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

 风雨人生四十年

今天，2015年3月28日，是我和老刘上山下乡40周年纪念日。昨天下午三点，我和老刘还有我们的妻子，当然不是我们共同的妻子，而是我的妻子还有他的妻子，她们两个都是我们孩子的亲生母亲，当然也不可能是孩子们的共同母亲，其中一位还是我如今孙子的亲奶奶，我们四个走进一家叫做“舌尖驿站”的餐厅，代表我们一起下乡的六位同学（我们六位同学如今一位命丧黄泉，一位监狱在押，还有两位也杳无音讯，不想剜坑盗洞找了），共同纪念这个难忘的日子。

1975年3月28日早上5点，天刚放亮，我和老刘身背行李，手拎装有大白搪瓷盆子的网兜，怀揣那个封面写有“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日记本，登上了一辆墨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老刘先上车，然后伸出手使劲把我薅上车。今天看来，我要是青春有悔，悔就悔在老刘，是他把我拉上车的。让我开始了这段难忘的、痛苦和快乐的人生历程。

我和老刘是74届毕业生，本应该当年夏天奔赴广阔天地，但是，我们在上学期间，被共同检查出患上了少儿肺结核，也叫做浸润性肺结核。我们本想逃过一劫，可是这个病根本不在优待之列，该下乡还得下乡。老刘气色看上去强我许多，而我却是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要不是该死的老刘拽我这一把，我是没有能力登上那辆车的，我也就不会下乡了。

在集体户的日子里，我和老刘形影相随，夏天蚊虫叮咬，我们就彻夜不眠，成宿的下棋，鏖战的难舍难分；冬天屋子冷的要命，我们就钻进一个被窝里，用身体相互取暖，彼此硬硬地顶在一起。那段日子，我们共同创作演出了小评戏《开镰之后》，共同作词谱曲了女生表演唱《乡村姑娘》，共同创作表演了相声《苦战蛤蟆塘》。我们一起劳动，一起喝酒，一起演节目，一起去乡村小学做教师，一起为毛主席的逝世而落泪伤神。我还光荣的成为了老刘的入团介绍人。三年多艰苦的岁月，磨练了我们的意志，强壮了我们的体魄，成熟了我们的思想，使我们自食其力地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健康，活得快乐，活得意义非凡！1978夏天老刘先我半年回城，我们写下了《别离抒怀》、《春城寄语》两首互赠诗，这两首曾被网友称赞为“想起郭小川、贺敬之”的“歪瓜裂枣”，成为我们人生最最难以忘怀的记忆。1978年末，我也回城。这时我已经有了65.5公斤的体重，尽管干点儿活还是满脑瓜子汗水，但是毫不夸张地说，此时我已经具备了登上解放牌汽车的能力和水平。

我和老刘回城后工作在同一个单位，在基建队里他是配管班的水暖工，我是装卸班的装卸工。他是技术工人，我是苦大力。但是，我们都是团支部的支部委员，我们一起制定团的工作计划，布置和落实团的工作任务；我们共同出题，一起完成了团员青年答题竞赛；我们共同为企业团的工作写下了浓重的一笔，成为工厂建厂到消亡的50几年中绝无仅有的一例。1983年由我们二人作词谱曲，创作了大型组歌《张海迪之歌》，在工厂歌咏大会上，由老刘亲自指挥，我做舞台监督，基建队70名团员青年组成的合唱团演唱，取得了轰动效应，博得了与会省市团领导和观众的热烈掌声。组歌由《学习张海迪我们的好榜样》、《人民大会堂里的歌声》、《我们的队伍浩浩荡荡》三首曲目组成，这三首歌曲的曲谱，拿去给专业作曲家看，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我和老刘这辈子没成为专业的文学艺术工作者，天老爷真是瞎了狗眼了！

在回城后到结婚成家的那段日子里，我和老刘几乎一直住在工厂单身宿舍的一个房间里，我们下班后，不回家吃饭，买点高温肉、花生米，买一瓶德惠白酒，一喝就是半宿，然后就是彻夜长谈，回忆农村生活，什么时事政治，小说诗词，张贤亮刘绍堂梁晓声，一直扯到天亮，然后出去吃大果子喝浆子上班。

我们有着共同的业余爱好。下班后我们去市中心的工人文化宫去看相声晚会，我们没有票，也买不到剩票，就和把门的磨叽，苦苦哀求，都把人家整哭了。进去看了没有半小时，散场了。数九寒冬，我们守在市体育馆门前候票，准备看李谷一李双江的音乐会，一直坚持到快散场也没遇到黄牛党，手脚都快冻掉了。看完吉林省临江林业局文工团的文艺演出，我们激动得夜不能寐，连夜写下热情洋溢的书信，在第二天演出前亲手交给演职人员。拿到文工团的回信后，我们也是热泪盈眶，大声朗读，同宿舍的哥们们看我们俩就像看精神病一样。

1983年10月4日，我和老林结婚，结束了和老刘同居的日子，不管老刘愿不愿意，我拿走了寝室里的一个板凳。10月12日，老刘完婚，也结束了单身生活，那个板凳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了。昨天吃饭前，老刘两口子参观我们入住不久的130平米的蜗居，早已没有了那个板凳，却看到了一对皮箱，那时每一个姑娘出嫁，必须要有这对皮箱的。老林说，这个皮箱就是老刘从车上拿下来拎到咱们新房里的，我都不知道，老林还默默不忘。这年秋天，我和老刘两对伉俪参加了工厂植树活动，种植了新婚纪念树。

1984年，我们的两个妻子都怀孕在身。晚饭后我们相约去郊外散步，在老刘写下的《我家门前那条渠》旁边，我们四个在渠水旁慢慢走过，任青青的柳枝拂过我们青春的面颊。我们共同陶醉在就要当人父做人母的无限喜悦之中。

是年7月，老刘的儿子来到人世。11月，我的犬子应运而生。襁褓里，我们把两个白白的婴儿摆在一起，像欣赏古董一样细细把玩，生怕弄坏了丁丁点点。两个小媳妇红红的脸庞美丽无比，煞是惹人喜欢。

如今，我们又坐在了一起，我和老刘坐在一边，两个妻子就坐在我们的对面。此时，我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风雨人生四十年，我们老了，真的老了。看着她们二人，岁月的皱纹爬满了两张曾经那么青春靓丽的脸颊，我们真的在问，时间都去哪了？我们走过了40年，我们还有几个5年10年？明年我和老刘就要迈进花甲之年，60花甲子了，我们还能有多少个日子在一起？

我和老刘约好，今年夏天由老刘开车，拉上两个老蒯，再回屯子里转一转，看一看，乡亲们还好吗？都谁到了那边？老也没去，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