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迁徙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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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5/05­

这段时间一直在疼痛、灰心与自我开解中度过。很多个夜里，因为疼痛加重睡不着觉。绝望、抑郁、落泪曾时时袭来。­

现在能够坐在电脑前敲字了。首先是因为药物的作用，疼痛稍有缓解。其次也是因为心里真的放下了恐惧与无助，能直面自己的健康坏了的现实，坦然了。­

这个病的名字叫：强直性脊柱炎，英文简称AS。隶属类风湿病的范畴。医生在诊断证明上写下的名字是：血清阴性脊柱关节病。成因复杂，无法赘述详细。病情导致的后果多样。但几乎无一幸免的出现脊柱粘连在一起，行动受限。民间称这种病为：不死的癌症。这样的结果很早以前就知道。痛苦的还是因为疼痛如影随行。无法形容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疼，只是在太疼的时候儿会灰心对生的希望。­

这么多年，一直活得挺敏感，思虑颇多。诸多生活世事，在经历时多有怅惘。现在想来，那些过去的，真的没有什么，算是微不足道吧。此时所经受的也确信自己不再恐惧，能够担当。既事不可留住，未事不可先迎。就活在当下吧！­

现在能做的就是积极就医，锻炼身体。每两周去一次医院，向医生叙述用药情况，医生根据用药效果做出剂量调整。知道这是一个漫长迂回的过程，也明确现在医学上无法治愈这种病。­

每日坚持上班，多数时候走路。阴雨天乘公交车。授课时站不住就坐下来，坐久了再站起来活动活动。不想就此歇下来。考虑到双方老人身体都不好，没告知他们自己的病情，以免担忧。也不想活得期期艾艾博得同情。尽力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生活、工作方式，灿烂的笑容，积极面对的决心以及平和的心态。­

在这些日子里，有诸多朋友心里惦念，安慰开导。也有一些不善意的人旁观冷笑。可能是之前一直性格鲜明的在人群中生存，自然有过的暴戾与直白是得罪过一些人的。这些琐碎的、别人的行为真的已不能够让自己的内心有丝毫波澜，也不会为之而犹疑感伤。­

但，从医生开始怀疑是这个病到确诊下来，以及最初面对诊断结果的这些日子里，自己确实是极度脆弱和难以为继的样子。因着这强大的疼痛产生的诸多坏情绪，也不想回避不提。今天，把那些因为不甘心而备受煎熬的日子里记录在手机草稿箱的情愫整理出来，留份儿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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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2/2011­

你感觉躺了很久才起来。望着零落的行囊中的杂物，脏衣。冷的屋子，恍若隔世。­

太疲惫，感觉浑身的气力都用完了似的。整个儿人只剩下呼、吸。懒懒的、软软的。坚持着洗了出行中的脏衣，擦抹封了尘的窗台茶几。­

心里不干净。有坏情绪，难受。上午十点，煮了一包方便面。下午，终于做完了所有的家务。洗澡，处理一些杂事。给远在HN的爸妈、孩子订了回程的机票。­

同事Z打来电话，在XX路口等。从车上取下大箱小箱的水果，塞进你的后备箱里。什么话都没说，她离开。你回到车里的瞬间，眼泪就哗啦哗啦止不住地淌。­

因着感动，还是疼痛？­

04/04/2011­

你回娘家。午饭后给母亲剪了头发。实在没有气力，连碗也没有刷。­

04/05/2011­

晚上，你又饿。等在车里，他像照顾一个小朋友那样，站在风里等你执意要吃到的烤肉和卷心菜。你问：有没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他说：是你太累了。­

回来的这三天，除了洗干净那些脏衣，你别无他事。除了睡，无尽的睡，就是吃，吃自己想吃到的一切东西。接打过几个电话，报了平安。­

04/06/2011­

柳树真的发芽儿了。­

你上班。知道无话可说。隐忍着的，还是疼。­

04/07/2011­

吃药，疼痛略减。­

04/08/2011­

4：45分起床，天已亮。你去乘车，一个人。路边桃树花开。你在车上。不忘记给自己带个苹果。在大巴车上，吃完饼干，开始啃苹果，不顾及旁人的眼神。耳机里重复的是大悲咒。他担心你在医院等候时寂寞，特意带了能上网的手机给你。打开Q，试图开始用愉快的语言交流。你已经低头困难。­

脊柱胸骨位置疼，像是硬生生被敲进了铁钉，一直扎在肉里。­

病友说：你走路，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变化。­

你走来走去，众目睽睽的狭长候诊楼道里。以前你走路是含胸的，青春期时的莫名疼痛使你的背有点儿驼。今天走起路的你使劲拔着胸，不甘的姿势。你感觉像是挨了一记闷棍，有些冒汗，钝的疼。你站在那里，是那样甜美灿烂的笑容。­

医生开了诊断证明给你。看到他郑重的写下病的全称。内心里有恐惧。你不说话，将小的诊断证明拿给医办室，盖章。心，往下沉。是要喘不上气来了么？拿了药。你默默走出医院，甚至没有听到身边响起的汽车喇叭声。­

每个人可能都会觉得眼前的痛苦超越以往的任何一次。其实，每一次都是真实的，只是时间治疗好了前一次的痛苦，又制造了这一次的痛苦，让人会产生此时是最痛苦的一次的错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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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一个因爱而疯狂的孩子说：有太多太多比爱情重要的东西，时间会告诉你答案。他听不进去。你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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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没有气力再做一个执拗的女子，你被命运打回到原型。你呲着牙对惦记你的朋友们说：别担心，心态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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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0/2011­

凌晨被噩梦惊醒，翻身时觉得疼痛稍有减轻，孩子在身边，睡眠酣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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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生病，开始检索之前很多以为重要的事物、重要的人，你不再觉得那些发生的还会延续下去，因为曾经被赋予了太浓厚的感情在里面，以后所有的对待方式都显得稀薄。那么，再以后就无继续的必要了。留得鸡肋般才是最残酷。至于许多容易敏感与失望的事件及人，已经可以轻易原谅，无所期求。­

对旧物以及曾经给予过感情的人有留恋，这本身就是错误的。我看到你的惶惑不安。你又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孩童，像五岁时走进公交汽车站因不知搭哪班车前往而惴惴不安，你在原地站立，等待那双拽你上车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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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惶惑哀伤后又屈从命运的渐渐安静下来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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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1/2011­

阳光明媚。中午走路去上班。­

迎春花开得攒动，桃花成串儿的嘟噜着。身边经过的自行车上的女子穿了透亮的丝袜。卖馒头家的小男孩儿蹲在路边垃圾桶旁拉粑粑。阳光足，水果摊上撑起了大个儿遮阳伞。­

穿的衣服多，走着走着额头就冒出了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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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2/2011­

太疼。­

下班时，你买了两个火龙果，拎的花布包被塞得鼓囊囊的。耳机里是反复唱诵的心经。足跟不再疼了，所以，你决定每天走路上下班。二十分钟的路程。你在心里对走进说：疼就忍着点儿吧！不允许自己当众掉眼泪，这是你对自己提出的底线。­

梦很长，在等火车。候车大厅恰巧在上演两场悬疑电影。你选择更跌宕起伏的来看。然后你裹着黑色破旧的、没有袖子的、脏而露出棉絮的男式棉衣在讨一份饭食。­

醒来时依然清晰的记得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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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3/2011­

今天你感觉疼痛可以忍受了一些。坏的情绪被抛掷九霄云外。你面带笑容，恬静美好。昨日看到你疼痛难当时落下泪来的Z面露宽慰。你静静的在位子上看书，塞上耳机听佛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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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就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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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的聚餐。C对D说，她把咱们的每次相见都写进日记。­

你只是笑不做声。D怎么都无法想象你写她的那些话。她的生活里没有QQ。所以，她无从得知。三个人约在UBC。掩饰不住的欣喜。你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家人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评断标准。你第一次来LT的UBC，从不知道这里的小资。明白是D担心你坐不下，借这里的沙发让你待得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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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4/2011­

很多人盲目猜测又不敢靠近你。用怜悯或旁观的态度。也有试图打探并四处散播的好事之人。始终对他们微笑，并在心底真的明白这些是真的无所谓的，他们并无影响你。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做得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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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足，走路时脸颊额头冒出细密汗珠。脸红却有熠熠的光泽。一心一意的走路。­

后背脊柱太疼，已经很难低头写字。将一些想说的话记在手机草稿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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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爸妈看到疼痛难受的样子，也为了能用上全自动洗衣机，三口儿人正式搬回自己的房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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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11­

脊柱骨头像被砍下一刀。没有伤口的疼。今天Z和她的知己好友邀你一起吃午饭。他们没有人直接提及病情。婉言之中的意思你明白。深知这几个年长二十岁的大朋友们的良苦用心。Z说：与你能够做朋友是觉得你身上有与同龄人不同的东西。­

你喜欢这几个朋友，喜欢与他们交往。他们身上，你看到净明世事之后的坚定与来自本心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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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去接孩子，仅带他去超市买了斗兽棋就疼得冒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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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8/2011­

海棠花泛白，飘落，满街香气。C打电话来询问身体状况。­

幼儿园老师要求家长写下小卡片，寄语给孩子。你郑重使劲儿写下：希望你能像更多的小朋友那样，不依赖家人，成为一个独立的男子汉。握笔写字依然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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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你对一个朋友说很多话，仅是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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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9/2011­

你又开始觉得无望。哭。像是一个抑郁的病人。药物的副作用明显，身体不规则出血，结晶尿，肝肾功能受损。。。。。。病情又加重。身体像被劈开，疼痛灌进每一根神经。没有力气，发信息给G：快坚持不住了。G：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ZJ,唯有坚持。。。­

躺在床上，忍着巨大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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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0/2011­

搬回自己的房子几日了，很多洗净的晾干的衣物，还未叠放起来。­

孩子异常敏感，因老师斥责便抵触上幼儿园，连续两日拽着家人衣角儿哭。爱人说像当初入园时那样将其推进教室，迅速离开。­

昨晚，你心中的那个小孩儿一直没有对你讲话，她又沉浸在你因疼痛无望产生的悲情里。她随着你一起，快乐不起来了。她看着你，没有劝慰，任由你哭下去，等待着眼泪的自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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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1/2011­

上午，体质稍弱的同事杨在办公室唉声叹气，哀怨的口气里充满了对单位领导照顾过少的不满。同事们有劝慰，无济于事。咄咄驳斥。­

你走出办公室，看着窗外不停的雨，内心平静。相信有美好，并庆幸自己还能够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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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2/2011­

给妹妹发信息祝她生日快乐。阳光很好，鸟雀飞跳。窗台上的茉莉开了，隐约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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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3/2011­

疼痛由最初的尾骨骶髂延伸至胸骨颈椎。然后蔓延到整个脊柱，胯骨，大腿。最初疼痛严重影响心情。沮丧灰心无望悲观。近两日似乎能够适应这种如影随形的疼，逃不掉。心情好转。能够不沉浸在疼痛与伤感里。­

你去上班。没人看到你的疼，你依旧始终面带微笑。太疼的时候就用靠垫儿使劲儿顶着椅子背儿。看书。不时起身活动，往上伸胳膊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关节咯吱发声。­

你决定尝试练习瑜伽简单动作。除了药物治疗对疾病采取积极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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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4/2011­

这些天，除了日常琐碎，生活里多出来的是与疾病抗衡。时间慢慢坚实了内心。不再伤悲。那些沮丧以及疼痛来袭时的痛苦难当，能够被搁置。­

多次的与人述说变成了一种世事无常时的溃退模样。更是一种羞耻。那些惶惶然和眼泪竟翻开了自己脆弱的底牌。一种不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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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4/2011­

你决定自控。不接受溃败的自己。­

看到杨树枝头麻雀肥硕，蒲公英花遍地金黄。桃花开了谢掉。满街海棠花瓣雨。­

万物轮回，自然发生。内心自此安宁下来。­

在办公室泡菊花、枸杞、金银花的茶。按时吃药。授课。太疼的时候看书或用手机上网。起身挺拔身体。看听愉快之人，八卦愉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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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结婚。三十几岁的人终于找到自己觉得适合结婚的那个人，衷心为其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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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等待总是值得的。­

04/25/2011­

下班路上，看到一条拖着残退走路的黑狗。它哀怨的呻吟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身边走过的人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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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6/2011­

昨夜无眠。­

自昨日，孩子逐渐规律了生活。又积极去幼儿园。回家后独自玩耍而不依赖家人。按时睡觉，及时起床。­

隔几日会给母亲打电话过去，询问姥姥在那里的情况，以及母亲的身体是否吃得消整日的劳碌。母亲说因为照顾姥姥起居，比以往要累一些，但觉得身体还可以承受。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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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7/2011­

止疼药没有了，医院也鲜有的断药。睡眠不好，疼痛加重。情绪有失控。伤感和无望又来袭。­

每次都是在医院对面买一个瘦肉加了青椒的白吉馍。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落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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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9/2011­

剪了头发，秃秃的。站在热水管下冲澡，热水顺着大椎穴冲着整个儿脊背，缓解一点儿。­

除了期待这样的疼能减轻一些，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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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0/2011­

很多未说完的话，未做完的事，就这样不用再说和再做了。­

各自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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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除了疼痛无可回避，心里很宁静，再次确信自己的坦然与担当。祝自己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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