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临风

                                                                                                                       ------------迁坟轶事

对一个家族而言，迁移祖坟无疑是“天字一号”的大事。而对一个传统的大家族来说，他已经不是单单的迁坟，其中的担当和责任，一个家族凝聚力和生生不息的气脉，要在这件大事上再次彰显他血浓于水不可替代的至深。在迁移爷爷奶奶坟墓时，尤觉得一个社会中的人，或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依旧震撼发人深思。

他不仅是告慰先祖，团结后来者，更是共同完成一个家族要面对的担当和责任。

我的父亲是家中的长子，在他还没能力承受重负时，就开始了他的人生。他像那个时代所有家庭中的长子一样，在十三四岁的年龄，就担起爹娘的期望，一路走来。在我的爷爷去世，奶奶健在时，他在58岁时就积劳成疾，过早的就走完了一生。留给我们这些后来者很多遗憾和感悟，他演绎着一个家庭中的长子，为爹娘和姊妹们穷其全部所有，用一生的勤勉和克己光照着后来者。

多少年，又有多少年，爷爷奶奶过世后我就没再回过老家。

人到中年的我，在家族中弟弟妹妹们的娶妻或生子时几乎就没回去过。从也没觉得遗憾，而如今的迁坟要必回，去完成一个延续的使命。

告慰我早逝的父亲。

迁坟是一年前就知道的事，好在家中有三叔，四叔，还有我父亲至爱的妹妹，在为我的爷爷奶奶搬迁移墓操心劳作着，而我的父亲早在17年前，就走完了他的一生，不能再为他们掌舵分忧了。

冥冥之中我就懂得，长辈中任何人说得事，要解决的问题，都是我父亲的遗愿。

我六点钟下了火车，踏着朦胧的夜色刚走出商丘火车站，三婶就再次打来电话，问我已经走到了哪里，需要去火车站接吗，一大家人都在等着我呢？

下公交，坐面的。在远远的老巷深处，借着昏黄的路灯，我就看到身材消瘦的三叔，依旧精神矍铄，头发已经皆白如雪，在夜幕里尤为显目。早早的就来到了路口，等待着我的归来。

刚放下行囊，已过花甲之年的三叔又亲自为我接来一盆清水，让我洗去一路上的风尘。望着他的三个女婿和摆满酒菜的不大客堂，顿觉到家了。幸好我为三叔早就准备了两瓶好酒，来时又匆匆在超市买点礼品，也算心有稍安。

这是楼下两住室的套房，原是我爷爷奶奶生前居住的，现在是叔婶老两口居住。早年我三叔就说过如果我的父母退休回老家颐养天年时；“这就是为大哥大嫂准备的房子”，而如今，父亲早过世17年了，母亲又在我来的当天因病住院了。

随后三叔特意从酒柜里拿出他珍藏的好酒。我说好酒你留着慢慢的自己喝，可三叔已经打开了瓶盖。一家人说着聊着，三瓶酒还没等大家都喝好，已是深夜，酒也微醺，要说得话很多，而明天要办的事也大概说清楚了。

一路上的劳顿让我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的六点就起程，赶到了墓地。天光熹微，在执客的一句，长孙动土的吆喝声中，我举掀铲下爷爷奶奶坟头上，第一掀黄土。

就开始了整个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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撘天棚，要开棺了。

看着墓坑里爷爷奶奶的两具合葬棺椁尚好，一时间大家的窃窃私语。

那是我三叔早年还是木具厂厂长时订做寿棺，虽然在地下深埋了24年，可整体依旧完好，并没腐烂。开棺后是从脚部，开始一点点的搬移骨骸，小心翼翼地放进事前定做好的石棺里。

此刻，我分明看到我的姑母眼含泪花和他三哥，守护在不大石棺的左右。

十月二号，天阴，微风。

我内穿T恤外罩休闲藏蓝色的西装，在清晨的微风中顿觉有了秋得凉意。

几十号人的大家族，在此已等候有两个多小时，在三个请来“陵墓客”的劳作下，一家人，终于等到了开棺时刻。

在开挖时，叔伯弟不断在启坟黄土中捡起一只只金蟾，放在准备好的袋子里，备在新灵墓时用。

整个的过程都是在有条不紊中进行，先开启的是爷爷的棺椁，从遗骸中首先清理出是陪葬时放的一瓶“林河大曲酒”，一盒“彩蝶”香烟。还有我少年时上泰山旅游时特意为他买的一把拐杖，都分别一一拿出，放置在新的棺椁里。

此时，家族中的几代人，老老少少都在庄严肃穆的氛围里用心观看启坟的所有步骤。

启墓的是一位老者，在棺椁里小心翼翼的拿出所有遗物，当挪移到头部时，老者说：“老先生的长孙，下墓里请先人啦”，一直在旁边的我尤觉突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我，在三叔的示意下就跳进棺椁里。

潮湿的泥土，深深的墓坑，好在我正是壮岁，气宇如虹的年龄。

我嘴里念叨着：“爷爷，孙子来给你搬新家了，福佑我们全家啊”声声碎语中，在狭窄的棺材里，我弯下腰身，用双手掬捧起我的爷爷头骨。

那该是我们一个家族老老少少最为庄重的时刻，我屏息凝神，推却了要帮忙的手，一步又一步地，捧起迈出，亲手把头骨端正地安放好石棺里。

随后又在头骨下捧起几把旧土，放在准备好的袋子里，一备新墓时用。

我知道祖辈留下的规矩，都是有着深刻的含义。他在折射着先人的后来者，要无畏，凛然，面对世事。有责任围绕着家族的这股血脉前仆后继，发展光大。

在启我奶奶的遗骸时也毫无悬念，在最后我去捧起头骨时，一个闪念，想让一直就在我身边最小的堂弟能像我一样，去完成我要做的一切。

又怕不合规矩，毅然再次完成了长孙该要做的一切。

在回来的车上，堂妹问我：“哥，你在捧起咱爷爷奶奶的头骨时，你怕不”。

我说；“那你说呢”，其实那一刻确实想了很多，但绝没点滴的犹豫。

接着我就问旁边的堂弟；“如果是你，你敢吗”！

“哥，你说呢”，其实我知道任何一个男人，当他来不及去细想时，都会毫不犹豫地为家庭，为背后的亲人，本能的做出最为勇敢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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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到陵园，已是上午的9点多钟，按规矩就是所有来的人要去吃早饭，长孙守着棺椁。

从我执起第一掀土开始奠基，到每个人都要象征性地送一把铺墓底时的五粮谷，直到最后所有人都走完，长孙要烧的回头纸，所有仪式的第一项都是从长孙开始。

深感每一步骤，祖宗传下的规矩都有着深刻内涵，他用最朴素的仪式来告诫，家族里的所有后来者，要井然有序，目有长辈，才会有规矩方圆。

在我父亲姊妹五人中，三叔是居家守着爹娘始终的儿子，恩养了两男三女的一个长辈，去年就四世同堂了，是我们父辈中人丁最兴旺的一家。在我的心里从小到大，他都是至亲至善的面对着我们这些后来着的晚辈。

酒后尚醺，在要走时我说；“我们家是老大，这次所花费的钱我们家要多拿点，如果我父亲活着时一定会这样说的”。当放下我们姊妹凑足的钱时，看三叔满头银发和在岁月中萎缩不少的三婶，言难尽意，话也难说清的血脉深情，早已经泪水蓄满了眼眶，在无形中诉说着我们浓浓亲情。

  随后，在叔婶的陪同下，我再一次去看望我奶奶的弟弟，我该叫舅爷的祖辈。又再次折身回去，背起行囊，再次去见见我的姑父，姑母，看看她们和他们的家。

 我知道将来回老家的机会不多了，这是必然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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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是一个家族中唯一次大事，从某种意义上讲，该是一次“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