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飞的鹰

父亲安于清贫，尽管生活窘迫，尽管社会动荡，但他能超然于世外，就是因为有着一个良好的心态，所以他常告诫我们：

“人家骑马我骑驴，后面还有拉车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父亲是一个开明、健谈的人，无忧无虑，家中之事，即使天塌下来，他也会无动于衷，超然于世外。由于接受过教育，他的思想比较新一些，不信迷信，是个无神论者，曾尊尊告诫我：我死后不留骨灰。

父亲爱清洁，无论家中多乱，自己的一身衣服和独用的一套行李总是整齐有序，一尘不染，不许别人染指，独善其身。七十岁时，内衣内裤还自己洗，直至患病卧床（想到这就内疚）。

父亲一生爱清洁，然而晚年却患上了脑血栓，瘫痪在床，也许是命运捉弄人，父亲啥也说不出来，直到去世。

父亲不爱母亲，不爱孩子，不理家务，父亲几乎对所有的东西都不负责任，洁身自好（为此曾没少受到哥哥姐姐们的抱怨），可在他死后，我却居然为他找到了几条优点，至少对社会无害，客观上还是给我们留下了许多……

父亲给了我谨慎和冷静。父亲一辈子谨小慎微，没什么大的建树，但工作五十几年没犯过错误，没给子女留下什么罗乱；

父亲给了我清贫和清白。尽管没给我们攒下金山银山，可也没给我们欠下外债；

父亲给了我许多知识和常识。父亲一辈子没打过我，没骂过我，只是用他的文化知识和积累的经验开导我，点拨我，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使我受益匪浅，受用无穷,四兄弟中我是唯一；

  父亲给了我一个健康的体魄，正常的智力，使我在后来的工作中一路前行没有障碍，；

父亲给了我一份工作。父亲以七十高龄还“赖”在工作岗位上等待我从北大荒回来接班，在单位不知要听多少闲言碎语，忍受了多少白眼；

       父亲给了我一个住房，在他走后给我遮风雨，挡严寒，蔽全家。

父亲给了我们这么多，可我们又给了父亲什么呢？父亲连让我们端屎端尿的机会都没给我们就走了……

我在北大荒的时候，母亲不识字，父亲却又很少写信，写来的信也是字迹潦草，曾受到我的抱怨。

       今天我们也做了父亲了，我的眼睛也有些花了，孩子离家数千里之外，我才猛然惊醒：在我下乡去北大荒的时候，父亲不知有多么惦念，可做为父亲当然不能像母亲那样哭了三天。以他七十高龄又老眼昏花的情况下，写一封信不知有多难，他的心就那么好受么？绝不可能！！

我们回来了，鹊占鸠曹，父亲却驾鹤西去，他老人家连电视都没见过，谈何奢侈？他最奢侈的恐怕就是积攒许久的几个小钱，在外吃一顿小馆儿！过份么？

父亲爱吸烟，酷爱喝茶，我却没给他老人家买过一盒烟，一两茶……

唯一值得我稍感欣慰的，是给父亲借书，以排遣他退休后的寂寞，从市图书馆，从同学、战友手里淘弄书籍。记得一次父亲表示想看新出版的《李自成》，我在朋友中挖地三尺，终于弄到一套，八册，是我的一个兵团战友的父亲，与此书作者姚雪垠是朋友，是作者姚雪垠亲笔签名赠书，父亲为此兴奋了许久。

对于父亲的指责，三个哥哥后来的表现根本没有资格，况且都早已不在人世。两个姐姐年过古稀，我不想说她们什么。如今自己的孩子身在外地工作，我深切地体会到父亲的责任……

不过退休后，回望一路奋斗，我可以骄傲地告慰父亲说：爹，儿子还没给你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