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荼

 国内估计是中午了，洛杉矶比北京晚16小时吧，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中午学文带着他全家从加拿大飞过来，一起包了饺子，还喝点酒，破例了。吃饭期间，大同的老赵打过国际长途，说让他弟弟机场接我，把我从武宿机场送到太原火车站，然后跟他全家一起游览悬空寺，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侄子在一旁已经呼呼入睡，可能有点高兴过分了，于是在境外写下了年后的第一篇日志。

一、妈妈菜

 小雯的微博最近好不热闹，先是晒一路挤、熬、站的艰辛，后是晾家乡的巨大变化，最后就是秀诱人垂涎的妈妈菜。

      说起妈妈菜，每年过节都少不了大家一起秀起来，特别是好友小雨组织的“我家年夜饭”活动，更是让大家疯狂暴晒。以前，我们回家过年，只是惦记着吃那些美味，从没有用心注意过妈妈菜。我们不知道离开家的日子，是妈妈的唠叨最让我们牵挂，还是妈妈的温情更让我们难忘。自从参加了这个活动，我才发现，我们这些人把对家的思念，渐渐都集中到妈妈菜上来了。

       那年过年，小梅秀的是她自己做的扣肉。晒出来时候，她说：“妈妈在时，每年都做这道菜，我们姐妹也最爱吃。今年，妈妈走了，我们才发现竟然谁都不会做。今天晒的扣肉非常难看，是我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做出妈妈的味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没有注意过她做饭，只是觉得回家吃饭香，只一门心思吃下去，不曾想过她会走。亲们呀，一定记得学会妈妈那道最经典的菜，因为妈妈会走的，留下的那道菜里面才有妈妈的味道。”

       左哥也晒过妈妈菜，真没想到老爷们儿也会这么温情。左哥晒的妈妈菜，一盆血粑鸭做得黑乎乎的，看着就感觉味道很差。左哥说，妈妈一辈子没做过饭，父亲掌勺的家里，妈妈一直是不进厨房的。可是，去年父亲走了，妈妈开始学着做饭，手上、胳膊上一串串的烫伤，厨房里一片零乱。回家，左哥再三叮嘱妈妈，不会做就别进厨房，儿子有钱，给你雇阿姨就是了。妈妈说：“你大老远地回来，妈不就想让你吃个家乡饭吗？以前你爸在，我不用做，现在他走了，我再笨，也要学会，好吃难吃，这也是家的味道，给你回家的感觉啊！”所以，左哥的妈妈菜很不是味儿，但他说那才是妈妈的味道，非常可口，非常暖心。

       看过的妈妈菜里，小雨的给我印象最深，那是她秀的东北特色菜——蒸猪血。看上去很旧的一个饭盒子，里面是黑红色的猪血。对于我来说，这菜口味太重了，看着就少了胃口。可小雨说，这是妈妈做的拿手菜，味道好极了。我突然想到，不管别人口味如何，我们都会为自己家的那道妈妈菜而欣喜，而令人胃口大开。比如，我家的炒麻豆腐，酸里带点腐坏的味道，用羊油烹炒，加上青豆，泼上辣椒油，撒上葱花，就是可以让我们几个孩子大快朵颐的妈妈菜。

       还有好朋友大杰家的看家美食——臭豆腐拌面，从小就是香他一家，臭我们一院儿，可那就是他家最具特色的妈妈菜。经济困难的时候，那一罐子臭豆腐就是他们过年时的美味。妈妈用玉米面掺上白面，擀出好几盖帘面条，每人端上一大碗，就上辣椒糊和大蒜，那就是过年吃得饱、吃得香的妈妈菜。如今他秀出来，大家看不明白，更不能理解，可他却知道，这道妈妈菜，他会爱一辈子。

       身边的人都爱妈妈菜，逢年过节更是想念那个味道，回家吃上妈妈菜，这才算是过年。当我们各自奔赴或远或近、或南或北的家乡时，心里最想的，一定有那道一年不吃一次，心里就好像缺了什么的妈妈菜。

       趁着妈妈在时，学会那道妈妈菜吧。在你为人父，为人母的时候，你也可以对着你的孩子们，秀出你的看家菜，让他们走遍天涯海角，都不会忘了家的味道。

二、温暖一生的饺子

      在我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菠菜长吃，韭菜老吃，饺子一年到头吃。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说，菠菜只能等到长得高高的时候才可以吃到，韭菜只能等到末茬最老的时候，饺子呢，只有过大年的时候才可以吃到。

      在我记忆中，最难忘的一次吃饺子是在30年前。那年，村里分了10斤白面，妈妈舍不得吃，说是要等过年包饺子和招待客人。除夕前一天，爸爸用辛苦了一年剩下的工分钱买了二斤肉，妈妈喜笑颜开地对我们说：“孩子们，咱们终于能吃上一顿肉饺子了。”我和哥哥姐姐无不欢天喜地，高兴得跳起老高，像雀跃的小鸟，围在妈妈身边，看妈妈把肉洗净，放在案板上。妈妈挥动菜刀，用力地剁了起来，咚咚咚，在我们听来，那是最美最动听的天籁。

       这时，邻家婶子过来串门，看到案板上红白相间色泽诱人的肉，当下就抹起了眼泪。婶子家是村里的困难户，孩子们多，叔叔长年卧床，整个家愁云惨淡。眼泪和哭泣对于婶子和孩子们来说就像粗茶淡饭，再平常不过了。

       妈妈柔声劝慰着婶子，说苦日子一定能熬出头，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是不会吃闲饭的，叔叔的病不是有所好转了吗？

       婶子觉察到我们全家人喜气洋洋，她却在这里哭哭啼啼不好，就知趣地收起了眼泪，断断续续地跟妈妈闲聊了起来。婶子说一会儿也要包饺子，是白菜粉条馅儿的，孩子们都非常高兴，因为能吃上传说中的白面饺子了。

       婶子走了，妈妈却沉默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妈妈把饺子馅儿拌好了，味道特别香，我们个个垂涎三尺，不断地咽着口水。爸爸妈妈开始包饺子了。饺子们鼓着肚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笼屉里，我们的心像迎风招展的帆，充满了期待。

       第一拨饺子包完了。妈妈端起了笼屉，说要把这些饺子送到婶子家。哥哥当即就哭出了声，扯着喉咙大声喊道：“妈妈，我们也就过大年吃一回肉饺子，您怎么能送人呢？难道婶子家的孩子比我们更重要吗？”

       妈妈叹了一口气，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孩子们，咱家的日子正一天天好起来，以后你们会吃上更多的肉饺子。可你婶子家的孩子们呢，连肉味儿都没闻过，你们比他们幸福多了。”说完，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跟着妈妈来到婶子家，妈妈谦恭地说：“听说你家的饺子白菜粉条馅儿，孩子们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这不，央求我用自家的饺子跟你家的换换。”

       婶子愉悦了起来，孩子们也高兴了起来，他们欢呼着：“哦，我们能吃上肉饺子了！能吃上肉饺子了！”婶子忙不迭地把我们的饺子拿出来，又把她家的饺子放进去，颤抖着声音说：“孩子们想吃只管来吃，还用得着换。”

       从婶子家出来，我说：“妈妈，明明是您帮她们，为什么还要低声下气地求人家呢？”妈妈轻声地说：“你婶子要强，如果我直接给她，她是不会接受的。即使勉强接受，对她也是一种伤害。这样多好，孩子们既能吃到肉饺子，你婶子心里也不会有负担。”

       第二天早上，我们还是吃到了第二拨肉饺子，而爸爸妈妈却在吃从婶子家换来的素饺子。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妈妈笑了，爸爸也笑了。

      后来，果真如妈妈所说，日子越来越好，我们经常吃到肉饺子。但是唯有那年的饺子最为难忘，因为妈妈以一颗善良而又悲悯的心，给我们上了关于爱和尊严最为生动的一课。那顿饺子，也成了温暖我们一生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