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秋天

   有次有位顾客让我帮她挑套衣服送人，说只知道对方孩子年龄不知道身高，因为跟对方关系并不热络买衣服送他只为还情，要我只需在价格上相符即可，从挑选到付款全程她都没说几句话，当我把装好衣服的购物袋递给她并跟她道谢的时候，她点头示意时却意外地轻叹一声说：唉，做人真累！我附和说是，做人有时候的确很累----并不是讨好，完全感同身受。

   记得很多年前还在单位上班的时候，头在开会的时候似乎很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昨天老爷子去了，准备过几天出殡----老爷子是他爱人的爷爷----我必须承认虽然会场人很多，但我听见了他说的这些话，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样的事也作兴送礼，叫随喜，白喜。当然关系不怎么样不想送也行，只要没有什么需要还礼的地方。我跟他没有什么交情，可我有需要还的地方----我结婚的时候，令夫人是我一个班组的同事，碍于情面也发了请帖给她，她当时随了份子送了100块，按世俗的做法，这个时候我就该很知趣地送上101或者110，可是我没有，不是不舍得，是真的不知道，那时虽然已经结婚成家却还是不太懂人情世故，我以为只有结婚，生日，乔迁或者孩子谢师宴之类的才是需要礼尚往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原来只要家里有事都需要，这还是事后经人提醒我才知道，可那时知道已经晚了，因为没有及时还礼的后遗证彼时已经显露：原本工作不算优秀但绝不至于很差的我，从那以后隔三差五莫名其妙地就会成为头挑剔并在学习会上不公开名字申讨甚至叽笑的对象，那时尚不明就理的我除了沉默便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应对，有次实在委屈之极忍不住给老公打电话的时候痛哭不已。几次三番后，连不相关的同事也看不下去，在跟他聊天时替我打抱不平，结果便探出他的口风----原来还是我自己太不懂事，必须还礼的时候居然无动于衷----上帝明白，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别说101或者110，就算后面再加一个零，我也会毫不迟疑地赶紧还他，钱情两清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我向来对需要刻意走动拉拢彼此关系的事就不热衷，在没经商之前，我跟人交往只限于彼此情投意和，但凡觉得对方跟自己不是一个类型的人，我一般都敬而远之，这其中就包括那个头的夫人，当时写婚帖的时候，我本没打算请她，原因很简单，她很势利，一张嘴既挑剔又厉害随时准备把人说得体无完肤，甚至还当面叽笑过当时还是我男朋友的老公，这不是我不喜欢她的理由但确是我不打算请她的理由。按我当时的性格我根本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但私交甚好的同事劝说，结婚了就是大人了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意愿那么使性，在一起上班，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请了单不请她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最终还是屈服于世俗的情面，并最终给自己埋下了一个纠结的种子----还礼未遂事件之后没多久我就调离了，跟那头和令夫人都不在一起上班，鲜少有机会接触，停薪留职以后更是再无往来，那一百块钱的礼，从此搁浅----不是他们家没事，是我打心眼里不想跟他们有什么交集根本就没刻意打听。

   可是欠人礼情也并不是我喜欢的，甚至有次做梦都梦到头坐在会场上说话的样子，醒来后茫然了很久，觉得自己有点累，很累，这么多年过去，那事已经成为我心里的一个疙瘩，时刻提醒着自己为人处事要小心周全，这种类似于警示牌的作用显然是一种教训，但心里却还是很小人地反感----这种状态，既非朋友又非生意关系，让人无所适从，如果是朋友，那根本没什么可说的，大家是彼此欢喜和珍惜的关系，什么时候都可以甚至真心的朋友之间根本也不需要算计得这么清楚，有情在值万贯；如果完全是生意关系，那更好办，用钱可以解决的事原本也不叫事，大家各取所需只求事后心安互不相欠。问题就怕这样的人，跟你既非朋友也非生意伙伴，还不得不纠缠不清让人甚是倦怠。前不久还有旧时同事质疑当年的我怎么跟他关系不好，说他为人没得说，一定是性格鲜明的我难相处----呵呵，我笑笑说，是呀，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么......

   这几天在看《梦里花落知多少》，看到三毛因为荷西的去逝，只顾沉浸于自己的情绪里，连父母的感受都倦于顾及，颇为感叹，这世上可以置任何人的眼光与感受于不顾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私而恣意地存在，恐怕唯有三毛。纵观三毛的文章，可以想见她的本性柔软而悲观，性格抑郁甚至自私自利，所以在荷西之前和之后，她过得都不快乐，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她的喜欢，喜欢她行云流水的文字，喜欢她简单而直接的行为，喜欢她单纯而自恋的内心。因为说到底，三毛是纯粹为自己而活的人，靠着和文笔一样殷实的家境，她根本不必也不会考虑生存问题，她会做的就是游走四方享受自己，单就这一点，已足够现实社会里的平头百姓望尘莫及，于我,更是连在梦里都做不到，偶尔做到的，还只是让自己怅惘的一地落花。

   ----呵呵，梦里花落知多少，天堂里的三毛若是知道我把这么美的句子用在了这么繁俗的事上，恐怕要生气了吧，纯属偶然，实非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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