子，顺便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就开始找钱，但我翻遍了牛仔裤前后的四个口袋也只找到了1块5毛钱。我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一路小跑着回家，在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我准备买资料的50块钱，迅速的跑回原地，那个女孩正蹲在一棵树下。

  “我只有这么多。”我气喘吁吁的把钱递到她面前，她微愣了下，随即站起身来接过我手上的钱微笑着说，“谢谢你哦。”

  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问我，“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韩眉。

  她点点头，哦了一声，便转身迅速地穿过对面的马路，渐渐地淡出我的视线。

  而就在不久前，有两个男生也是用这套说词向我寻求帮助，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如果这事让黎文成知道了，他肯定又是那副“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我，接着就用那种很鄙视的口吻说，“你呀就是被人骗去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我无比郁闷的问林嘉，我是不是很白痴？

  林嘉笑着摇摇头，我永远记得她那天对我说的话，她说：你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是在骗你，只是你不希望把人心想得太阴暗。你的生活很简单，所以你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相信人。当你受的欺骗多了之后，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单纯，而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有一天你会用猜忌怀疑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

（五）

  天气越来越炎热，正午过后的阳光依旧很毒辣，晒在人身上生疼，知了潜在树叶间不知疲倦的叫着。

  林嘉坐在公园的石凳上看着蹲在树阴下的我问，“怎么没见你穿裙子呢？”

  “我爱动，穿裙子嫌麻烦。我老哥还说我是象腿，穿裙子不好看。”我冲林嘉吐吐舌头，又拿起树杈开始在地上画圈圈。

  “怎么会呢？”林嘉看着我说，“小韩眉穿裙子肯定好看，”

  我欣喜的从地上一溜烟爬起来，跳到林嘉身边眨巴着眼睛问她，“真的？”

  林嘉笑着点点头说，那当然了。

  我说那我下次穿给你看。

  （六）

  吃过晚饭，我屁颠屁颠的跟着老哥去了画室，反正我也不用上课，也不想这么早就回陈立多家，当我跟老哥同时出现在画室门口时，我听见有人说：

  “咦？韩阳旁边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呀？”

  “不会是她女朋友吧？看起来好小。”

  “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

  “应该是他妹妹，他好像是有一个妹妹还在上初中。”

   我冲她们笑笑，在文珍旁边坐下。她跟老哥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又是黎文成的老姐，我跟她的关系自然就不用多说啦。文珍画画的时候，不时回过头来跟我说会话，旁边两个女生把脑袋凑过来问她，“这小姑娘跟韩阳是什么关系呀？”

  “他妹妹。”文珍可能料到她们会问，又补充一句，“亲妹妹。”

  “怪不得看起来有那么点像。”然后又接着问我，“你叫什么呀 ？”

 “我叫韩眉。”我冲她们礼貌的笑笑。

  “你好文静呀。”她们笑着说，“你成绩应该很好吧？”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显得有些腼腆。她们又跟我讲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这期间我依旧笑容不减，要多灿烂有多灿烂。等她们扭过头去又接着画画的时候，坐在前排的老哥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做了个呲牙的表情，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装！你就接着装吧你！”

  我冲老哥挑挑眉毛，嘿嘿一笑，然后冲他吐吐舌头，又安静的坐好。文珍在一旁硬是忍着没笑出声来。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女生小声的问我，“你哥管你是不是管的很严啊？”

  “恩。不过他也是为我好。”我低着头，轻咬着嘴唇，眉头微微皱起，样子显得有些委屈。

  其中一个女生见状，立马对老哥说，“韩阳你在家是不是对你妹妹蛮凶？她这么听话，你还管她那么严干嘛？”

  “是滴涩（就是啊）！你看她这么文静这么乖，我妹妹可没这么听话。”

  老哥装模作样的笑着说，“我也是为她好嘛。”然后转过身继续画画。

  我想老哥肯定快喷血了，没过一会就转过头来，看着我一脸的鄙夷，估计他早看不下去了。我冲老哥翻了下白眼，迅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看着他，“我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为了不引起老哥的消化不良，8点钟刚过，我就起身准备回去。文珍要送我，我说不用，反正也没多远。

  这个时候她旁边的一女生说，“放心吧，就算真遇到色狼应该也不会对她下手，看她这身型都还没发育好。”

   我被她说得脸上一热，感觉有些尴尬。

  “哈哈，脸红了。”那女生看着我笑起来。

  “不要跟小姑娘开这种玩笑。”文珍有些不满指责道。

  我对文珍说我先走了，她有些不放心，说，“要不让你哥送你吧。”

  我看了前排的老哥一眼，他低头画画的样子很专注。我摇了下头说不用，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了画室。

  走在街上，耳边不时传来路人们的谈话声，偶尔有车辆从身旁驶过。一群年轻的男女孩们大声喧哗着迎面走来，其中一个男生冲我吹起了口哨。我低头闪到一边，尽量躲开他们。

  “小姑娘吖，有没有空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呀？”吹口哨的男生挡在我面前，笑着伸出手来捏我的下巴，旁边的那伙人立马哄笑起来，带着戏谑。

  我连忙后退几步，忙摇着头说没空。我的举动使他们笑得更大声了，其中一个男生望着我们这边说，“你就别逗人家小姑娘了，她长得倒是还可以，不过太小了。”

  又有一个女生笑着说，“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的不轻，还是别惹这种乖乖女了。”

  “不要紧，我就喜欢这样的。”男生笑着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我立马涨红了脸，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但用尽全力也没能从他怀里挣脱开。妈妈呀！怎么会遇到这档子事！

  我被那男的圈在怀里急得直跳脚，怎么会碰上这种人！一般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人出来英雄救美才对呀！就算我不是美女，也得有人救不是？

  这个时候确实有人来“救美”了，不过是个美女来“救美”。当那个女孩从那群人里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了她，是那天跟我借了50块钱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不想将“骗”这个字用在她身上。

  我听见她对搂着我的男生说，“你招惹别的女孩子我管不着，但是如果你要动她的话，就别怪我翻脸。”

  “认识？”男生识趣的松开我，“放心，我不会对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女生怎么样。”

  女孩站在我面前回头望着那群人说了句，“你们先走。”

  等他们走的有点远后，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小姑娘没事别瞎跑。”说完便朝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50块钱递给我说，“上次谢谢你了，我叫范瑶。”

  这次，她跟我说的是应城方言。我接过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我对林嘉说，我感觉她不像那种坏女孩。

  林嘉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坏女孩，她们只是缺少疼爱。

（七）初二暑期补课的日子炎热又难熬，坐在教室里总是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新来的班主任程达斌是学校的资深教师，带出过好几届的中考状元，今年应城的第一名就是他那个班的，不过他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好印象。

  下午放学，我跟杨稀两人走在路上不停的讲着达斌的不是，一只说到心满意足，来以此趋散平时挨了批评的那点小委屈，并且拿他与我们以前的班主任作了种种比较，最后一致达成共识：达斌他不得民心。

  几个打扮张扬的女孩子从我们面前经过，我和杨稀闪到一边。等她们走过后，我和杨稀同时回过头望了眼那帮女孩。

  “我要穿成这样，我妈肯定又是一顿批评教育。”杨稀看着她们说，“真搞不懂她们，为什么不读书呀？”

  “不知道。”我摇了下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在那群女还子里，其中有一个就是范瑶。她正和旁边的女孩说着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

  我对林嘉说。如果我和范瑶成为朋友，你会反对吗？

  林嘉摇摇头说不会。

  我皱着眉说，我家里人肯定不准我跟她有来往。尤其是老哥，绝对不会允许我跟他眼里的所谓“那种女生”待在一起。

  林嘉说，你有权选择自己认为值得信任的人做你的朋友。

（八）

  九月初，教室里挂起中考倒计时的牌子，后面的黑板上用红色的粉笔描上了粗粗的“全力以赴，备战中考”的标语。沉闷压抑的感觉在心底升起，初三就这样来临。

  站在走廊上，看着初一的学生穿着不合身的校服奔跑嬉笑的走在校园里，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陈立多他爸开车送我去学校的路上，应该是他与我谈话最多的一次。

  “现在初三了，好好抓紧时间，考不上孝高也可以去一中。当然我们更希望你能去孝高。”他问我，“有没有把握？”

  我本想说，“全应城市两万多个考生里面只有五十人可以进孝高，我完全没有把握成为这50个人里面的一员。”

  但我只是摇了下头，并不想多说什么。说实话，在他家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很少与他交谈，而我也不习惯与他交谈。

  “你爸妈不在家，把你交给我，我对你就有责任。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让你爸爸失望，他对你期望很大。”很显然，他对我的答案有些不满。

  “恩。”我点点头，眼神看向车窗外。

  “我平时太忙，你阿姨也很少在家，可能我们对你的关心不够，你呢，就不要放在心上，需要什么就跟我说。”他扭过头来问我，“钱够用吗？”

  “恩。够了。”我就是不够，也不想要你的呀。

  “有什么课程需要辅导的话，我帮你联系老师。”

  “不用了。”我打开车门，迅速的跳下车朝校门口走去。

  下午放学回家，看着放在茶几上新买的复习资料，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闷。

  我对林嘉说，我快要崩溃了！前两天全家人围在一起给我上思想教育课，就跟开批斗会似的，我就是他们眼里的那走资派，生怕我有半点反革命思想，就连陈立多那小子也跟着进来搀和两句。

  我烦躁的将脚边的石子踢到一边，问林嘉，“他们  是不是觉得我理所当然就应该上重点，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把周围的人都给比下去？”

  我重重地吁了口气，又接着说，“你就准备去六角亭来看我吧！”

 林嘉微笑着伸出手替我抚平紧皱的眉头，她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我相信你可以。

（九）

  天气渐渐转凉，但我心里却感到莫名的烦躁。过段时间又有考试，月考过后就是期中考，然后就是八校联考，然后又月考。大家都在暗暗较颈，我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压抑。

  我对林嘉感慨我就是这应试教育下的牺牲品，我说，你就等着帮我收尸吧。

  林嘉每次都会笑着安慰我，从来没有在我对她发牢骚的时候皱过一下眉。我知道，在那之前，林嘉已经在我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在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最知心的姐姐。

（十）

  林嘉走的时候对我说，记得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

  她说，好好念书。

  她还说，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我低着头没有作声，她笑着拍拍我的头上了车。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当那辆车渐渐离开我的好视线后，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记得几天前，我对林嘉说，你很重要，有个人在我心里也很重要，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

  林嘉笑着说，小姑娘开始有心事了。

  我想我能有什么心事呀，我的心事无非就是怎样应付考试。

  我抬头看向林嘉的时候，她正望着面前的人工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良久，她回过头来看着我说，你总是要长大的。

 （十一）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每天往返与家和学校之间。期中考过后，我去了公园。阳光轻缓地舒展在空气里，好似我若有若无的心事。林嘉走后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这里，我又回复到了从前，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待了一个下午。

  走在傍晚的的街道上，阵阵凉意朝我袭来，如流的人群头也不回的往前赶。我在去上晚自习的路上遇到了范瑶，依旧是那样耀眼的打扮。看到我，她故作惊讶的问道，“你还没被人拐去卖了呀？”

  我说还没呢。

  她便笑了，说小姑娘不要那么容易相信人。接着就说了和黎文成一样的话，别被人骗去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临近期末考的时候下了第一场雪，大家似乎都显得有些兴奋，沉闷的教室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的气氛。看着初一初二的学生在雪地里玩得正欢，我们也受到了感染，不约而同的一溜烟向楼下跑去。我们进教室的时候达斌正在发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儿？！教了这么多年书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长进的。都初三了，一点紧张感都没有！自由散漫，就知道玩！”

  我想这个时候肯定有不少人在下面冲达斌翻起了白眼，包括我在内。

  下午放学踩在雪地上，听着脚下传来嘎吱的声音，心里感到一阵愉悦。人行道上几个小孩子相互追逐打闹着，其中一个小孩不小心滑倒在雪地上，又立马爬起来嬉笑着追赶前面的伙伴。

（十二）

  2008年的寒假应该是我记忆中最冷的一个假期，电视里几乎天天天都在报道关于南方遭受雪灾的情况。我在脑子里搜索了N+1遍，却始终找不到可以联系到林嘉的方式。

  我吃着烤红薯，把自己裹得像只企鹅在街上走着。一旁的余哲看着我说，你这样就是摔倒了也不会很疼哦。

  我咬了一口红薯，望着余哲口齿不清的说，我就是摔倒了也要拉你垫背。

  余哲看着我笑起来，将纸巾递给我。我摆摆手说不用，然后用手背把嘴巴抹干净。我说你看这样多省事。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抬眼看向余哲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说女孩子吃太多这个不好，我立马就想起了蜡笔小新里面，美伢让小新去买烤红薯的原因——

  我望着余哲问，“是不是因为吃这个打出来的屁会很臭？”

  下一秒就响起了余哲夸张的笑声，他拍拍我的头说，你脑袋里面到底装的些什么呀？

  “糨糊。”我望着余哲说。

  遇到余哲是在那个星期五的下午，下了很大的雨，浑身湿透的我提着鞋光脚走在街上，刘海湿湿的搭在额前。一辆汽车从我身旁开过的同时也溅了我一身的污水，我气恼的将手上的鞋朝那辆车开走的方向扔了出去，之后也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当我将目光从马路对面收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一男生站在不远出看着我，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我弯腰将牛仔裤的裤腿挽到膝盖上，抬起头继续光着脚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经过那个男生身边的时候，我看他一眼说，“你牙齿挺白的。”

  那个男生自然就是余哲。后来他跟我说，那天看到你的时候，感觉你真像只流浪的小野猫。

  我笑着说，幸亏你没把我捡回去。

  余哲说，我是很想把你捡回去，就是怕你不肯跟我走呀。

  我说我肯定不跟你走啊，要是你把我拐去卖了怎么办？说不定我还得帮你数钱呢。

 （十三）

  早春的时候，天气还很凉，天上飘着丝丝细雨。我冒雨走在街头，路过书店我与一个女孩迎面相遇，是范瑶。一身素装的她，手上撑一把淡紫色的伞，头发梳成马尾扎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子，与我几次在街上看到的那个打扮张扬的女孩子截然不同，但耳垂上的耳洞还清晰可见。

  她朝我淡淡的笑笑，将手中的伞递给我，说，“拿着。”

  我摇摇头说不用，反正雨下的也不大。

  她并不理会，将手中的伞硬塞给我，然后拍拍我的头说，“走了啊。”

  我握着那把还带有她余温的伞柄，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在雨雾中渐渐模糊，我的心底泛起一阵感动。

  我在校门口看到范瑶是在星期二的晚自习下后。我走到她面前问她，你是在等人吗？

  她笑着点了下头，说，等你。

  路边的烧烤摊前，不时有学生走过，范瑶将果汁递到我面前，我伸手接过，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实验上学？”

  “上次看你穿的校服就知道了。”她在一旁坐下后，冲我笑笑，接着说，“我要走了。”

  “去哪？”我问她。

  “上海。”听到上海这两个字，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低头吸了口饮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即使后来，到了高中以后，偶尔听到这两个字心里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

  范瑶看着我说，“小姑娘我不会忘记你。”

 （十四）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公园里，人工湖上依旧有小船悠闲的划着，凉亭里坐着闲聊的人们，微风肆意的轻佛在身上，阳光依旧耀眼，透过茂密的常青树撒在地上，散发出斑斑点点的光晕，当我在那棵树下听到第一声蝉叫的时候，心里猛地一惊，已经夏天了。

  我对余哲说，你要高考了。他说，你也要中考了。

  说完，我们相视一笑。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余哲对我而言无异于一个兄长。他了解我关心我，我很感激也很珍惜。

  我问余哲，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怎样的？

  他说这个问题不怎么好回答。

  我摇了下头，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余哲朝我温和地笑笑，他说，小姑娘开始有心事了。

  我便想起了林嘉，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我说，“小姑娘开始有心事了。”我想，林嘉已经退出我的生活了，我的心里一阵难过。或许，没有任何人能够永远的停留在我的生命里。

  晚上坐在灯下解题，眼前似乎总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我有些恍惚，有些无措，有些困惑，有些心烦意乱。是不是在我们生命的某一时刻，总会出现这样一个让你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的人，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总是牵引着你的心境，即使在过去很久以后，他依然会不时的出现在我们记忆的某一处，让人无法割舍，无法忘怀。

（十五）

  六月，教室里充满了风油精的味道，沉闷的压抑感几乎让人快要窒息。

  我抱着复习资料走出校门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余哲，他是那种很显眼的男孩，即使站在人群中也很容易让人注意到自己。

  “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我走过去笑着问他。

  “你总算出来了。”余哲看着我像往常一样露出笑容，但我依然在他的眉宇间看到了一丝沉重。他身手替我拿过手上的书本，说，“走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我立马说好。

  我舔着冰淇淋问余哲，“准备去哪里？”过两天就要高考了。

 “也许去南方，也许就待在省内，去武汉。”余哲看着我问，“你呢？考一中应该没问题吧？”

  “很有问题。”我说，“我现在真的很烦。”

  余哲拍拍我的头笑了下，他说，我感觉你现在比以前变得忧郁了些。

  我笑着说，你该不是担心我人格分裂吧？

（十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里已经有了一些叛逆的因子在滋长，我第一次跷了课。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尘土飞扬的街道上如织的人流让我感到孤单，一种迷茫的感觉弥漫在身体周围，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多愁善感，难道是青春期综合症？

  达斌站在走廊外询问我没来上课的原因，我始终低着头以沉默来抗衡。达斌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进去上课吧。

  我感激的看他一眼，进了教室。坐在座位上，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中考倒计时的牌子，上面赫然的显示着两个红色的阿拉伯数字，13。

  走在校园里，一群初一的学生嬉笑打闹着从我们面前经过，跟我一起的女孩说，“真羡慕他们呀！”

  或许，不久以后，我们的学弟学妹们也会望着下一批的学生说出同样的话。我们就这样不知不觉的长大，三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晚上，坐在书桌前，我烦躁的将桌上的复习资料一骨脑全都扔到了地上。那个身影似乎又在眼前晃动，很模糊，似乎正逐渐清晰起来，但最终却又慢慢模糊下去。

 （十七）

  我不知道我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踏进考场的，坐在考场上，我甚至有些悲哀的想，三年的学习，最后决定我们的就是那几张卷子。

  考数学那天上午，达斌站在考场外的树阴下问我，“有没有把握？”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说，“视情况而定。”

  “其实中考题也不难，有很多都是基础题。”达斌笑着安慰我说，“对自己要有信心，考试的时候别紧张。”

  我点点头。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不但没紧张，反而还放松过了头，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在做最后一道题的第二问的时候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真正考试的时候我反倒没半点紧张的感觉，反正我就这么想的：会做的题就保证一定做对，不会做的就尽量做，实在做不出来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结果在最后一道题上卡了壳，我把笔一扔就去会周公了。

  达斌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数学。”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我，他说每人一张。

  我伸手接过，是我们的毕业照。达斌问我，“怎么没有你呢？”我说我嗓子发炎去了医院，所以拍照那天没去。

  我抬眼看达斌的时候，还真觉得他亲切了不少，这一年他确实为我们这群学生操了不少心，以前对他的那些不满也早已烟消云散。

  当最后一科考完，我从考场出来，感觉这三年所学似乎都被人从脑子里掏空了一般，那些公式定理，语法概念都忘得一干二净。我重重的吁了口气，将手中的笔与答题板抛向远处。

  回学校拿毕业证的那天，初一初二的学生正在上课，初三的教学楼显得有些空荡。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拿了毕业证下了楼，走出校门的时候，我回头望了眼正中间的那栋教学楼，上面矗立着几个大字，那是我们的校训：立德.博学.求实.创新。一瞬间，我有些惆怅，人总是这么奇怪，在一个环境待久了，就总想着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一旦离开，心似乎又被什么东西牵绊着。

 七月初，中考成绩准时公布出来，我没有去孝高，也没有去一中。其实我从初二下学期开始，就不觉得自己可以进这两所学校中的任何一所。我问老爸有没有觉得很失望，他摇摇头说没有，表情很淡然，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八月末，我从佛山回来，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二中报到。

  我来到公园里，天空有些阴沉。我坐在公园的石凳上，眼泪悄无声息的滴落下来。但是却找不到可以流泪的理由，老天似乎很配合，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雨，为我的哭泣设置了一个很好的场景。只是我不知道，那时有一个叫许浩磊的男孩子正站在不远处注视着我。

  后来许浩磊对我说，当时挺柔弱的一个小女生怎么现在变得像刺猬？

  我说那你就闪开点，省得受伤。

  许浩磊笑笑，他说，你还伤不了我。

  我说你皮厚没办法。

  半年的高中生活里，我很少去公园。2009年的寒假，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西安的列车，心里似乎有一种想要离家出走去流浪的渴望。去西安的前一天，我来到公园，站在那排幽静的树木下，思绪万千。我依稀记得那个有着耀眼阳光的午后，在这里遇见林嘉的情景，也记得那时她对我说的话：“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我相信你可以。

（十八）

  2009年的夏天在我的不知不觉中来到。林嘉回来的时候是四月中旬，空气中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我看着身旁的林嘉说，“过得可真快，已经2009年了。”

  她说，真好，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我说我现在很凶的，说话也刻薄。就像李宇航跟许浩磊说的那样，就像只刺猬。我将手臂垫在脑后在草坪上躺下，侧过脸望着林嘉问，“怎么就觉得我没变呢？”

  “感觉。”林嘉在我身边坐下，摸着我的头发问我，“你有心事？”

  我闭着眼睛点点头。在林嘉面前，我从来不需要掩饰什么。

  “你心里的那个人，你现在依旧觉得他重要吗？”良久，她问我。

   “恩。他在我心里依旧重要，从来就没变过。”我看着林嘉说，“你也一样。”

  林嘉走的那天下午我去送她，我站在人群中与她挥手告别。转身的刹那，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华灯初上，暮色蒙脓。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我的心情澎湃而感伤，那些过往的点滴在瞬间涌上心头，我像不是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而是在穿越瞬息万变的回忆。

  在成长的路上，会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刻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有些人出现了，又消失了。有人说，我们在行走的时候记得的人会越来越少，但我愿意记住每一个在我生命中驻足过的人。不管我们以何种方式相识，不管我们最终都将走向何处，那些逝去的日子，终将是我生命中最为感动的记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