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哨儿

女儿每天早上六点到校，她的学校与我单位一墙之隔，送了她便直接上班，而我上早班也要七点到单位，便每天利用这个时间散步，以强身健体，顺求增肥，一学期以来一直如此。虽然四个月下来反倒瘦了八斤，虽然昨天下了场大雨地面很脏，虽然天有些阴郁，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出门了。

太阳使起了小性子，任你千呼万唤也不肯出来，风倒是一反常态地温柔起来，借着树叶的纤纤素手轻推天地这巨大的摇篮，小城便在这呵护中越发慵懒。它裹着雾气氤氲的被子，伸着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想动弹。

我还是沿着固定的路线，穿过一片居民区去较近的一个小公园。这个时间，晨练的多半已经回家，上班的还没出发，路上行人不多，还算惬意。

这条路线中，我最喜欢的就数政府旁边的一段路了。由于两侧没有居民，树植得很密，一棵棵白桦亭亭玉立，虽算不上遮天蔽日，却也让人倍感舒适。虽然每株树下栽植的皱巴巴的花儿毫无美感，还在大树的衬托下显得更纤弱，更憔悴；虽然这画蛇添足的一笔让人感觉俗陋不堪，但透过一线天便可以忽略周围呆板的钢筋铁骨，让人有种暂入桃源的感觉。单凭这短暂的幽静便足以让人喜欢了。

你陶醉的时候就总有些格格不入的东西来煞风景，地上又一条蠕动的树虫让人心惊肉跳。我移开目光快步离开，生怕这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东西落到身上，所以，这条路我既爱又怕。

穿过这段树荫就到了小公园。这是一个不能叫做公园的公园，绕它一周不过六百步，虽然那些格式化的花儿开得谨慎小心，远不及乡下的野草有韵味，虽然搞不清园艺工人为什么要把一棵棵树修剪得千篇一律的圆或是方，让它们长得忐忐忑忑，生怕一个不小心长出圈外而遭工人的剪刀手；虽然割草机斩断的草软软地趴在草坪上，满地的枯黄给人造成了一种秋天的错觉，但旁边体育馆因为下雨停工，不再有电钻、焊机的轰鸣，不再有飞扬肆虐的灰尘，更没有建筑工人不怀好意的口哨，而且在这到处是房子到处是人的小城，这个小公园已算清静的地方了，我没有理由不喜欢它。

绕着小公园走了几圈，灰暗的天空就飘起了小雨，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雨丝似线，细润如酥，轻轻落在身上，要仔细看，才能看到一颗颗珠圆玉润的，狡黠又不失端庄的小水珠儿坐在你的胳膊上，那一抹浅笑煞是迷人，让你忍不住用手去抚摸，你伸出手的一刹那，它就顺势滑入你的手指，一点点的清凉，余味悠长。还有些小水珠儿趁你一眨眼的空儿钻进你的衣服里，还不忘在衣服上留下点点浅浅的记号，逗引着你去寻它。等你找到了，它又抓着衣角不肯出来，那娇憨的模样逗得你轻笑不止。走着，想着，微笑着，陶醉着，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雨和我。

很久就想淋一次雨，很久就想真正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听细碎雨滴无声的呢喃，品缕缕细丝浪漫里牵出的淡淡孤独。在这里，我可以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雨儿，它也能完完全全地接受我。一个不想说话的生灵和一个不会说话的生灵，突然就因某种莫名的，带着淡淡惆怅的灵犀，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我什么都不说，它什么都懂得。你看，那些飞落下来的不湿衣衫的精灵，不正源源送来它温柔的呵护和无声的怜惜吗？

走着走着，偶然间抬头才发现天空又阴郁了很多，只怕雨会越下越大。离单位还有一段路，我单薄的身子早已经不起一场大雨的洗礼，便加快了脚步。就在这一转念的功夫，先前的那般默契和欣喜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种叫做无奈的东西迅速蔓延开来，原来，过度关注雨滴之外的东西，这小雨本身的美好就被忽略、分割，甚至被抹杀了。可谁又能做到只关注事物本身呢？

回到单位，晨间接待、早餐、又处理了些零零散散的事，还没来得及顾及窗外的小雨，一上午的时间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只有心头的丝丝惆怅提醒着我：今晨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