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武則天時代的一起飯局告密案

茶余饭后

  
  ——歷史都已經邁入21世紀這麼些年了,如果這次“畢老爺”真的因此悲劇了,我想那不是他個人的悲劇,而是我們這個飽經滄桑的民族的悲劇。——




  武则天当皇帝时,有一阵子朝廷禁止天下人屠宰牲口及捕捞鱼虾。这个禁令很荒唐,下面执行的人自然也就阳奉阴违。有一回,御史大夫娄师德奉命到陕州巡察,地方官员宰杀肥羊招待。娄师德问道:“皇上下诏禁止屠宰,为何有羊肉?”厨子说:“这羊是被豺狼咬死的。”娄师德心照不宣,说道:“豺狼真懂事。”随后,厨子又端上鱼脍,娄师德复问:“皇上禁捕鱼虾,怎么有鱼肉?”厨子说:“鱼也是豺狼咬死的。”娄师德说:“真笨!豺狼会咬鱼吗?你应该说是水獭咬死的。”

  ——不过我们今天不说这禁令本身的荒诞(禁令后来又取消了),只说一桩由这道禁令引發的告密案。当时有个叫做张德的右拾遗,因为喜得贵子,便在儿子“三朝”那天,偷偷宰杀了几只肥羊,宴请亲戚朋友同事。参加宴席的人中有一个叫杜肃的官员,吃饭时暗暗往怀里装了一块羊肉,吃饱后就跑去向武则天告密,说张德违禁宰羊。

  第二天朝会。武则天对张德说:“闻卿生男,甚喜。”张德拜谢。武则天又问:“何从得肉?”张德吓了一跳,知道违禁宰羊的事情暴露了,赶紧叩头服罪。武则天笑道:“朕禁屠宰,吉凶不预。然卿自今招客,亦须择人。”意思是说,民间做红白喜事,原来就不受禁屠宰令的限制,但爱卿今后请客,还是要小心一点,那种前头吃了好酒菜一转身就去告密的小人,就不要请了。说完,武则天还将杜肃的告密信取出来,交给张德。那个杜肃呢?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众臣都恨不得往他脸上吐唾沫。

  武则天终归一代女皇,执掌朝政近半个世纪,功過這裡無心細說,只說武則天这个人,為了维持统治其实也动用过秘密警察之类的手段,但她对于告密的小人,還是打心里瞧不起的。那些热衷于告密的小人,可能会得到武則天的任用,但不大可能获得女皇的尊重。

  或許有人會反驳,说违禁宰羊只是小事情,所以武则天乐得卖人情,如果张德在宴席上痛骂皇帝,武则天还能容忍吗?还不是要将张德拉出去砍头?
 

  這显然是太小瞧武则天了。骆宾王大家一定不陌生,对,就是小学课本中“鹅鹅鹅”这首诗的作者,初唐的天才诗人。他还写过一篇《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文》,后人将标题改为《讨武曌檄》,就是痛骂武则天的檄文。

  公元684年,武则天废掉了儿子唐中宗李显,立自己的小儿子李旦为帝,而自己则临朝称制,总揽朝政,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这一年九月,扬州徐敬业发起兵变,公然反对武则天。骆宾王听说之后,投奔扬州徐敬业幕府,在这里他以其之才,被任命为“艺文令”,掌管文件机要,并亲自为这次兵变起草了檄文——《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文》,即《讨武曌檄》。
 
  这篇檄文立论严正,先声夺人,将武则天置于被告席上,列数其罪,将武则天骂了个狗血淋头,称她是“妖孽”,借此号召天下,共同起兵,起到了很大的宣传鼓动作用。
 

  然而就是这样一篇矛头直指自己的檄文,武则天的态度却全然出乎众人的意料。 
  
  一起來感受一下: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武则天知道这篇檄文以后,令人念与她听。当听到“秽乱春宫”,“狐媚惑主”,“残害忠良”,“弑君鸠母”等这些数落武则天罪行的句子时,武则天非但不恼,反而报以微笑;等听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之句时,武则天竟对此大加赞扬,说文章写的好啊;當听到文章最后“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一句时,武则天竟忙问文章出自何人之手?知道是骆宾王写的之后,她竟不无惋惜的说:“宰相之过也,人有如是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武則天居然深为骆诗人的才气所折服,并为宰相未能发现这等人才而深感遗憾。

  一代女皇武则天在听完骆宾王《讨武曌檄》一文时的表现,如若放在常人身上,看到这样一篇罗图片列自己罪名,鼓动讨伐自己的文章,肯定会怒不可遏,可是武则天为什么非但不生气,反而对这篇文
章大加赞赏,甚至对文章作者流露出爱惜之意呢?个中原因我不想多言,有興趣的還是自己去問女皇
本人吧…… 
 

  不過不管怎麼說,武则天这气量,确实非寻常人可比——所以我戏言,“武则天不但有胸,更有胸襟。不但胸大,胸怀更大。”
 

  武则天作为一代雄主、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推行过不少善政,也干过很多恶事,其是非功罪,我不敢評價,沒有這個能力,但她对骂名的容忍与大度,确实值得钦佩。她死后留下一块无字碑——功过是非,让后人去评论。终究武则天是一位政治家,具有远见卓识,後人認為“無字碑”寓意為“功过是非由后人评说”,这种心境应该会有。临终时又遗诏“去帝号,称则天大圣帝后”,归政于李显。这也是一种大胸襟。政治人物的是非功罪,就应该任后人评说。   ——歷史都已經邁入21世紀這麼些年了,如果這次“畢老爺”真的因此悲劇了,我想那不是他個人的悲劇,而是我們這個飽經滄桑的民族的悲劇。
 


附:『資治通鑒』武則天相關故事原文:

右拾遗
张德,生男三日,私杀羊会同僚,补阙杜肃怀一,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对仗,谓德曰:“闻卿生男,甚喜。”德拜谢。太后曰:“何从得肉?”德叩头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然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出肃表示之。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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