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荼

 一、两地秋影韵渐浓

        古都的秋来得如此悄然无息，从盛夏繁华到深秋静寂，中间无任何过度履痕，仿佛只是轻轻地隔着一道墙，只需推开其中一扇门，便是满目金黄。

      秋，在哪儿呢？生活在城里的人大都觉得：秋天只是突如其来闯入的一阵寒凉，没有具体内容。

       可是，生活在城里，更准确地说，生活在古都，我眼中的秋倒是蛮有生趣。好像一宿工夫，树叶就泛黄了。古都的秋来得如此悄然无息，从盛夏繁华到深秋静寂，中间无任何过度履痕，仿佛只是轻轻地隔着一道墙，只需推开其中一扇门，便是满目金黄。

       秋天的古都是一座绚烂之城。城里一些主干道的旁边多植有银杏树，“十一”前后，秋风一起，大街小巷里的银杏树像灯一样，“刷”地一下都被点亮了，明亮的黄，阳光一照，一直明快到心坎。银杏树比较密集的地方，要数三里屯使馆区的东五街和钓鱼台国宾馆墙外的银杏林，每一枚银杏叶像一把撑开的折扇，一缕一缕地叠着，惊艳得好比织锦。那时，到此赏秋的旅人，漫步在树下的情侣，举着长镜头的拍客，支起画板写生的学生，牵着父母双手乐不可支的幼童，皆成为古都秋境里最温情澹澹的大写意。

       古都秋天的黄昏煞是撩人。一抹抹金黄，不动声色地匍匐在树梢上，风一吹过，才惊觉夕阳渐黄昏了。日暮下，人和物被微黄的光晕照着，光环簇拥，完全有理由用相安无事来定义素常生活。这样的黄昏，亦淡亦浓，很像某些人的脸，在很多地方都能见到。黄昏稍纵即逝，短得让人疼惜。一转眼的工夫，古都夜上浓妆，迷幻至极。不过，让内心最柔软的，还是从胡同人家窗口透出的灯火。

       胡同里的气象，无疑是古都秋意最黏稠的景。秋的真谛似乎就隐藏在这看似寻常的窄巷中。青灰的墙角蜷缩着楚楚怜人的枯枝败草，落叶散漫地躺在青瓦与石板路上，眷恋秋景以至于忘了南迁的鸟儿在头顶上空盘旋，站在狭长的胡同里抬头仰望，能够谛听到时光罅隙里发出崩裂剥蚀的声响。在秋天的胡同里穿行，依然能够见到有人叫卖糖葫芦，还曾目睹小青年骑着单车吹着口哨倏地闯进少女羞涩的视线，有家长放开嗓门大声唤孩子回家吃饭……胡同里的秋，有一种淡然的清幽，但不冰冷，亦不生硬。想必古都的温暖与安适都浓缩在这一条条或狭长或曲折的胡同里，因为里面隐匿着记忆的温度。

        沉溺在古都秋天的况味里，我还是禁不住回味起故乡的秋。那里的秋天静谧、安然，与古都的秋颇有几分相似。秋天，故乡静极了，天空随着稻米、苞谷撑得肚圆的时候渐渐高远起来，抬头仰望，满眼都是洗丽的蓝和浓稠的乳白。偶尔，几朵轻悠的云在眼前翩然晃动，像一只只翻飞的蝴蝶，静静地游荡在村庄上空。秋日里，故乡的田野最为摇曳，远远望去，黄澄澄的稻田滚滚金浪撒欢地翻腾，好像灿烂的彩霞落在田野里。在这个季节，村人眼里无一例外地都闪着亮光，庄稼有了好收成，以至于人们呼出的气息，都有一股稻米混合着各色杂粮的醇香。

        当醉醺醺的秋阳隐没了五彩的光晕，整个村子里的灯光像秋后的果实，一枚枚地挂在家家户户的窗口。灯光是村庄的眼睛，光还亮着，远行的游子就知道村庄还暖着，家人还在灯下坐着等游子回家。

        在故乡，秋天里的月光最有韵味。那些散落在瓦檐上的月华以及跌碎在月光下的笑声，早已化成我最甜蜜的回忆。记得好些年前的秋天，一赶上秋月满盈，我总喜欢爬到山冈，坐在山崖边的大石头上，遥遥地俯瞰村庄。村庄一览无遗，平日里难以看清楚的角落，此时都能尽收眼底，在月光的浸淫下，故乡早已浓缩成一幅绝版的水墨画。

       美，如此降临人间，我心中翻江倒海，却无以名状。现在回味，依然血脉贲张。秋天，就这么轻易将我醉得醺醺然。

二、深夜食堂

        深夜食堂，即便是热火朝天的烧烤档，辛辣火爆的麻辣烫，温情四溢的粉丝煲，其实那背后，都是无尽的寂寥。

      每个看过《深夜食堂》系列漫画或电视剧的人，几乎都有着这么一个情结，希望能在自己生活的城市里寻找到那么一家深夜食堂，当然最棒的是能邂逅到一位像小林薰那样话少心热的老板。豆瓣里更有无数文艺青年蠢蠢欲动，既然现实中找不到那么一家深夜食堂，更难寻那么一位善解人意的老板。那就自己开一家深夜食堂吧，自己来扮演小林薰的角色，还顺便能收获八卦无数。

      我对这类夜食店倒是没有太多苛刻的要求，我总觉得我的胃最活跃的时候并不是饥饿时，而是夜深的时候，尤其是冬天的深夜，街道空旷、灯火阑珊，风卷残叶、天寒人冷，此时胃的欲望会异常的强烈，能最大程度地激发出味蕾的敏感度，此刻即便是站在7-11的柜台旁吃杯最简陋不过的关东煮，都跟白天的滋味完全不同！倘若这时，看见一家尚未打烊的夜食店，有昏黄温暖的灯光从那被热气熏得雾蒙蒙的玻璃窗中透出来，感激之意顿生。

       这个时候，吃什么？好吃不好吃？自然都在其次，和谁吃，似乎也不重要，加班结束后和同事一起吃，最适合热气腾腾的火锅或烟熏火燎的烧烤，边吃边骂骂苛刻的老板变态的上司，通宵熬夜辛苦工作的巨大压力也有了宣泄的出口，吃完各回各家，明天又有勇气重新面对苦逼职场；夜店散场和新结识的朋友一起吃，来碗牛肉拉面吧，生面下锅翻腾起的水雾，老板温和圆熟的笑脸，亢奋激昂的神经开始放松平静，不过是灯光酒精刺激下的一丝暧昧，还是将空虚寂寞的胃填满一个人回家慢慢消化吧！

        也可以是一对年轻情侣，为了点琐事女生吵着闹着要分手，好吧，分手也要吃饱了再分，先是两人很生硬地各坐一方，女生脊背僵硬腰板笔挺，刻意地与男生拉开距离，凝滞的空气随着铁板冒出的热气逐渐开始流动，男生专注地给铁板上的五花肉翻身、细心地撒上各种调料，似乎心无旁骛。烤炉调高了温度，油脂在铁板上发出痛苦的尖叫，肉片开始蜷曲起肥白的身材，终于烤得恰到好处，殷勤地夹到女生碗里，被丢了一个怒中含嗔的白眼，“我才不吃五花肉呢，油腻腻的！”对啊，不整天嚷着要减肥嘛，怎么把这给忘了，赶紧开始烤大虾和花菇，等到鲜甜的烤虾和肥嫩的花菇奉上，女生最后矫情一记，终抵不过胃的背叛，等到出门时，男生的外套披在女生身上，十指紧扣放在男生的口袋里了……

       偶尔也会是一个人去吃，很多人会同情一个人坐在深夜食堂里的人，特别是一个女人！有次和一帮同事打牌打到凌晨，在街口找了家烧烤店吃烧烤，那是家需要自己动手烤的店，我们的斜对面，坐着位单身女子，一个人点了大盘食材，慢吞吞地烤，就着小瓶啤酒慢吞吞地边喝边吃，有人用眼神示意我们。我懂男同事的意思，一个女人，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在凌晨时分独自坐在夜食店里吃烧烤，必有故事。

       果然，过了十多分钟，有男士捧着大盘食材和两瓶啤酒过来示意，能否拼坐，女子并没有拒绝。男同事越发好奇心爆棚，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故事。两人散淡地聊着，慢吞吞地烤，就着啤酒慢吞吞地边喝边吃。女子先走的，买了自己的那份单，剩下的那位男士，面无表情，节奏不改，继续慢吞吞地烤，就着啤酒慢吞吞地边喝边吃。

      是啊，深夜食堂，即便是热火朝天的烧烤档，辛辣火爆的麻辣烫，温情四溢的粉丝煲，其实那背后，都是无尽的寂寥。吃过了，聊过了，大家就各走各的路，彼此再无交集。深夜食堂，到底不是那种能随意让人擦出火花的夜店，既没有基情也没有恋情，甚至连一夜情都没有，两个寂寞的人，默默地用食物去填充自己的胃，顺便填充那无边的寂寂长夜。

       而多年以后，可能某个午夜梦回，偶尔起身，默默去寻找那个夜食店，默默地点上一份牛肉拉面，默默地埋头吃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墙角小电视机上无声播放着的午夜场老电影，顺便环顾一下店里同样寂寞的男男女女。

       终于吃完，擦去前额那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微醺里，翻检一些发霉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