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孤帆

姑妈——在我的记忆中（一）

辟谷

        姑妈读幼师专业，毕业于大跃进的年代。分配在襄阳县太平店教书，受不了饥饿之苦，书也不教了，工作也不要了，回到奶奶身边。当饥荒的阴霾笼罩着那片贫瘠的黄土高坡时，高级动物的食性本能得到极至的体现，觅食的手段也得到最充分的挖掘，肠胃对食品的适应能力也宽泛到最低点。可食用的谷物早就没有了，还剩下其幅产品米糠、麸皮、红薯藤；萝卜、白菜之类的家菜没有了，还有蒲公英、苜蓿、猫儿眼之类的野菜、榆树皮；到了吃观音土的时候，人的生命也就维持不了多久了！姑妈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奶奶说，她是骑在爷爷的肩膀上长大的。按家族的同辈女子排行，她是老四，所以叫“四姐”，为人仗义，敢做敢为，一身江湖女侠的气派。到现在六十多了也不会做个针线活,在爷爷的纵容下,打小就偷着学喝酒、抽烟，胖呼呼的小丫头，别人逗她好玩呢!家门的一个老姑奶奶家道殷实，豪爽之极，也是抽烟、喝酒，还夸姑妈是一辈一个的传人呢。

       姑妈非常喜欢我，我们家族三代单传，到我这这辈份，我又是头孙孙，几十年来，心里总是牵挂着我。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一个星期不见我，就叫表弟们四处打电话问我的行踪。
       由于姑妈对我的爱，对我的信赖，也挽救了她的生命。有一件事情可以看出我在老姑妈心目中的地位：
       大概是在二000年的夏天，是在姑父死后不久的日子里，大老表张建中哭着给我打电话，叫我立马过去，说老妈不洗澡、不漱口，一个星期不吃东西，不喝水，孩子们带她去打针，她不光是不叫打针，还骂医生，两个老表跪在地上求她输水，也被骂的狗血淋头，说是坏了她的功法，影响了大师给她排毒。情况十分紧急，我和我们家的老二、老三都去了，原来她是在练“菩提功”，说是进入了“霹谷”的阶段，已经有半个月不吃饭，一个星期不进水了。我去看她的时候，老人家瘦的让我几乎认不出来了，身上一股臭烘烘的味道。还在口中念念有词：“不要说话，大师正在给我排毒”。这个工作我也不敢冒然进行，我这一关要是失守，那可真是只有去请大师了。她要是就这样走了，我怎么和九泉之下的老姑父交代？如何面对我的小老表？如何回报她老人家几十年对我关爱之情？我在焦虑的思考着，情急之下，霍然站起来，一头撞在她家里的五斗柜角上，顿时额头鲜血直流。显然，也是乱了方寸。
       我在想，解铃还须系铃人，真是要找她的大师来教育她了，找了一本她练功的书，仔细翻了起来，有了主意！我和她说了几点意见，一，我是体育学院的高才生，又是学武术专业的，这些个功法我见多了，（破除她的神秘感）我这大学本科生、专行专业的还不如你的那点见识多？（建立她对我的信赖，）是你对练功的理解有偏差，固然“霹谷”有这一说，不能简单的理解为“不吃饭”，一是建立在在不影响正常生活、工作的前提下；二是要循序渐进，功到自然成吗，你的修炼境界还不到火候，我说，不信，你下来走走看，她说一起来头就晕，（就是，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一个星期不进食、不喝水，你还不头晕？再有两天的严重脱水，还有你的老命呀）我就定义，你这就属于不正常。好的功法练起来叫人精力充沛，健步如飞，声如洪钟，童颜鹤发。而你老人家现在一动就头晕，话都说不动，躺在床上起不来，你自己说说看，是不是你的理解有偏差；（还不能说她的狄大师的这个功法不好，而是你老人家的功力不到“霹谷”的那个层次上呀）二，你这书上面写的中央领导叶XX的女儿一个月不进食，她只吃少量的苹果、黄瓜、西红柿，你看就在第X页上写着，我替她拿来老花镜，指给她看清楚了，你是一点东西都不进，难道你比中央首长的女儿还有能耐？（打破她的盲目自信）这一条，你在看书时可能没注意，（还不能说她没文化，没认真地看书，）三，我建议只用一个西红柿煮点水喝，我还能坏你的功法不成？（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老太君默认了。
       于是，我让老三用一个西红柿，去皮，切成丁，在白水里熬成粥，再挂一个鸡蛋花，勾少许淀粉芡，少许盐。先盛了一小碗，在近乎凉的时候叫她喝，我看着她喝，问她味道什么样，是特级厨师老三亲自做的，她评价很好，喝完了她问还有吗？又是一小碗，再要，没有了，叫你欠着呢。让她漱口的时候，她还大大地喝了两口漱口的水呢。就象是在瞒着大师，有了机会狠狠地喝几大口似的。我就有点想笑，憋住了，不敢笑！我想，她很多天没进食，第一次进食一定要本着：少、软、稀、淡、温、慢的原则，从数量、质地、口味、温度、速度等方面考虑，主要是启动她肠胃的蠕动功能。不到半个钟头，她说要上厕所，她说尿好黄的，有点痛。想来，那膀胱、尿道都是干枯的，能好受吗？又吃了一个小苹果，半个小时后，冲了一杯牛奶喝了。三小时她喝了一大碗稀米汤。晚上我走的时候再三交代，三天以内不能吃干饭和荤腥，吃一些细软的素菜。在后来几天里，我听见情况越来越好的消息。弟媳妇调侃说，是我救了老姑妈的命，我才是“大师”，其实言重了，我是利用一老人家对我的信赖，看准了她的心理，找准了她的病根，讲究了一点方法。即便是在蒙她，她也是会相信的！

       从那件事情以后，她练功的积极性不如从前。

        （姑妈走了，早年的习作，记录了我和老人家相处的真实感受，发于此，以示对老人的缅怀和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