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这一支的故事梗概
精选篇
十二月天气里的小阳春，很暖和，阳光出奇的灿烂，人待在精致的水泥笼子里不出去转悠，美好的事物，没准转瞬即逝，触手难及。
借着姑父的八十大寿，老父、弟、堂兄及兄嫂和我同行至乔口。乔口是我父亲的出生地，陪他老人家阔别77年的故地重游，算是一种精神孝顺。他老人家故地重游叙说他的人生故事，漫谈平凡人生。我顺便捞起我姑姑这一支的故事。从我幼年期，记忆中的和现在的零零星星并非完整的故事。有个很好的朋友说，你啊，总喜欢抖落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一听，愕然，随即也释然，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想，陈芝麻烂谷子的叙说种种，虽然不是莫言小说那样魔幻神奇起伏跌宕充满了传奇色彩，但老百姓的人生也一定带有各个不同时代的印记，权且说来，见仁见智。
关于姑姑的第一次印象，就是那年我亲生祖母去世的那一天。那一天，我第一次对我的两个姑母才有了印象，才知道，世上除了自己的父母最近，就是姑姑亲了。我的两个姑母，年龄大于父亲的，我们叫姑妈，我的《亮亮》一文叙说了关于姑妈这一支的故事。年龄小于爸爸的叫姑姑。今天说这一支。
话说1967年4月末，我七岁多。那一年祖母病危了。爸妈趁着五一劳动节赶忙带着我去看祖母。垂危的祖母住在姑姑家里。我们走进姑姑的院子里，屋里传来悲天呛地的哭声。走进屋，祖母在床上奄奄一息，我们扒开一层层人走近祖母床前，姑姑嘎然停住哭声，看了我的爸妈她的哥嫂一眼，然后紧紧抱住我，之后又再次放开了喉咙嚎啕起来一直到哭晕过去，而大姑妈手里拿着大手绢不停地抹着滔滔不尽的眼泪。
我小时候由我爸爸的养父母带大，反而对亲生祖父母不甚熟悉。我当时只是很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姑姑的那一紧抱，我感觉很亲，感受到除父母以外另外的一种骨血亲情。
慢慢地记事后，耳朵里听到了眼睛里看到了姑姑的有些沉重的故事。
姑姑是爸爸四姊妹里最小的一个，长得漂亮，也很倔强。爸爸说祖父母本来是要将爸爸和姑姑一起承继给爸爸的伯父母做儿女的，可是姑姑的不乐意和倔脾气，所以只有爸爸留下了。姑姑跟着亲生父母身回家了。
姑姑是靖港镇里的漂亮姑娘。我祖母也是很能干的在靖港镇有些名气的能干热心人。姑姑十七岁那年，祖母在一家婚宴酒席上，看上了一小伙子，那就是我的姑父，比我姑姑还小一岁。那小伙子长得十分英俊，小小年纪当了喊礼的司仪，眉目清秀，口齿清楚。祖母一见小伙子就很喜欢，打听了，这小伙子是离靖港不远的乔口人，家境不错，家有田地，那时候说是地主还不是致命的成份，嫁闺女还是要找经济条件好的人家嫁。小伙子没读很多书，但是脑筋还算聪明，而且从不多言，看上去很老实本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姑嫁给了姑父。
姑姑嫁到了乔口，生了一个女儿，我称大表姐。姑父老实本分，沉默寡言，然而性格也十分倔强，姑姑姑父两个人性格是钉子碰了铁互不相让，两个人结婚时都是十几岁的大孩子，生了孩子自己还是孩子，姑姑赌气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住，很少回去，后来干脆离了婚。在那个年代特别是农村小镇离婚的还是很少，可见两个人性格都有满硬扎的。姑姑呆在娘家毕竟不是长久之事，我祖母劝，大家说，姑姑姑父之间并没有蛮了不起的矛盾，劝来劝去的，居然又把两人劝和了，姑姑又回到了乔口跟姑父复婚了。姑姑复婚后接二连三地又生了三个孩子，上面两个女儿下面两个儿子一共四个。虽说姑父家是地主成分，可是解放后都是一律平等的农民了，而且带着地主成分的帽子，精神上还多一层痛苦和压力。所以姑姑姑父拖扯着着四个孩子的压力非常大。
记得大概春天的时候，姑姑就会拖儿带女的到我家来住一阵子。那一年，我的祖母，既是爸爸的养母，也是爸爸和姑姑的伯母，刚去世不久的两个月。姑姑来了，在我家门外等着我放学回家。姑姑看见我很高兴，等我开了门，姑姑看见我祖母她的伯母的挂在墙上的遗像，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好像又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我们伤心只会流泪，可姑姑一伤心就会嚎啕甚至晕厥。我那时还小，隔壁的邻居过来才劝住了姑姑。哭过之后，姑姑就正常了，就跟我们一起聊天做饭给我们吃了。
贫穷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不说，屋漏偏遭连夜雨，38岁的姑姑不幸染病，胃癌。姑姑到长沙湘雅医院治病，动手术，姑姑动手术居然是欠账动的手术，那时是70年代初。姑姑动完手术后，我听姑父说，医院派人到姑姑家催帐，姑姑家一贫如洗，于是医院的帐居然不了了之。可是，姑姑动手术后病情并没有改善和好转，进食越来越难，人越来越瘦瘦得皮包骨头。后来姑姑仍带着孩子住过我们家，我几乎不敢看姑姑，瘦得很可怕。听大表姐说，姑姑生病期间，汆塘吊颈寻死觅活搞过很多次。有一次，表姐在外出工劳动，突然看见家里大白天布帘子拉得紧紧的，心里起了疑心赶快跑回家里，在床铺档子上把吊颈的妈妈解救下来。姑姑痛苦地说，伢崽，你莫留娘罗，我活得造孽呢，你让我早点走。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姑姑最后硬是活活饿死。我记得传来姑姑终于去世的消息，我祖父老泪纵横的样子！家里伢妹细崽几个，不晓得姑父那样的日子怎么熬出来。
姑姑去世39岁，姑父才38岁。可是姑父从此再未娶。听家里亲戚说姑父太老实了，言下之意，姑父太没有能力了，三十几不到四十岁，居然就没有再找人，一人拉扯着孩子长大。大表姐比下面的三个弟弟妹妹要大很多，比离她年龄最近的表妹也要大8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表姐跟着父亲一起带弟弟妹妹，日子就这样熬着。
大表姐比我大5岁，大表姐18岁的时候长得红头花色，相貌很经看。我常常夸大表姐长得好看。大表姐有点羞涩地说，我个乡里妹子哪里好看哦，要是你们城里妹子就好罗。大表姐18岁就紧锣密鼓地要找人嫁了。大表姐到我家来时经常跟13岁的我聊她找对象看人家的纠缠不清的事情。大表姐又想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人能帮家里一把，又不能找成分高的人。姑父家虽然一贫如洗，却还是地主的成分。大表姐只有嫁了成分好的人家才能改变身份。村里一个小伙子跟表姐有意，可是成分比较高，富农，表姐很纠结。还有就是要彩礼的事，姑父提出要一笔财礼，富农成分的小伙子也拿不出那笔彩礼金。13岁的我看着表姐纠结，似乎很想帮她解决问题，认认真真地帮她出漏洞百出的主意。隔了不久后，大表姐还是嫁了富农成分的小伙子，不知道那些矛盾和纠结是怎么解决的。反正，最后姑父松了口，大表姐嫁了。他们就在一个村里，大表姐嫁了，却没出村，还是可以照顾娘家。
表弟表妹们好歹在长大。表弟长大后常到城里来打工或做些小生意，经常跟我父亲他的舅舅借钱，扯来扯去的。表弟做鱼生意，赚点钱不容易，可是村里风气不太好，村里人大多是赚了钱又去赌博，表弟自然卷在其中。有次表弟跟我爸爸借钱，借了几千元，春节前借，说过了春节赚了钱马上还。可是过了很久很多年，表弟都不还钱，开始还来看看我爸，说说钱的事情，后来干脆不来了。我爸爸很生气，说表弟不讲信用。我们看着爸爸为此生气，就劝爸爸不要那笔钱了，就当送给他了，也是对姑姑的情分。后来爸爸主动打电话到乡下找到表弟说不要他还钱了，以后还是来走走亲戚。表弟以后才来看看我父亲，每年春节前，表弟会带些鱼送给我爸爸。亲人们，血毕竟浓于水的。
后来陆陆续续我听着姑姑儿女长大成婚，大概找了什么样的人，生了几个孩子，但是我见到的人很少。今天来给姑父庆祝八十大寿，也是借这个机会来会会几十年没见面了的表姊妹。
我们表姊妹几乎都是或接近50后的人了，呵呵。我们都从对方身上寻找长辈们的痕迹，谁谁谁像谁谁谁，年纪大了，长辈们当年的痕迹更深。下一辈侄儿侄女及他们的子女，红红绿绿的一大群，不小心我们都成了祖辈级了。
算一算，姑姑这一支，膝下4个儿女，四个儿女之下9个孙子辈，曾孙子已经出世两个了，其他孙子辈正在开始谈婚论嫁，曾孙辈即将陆续发展，算现有的已经17人了，还不算配偶呢。
从我祖父那一辈开始，祖父祖母这一支人，开枝散叶，到现在发展了多少人呢？祖父祖母膝下四个儿女即我们的父辈，第三代即我们这一辈18人，第四代我们的儿女辈30人，第五代正在发展的据不完全统计现已有12个。那么从祖父开始到现在除配偶之外已经有66人，还在发展中。从这个发展来看是呈几何状态增长啊。由此可以看到我们国家人口发展的一个缩影。我们的祖辈那时全国人口号称四万万同胞即四亿人口，现在据不完全统计已经到达16亿人口，人口就是这样发达起来的啊。呵呵。
我们在姑父家搭起的大红牌楼之下吃了寿酒，桌上鱼肉鸡鸭蛋全部都是荤菜，我们很想吃点蔬菜，却听到姑父说，酒席上不能用小菜呢，别人看不起。呵呵。数不清有多少桌，亲戚朋友乡里乡亲，都在给姑父祝酒。姑父红光满面一个劲地说，大家看得起啊！
吃完中饭，姑父一家还留我们吃晚饭再走，现在乔口回长沙，车程只有几十分钟了。我们也就留下，到姑父家、表姐表弟家都去看了看，都是很好的房子了。我记得我们以前下乡都要坐车很久，沿途可看到的都是土砖茅屋，现在土砖茅屋几乎已经绝迹，都是一栋栋一片片白色瓷砖包裹着的楼房。我们不由得感叹，几十年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农民过上好日子真的很让人欣慰。我相信，农民的生活好了才是我们祖国这样的泱泱农业大国发展进步的真正标志！
阳光那样的好，我们就坐在他们的屋前聊天。
姑父今天很兴奋，平常不擅言谈的他老人家，今天我问起来，他老人家有问必答。姑父年轻时很英俊，鼻子很有立体感，如今虽是八十高龄的地道老农民，却还是看得出当年的好看模样。我说姑爷子真不容易拉扯这些伢妹子长大。我想探求地问姑父当年年轻为什么不再找个人呢。姑父认真地回答，那找不得啊，给伢妹子找了后娘，如果后娘只顾那一头，我哪里能照顾好自己的崽女呢。将来伢子长大了，没有条件，媳妇不得进门呢。当年年仅38岁的姑父不替自己着想找个女人照顾自己的生活，却就想着还只有几岁的崽伢子将来讨堂客的事，并且身体力行一辈子再未娶把儿女们带大，真是不可思议的父爱如山啊！姑父讲起儿女们现在都起了屋成了家生了伢妹细崽，脸上满面红光很有成就感的样子。姑父说，你看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吃酒，都是大家看的起啊，如果家里没有一点名堂，怎么会有人来呢。这就是姑父骨子里的自强精神，所做的一切所有的付出只为让人看得起！
我问姑父身体还好吧。他老人家说现在还好呢！可是十年前，也是胃里长了东西，医生也说是癌呢，跟姑姑一样的病啊，做手术切了一大团东西出来绷硬的。医生对表弟说，只有半年的日子了。回来后，表弟就把姑父的“老屋”都操好了呢。可是阎王老子不收，十年了，姑父还活得好好的。老天眷顾姑父，姑父生活在越来越好的年代里恢复了健康，实在是一幸事。
姑姑的坟地就在离他们家里不远的田地之间，姑姑其实一直与她的亲人们在一起。我们来到姑姑的坟前，把墓地的杂草烧了个干净，给她老人家磕头。我的堂兄幼年时在祖母家由祖母带大，姑姑在家的时候，待侄儿如亲儿，堂兄记着呢，六十多岁的堂兄给姑姑磕头。姑姑去世四十多年了，生者对亲人的记忆永久都不会忘记。
我还看到了一位老人，那是姑父的嫂子，我也随着表姐叫伯妈。她老人家七十几了身体还很硬朗。记得那年我的祖母去世时，我只有七岁多。我从小对死亡之类的事情很恐惧害怕。我的祖母去世，我就躲在伯母的房间里不敢出来，一直几天，都是伯妈陪伴我，做粑粑坨坨给我吃。我对她老人家的印象很深，她老人家微胖和善很有亲近感。看到她老人家，我才后悔忘记给她老人家带一点礼物。我跟她老人家照相合影作为跨时代的一种纪念，时隔四十多年也是一份很温馨的记忆。我还想悄悄告诉伯妈，其实，我还是那么胆小，对生老病死的人生命题仍未参透，还在继续补课弄通呢。
我们来到了大表姐家。大表姐夫，我十三岁就听得多了，四十多年后才见到真人。大表姐夫相貌端正，一脸憨厚。那会日子过得紧巴，现在也起了两层楼的楼房，房子大得多得有的房子空在那里没人住，下面的房子里堆满了打下的稻谷准备行市好了再卖出去。儿子的婚房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等儿媳妇进家。可三十挂零清清秀秀的儿子还没说这事令大表姐和表姐夫有些着急。
大表姐当年生了两个女儿后，罚了款生了个儿子。大表姐夫也是勤快人，日子也随着大形势越过越好。我看大表姐原来很好看的眼睛，有一只坏掉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早几年突发的高血压脑溢血差点送命。乡下人，没病不会去医院，更不会做什么体检。只有身体不舒服了才会去看病找医生。当时，大表姐突然晕倒，家里人把她送到镇上的医院，镇上的医生说赶快往长沙送，湘雅医院给大表姐做开颅手术，捡回来大表姐一条性命，大表姐头发里留下了一道疤痕，而且一只眼睛瞎了，瞎了的眼睛慢慢萎缩，所以好看的大表姐留下了一处遗憾，不过捡回了一条性命还真是万幸。
大表弟一家三口，表弟媳妇，还有马上待嫁的女儿。这一点上，大表弟说，他认真听了舅妈即我妈妈的话，硬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后就收手没有再生了，不像一般农村家庭一样，生一个女儿是绝不善罢甘休的。大表弟在这一点上想得很开，生了女儿是要嫁给别人的，不必为她准备房子，所以负担轻很多，因此大表弟的生活看样子显得要闲适得多，做做之，玩玩之，起了的房子一半装修一般还是白胚子，一般情况下全家都在城里打工，乡下偶尔回家住住。表弟抽着烟说，玩牌玩得一栋屋的钱是输掉了罗，但神经显得无怨无悔。人不就是这样过吗？辛勤劳动养家活口累得精疲力尽需要消遣放松筋骨，玩牌赌博也是普通老百姓的一种精神生活啊，精神生活也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小表弟则不遗余力地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虽然也起了一栋屋，可是房间里都是些旧家具。小表弟负担重，但不是主要原因。姑父告诉我，小表弟不太归真搞些空头路唆路子。我问姑父搞了些什么空头路唆路子。姑父说，农村虽然比以前是富裕很多了，但是风气不好，很多人不走正路，吸白粉啊。是吗？我到处随见“珍爱生命 远离毒品”的公益广告，仅在电视电影中看到吸毒者，我周围从来没看到过真正吸毒的人。大表弟说小表弟不算厉害的，只是偶尔吹吹而已，现在已经戒了。有的人自己给自己注射，全身都是针孔，最后的结果都是精神与身体的全面崩溃致死。
人，这种高级动物区别于其他动物，即追求精神享受。精神享受会让人产生快感，而这些快感的产生方式有很多。通常普通人的快感能在吃东西，玩游戏，按摩等方面产生，受过教育的人在读书、音乐、运动中享受精神快乐，变态人以打人，骂人，甚至杀人等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中产生快感。据说，吸毒者，一经吸入毒品，就如饥渴的身体一下子得到巨大的满足，闭上眼睛全身充满快感，想象什么就有什么来到，如果想飞，就会腾云驾雾，想女人，就会和她无尽缠绵，想钱，就见黄金滚滚来，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象，想象的东西就会来到眼前，尽管那是一种幻想，但却会产生一种真实的快感。许多人戒毒，身体的戒毒在坚强的意志之下或许可以戒掉，戒不掉的是一种叫“心瘾”的东西。所以即使成功戒毒的人都不是百分百，他心里永远留有一丝渴念，就是所谓“心瘾”。呵呵，道听途说而已，没有身体力行就找不到最真实的感觉和感悟。
表妹嫁到了稍远一点的外村，和表妹交流不多，看到了表妹夫和他们的一对靓丽时尚的金童玉女，看样子表妹的生活过得不错。
我们吃了晚饭后，天色还早，我赶忙让表弟召集全家人照个全家福。
姑姑其实都与她的亲人在一起，她在天之灵应该看到了一切，总体感觉应该是欣慰的。
我们和姑父表姐表弟表妹们等亲人们祝福告别。我跟小表弟悄声说，以后少搞点唆路子日子会过得更好。小表弟说，表姐放心，不会了。
我们离开时，夜幕已经拉开。我们穿越在湘江岸边的城乡通道里，两边望去，沿路的建筑物都好像镶金嵌银，又如一串串明珠闪耀。我们也仿佛在穿越时空隧道。几十年的发展变化是绝对令人欣喜欣慰，而伴生的愚昧陋习仍有望摈弃。
借着姑父的八十大寿，老父、弟、堂兄及兄嫂和我同行至乔口。乔口是我父亲的出生地，陪他老人家阔别77年的故地重游，算是一种精神孝顺。他老人家故地重游叙说他的人生故事，漫谈平凡人生。我顺便捞起我姑姑这一支的故事。从我幼年期，记忆中的和现在的零零星星并非完整的故事。有个很好的朋友说，你啊，总喜欢抖落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一听，愕然，随即也释然，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想，陈芝麻烂谷子的叙说种种，虽然不是莫言小说那样魔幻神奇起伏跌宕充满了传奇色彩，但老百姓的人生也一定带有各个不同时代的印记，权且说来，见仁见智。
关于姑姑的第一次印象，就是那年我亲生祖母去世的那一天。那一天，我第一次对我的两个姑母才有了印象，才知道，世上除了自己的父母最近，就是姑姑亲了。我的两个姑母，年龄大于父亲的，我们叫姑妈，我的《亮亮》一文叙说了关于姑妈这一支的故事。年龄小于爸爸的叫姑姑。今天说这一支。
话说1967年4月末，我七岁多。那一年祖母病危了。爸妈趁着五一劳动节赶忙带着我去看祖母。垂危的祖母住在姑姑家里。我们走进姑姑的院子里，屋里传来悲天呛地的哭声。走进屋，祖母在床上奄奄一息，我们扒开一层层人走近祖母床前，姑姑嘎然停住哭声，看了我的爸妈她的哥嫂一眼，然后紧紧抱住我，之后又再次放开了喉咙嚎啕起来一直到哭晕过去，而大姑妈手里拿着大手绢不停地抹着滔滔不尽的眼泪。
我小时候由我爸爸的养父母带大，反而对亲生祖父母不甚熟悉。我当时只是很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姑姑的那一紧抱，我感觉很亲，感受到除父母以外另外的一种骨血亲情。
慢慢地记事后，耳朵里听到了眼睛里看到了姑姑的有些沉重的故事。
姑姑是爸爸四姊妹里最小的一个，长得漂亮，也很倔强。爸爸说祖父母本来是要将爸爸和姑姑一起承继给爸爸的伯父母做儿女的，可是姑姑的不乐意和倔脾气，所以只有爸爸留下了。姑姑跟着亲生父母身回家了。
姑姑是靖港镇里的漂亮姑娘。我祖母也是很能干的在靖港镇有些名气的能干热心人。姑姑十七岁那年，祖母在一家婚宴酒席上，看上了一小伙子，那就是我的姑父，比我姑姑还小一岁。那小伙子长得十分英俊，小小年纪当了喊礼的司仪，眉目清秀，口齿清楚。祖母一见小伙子就很喜欢，打听了，这小伙子是离靖港不远的乔口人，家境不错，家有田地，那时候说是地主还不是致命的成份，嫁闺女还是要找经济条件好的人家嫁。小伙子没读很多书，但是脑筋还算聪明，而且从不多言，看上去很老实本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姑嫁给了姑父。
姑姑嫁到了乔口，生了一个女儿，我称大表姐。姑父老实本分，沉默寡言，然而性格也十分倔强，姑姑姑父两个人性格是钉子碰了铁互不相让，两个人结婚时都是十几岁的大孩子，生了孩子自己还是孩子，姑姑赌气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住，很少回去，后来干脆离了婚。在那个年代特别是农村小镇离婚的还是很少，可见两个人性格都有满硬扎的。姑姑呆在娘家毕竟不是长久之事，我祖母劝，大家说，姑姑姑父之间并没有蛮了不起的矛盾，劝来劝去的，居然又把两人劝和了，姑姑又回到了乔口跟姑父复婚了。姑姑复婚后接二连三地又生了三个孩子，上面两个女儿下面两个儿子一共四个。虽说姑父家是地主成分，可是解放后都是一律平等的农民了，而且带着地主成分的帽子，精神上还多一层痛苦和压力。所以姑姑姑父拖扯着着四个孩子的压力非常大。
记得大概春天的时候，姑姑就会拖儿带女的到我家来住一阵子。那一年，我的祖母，既是爸爸的养母，也是爸爸和姑姑的伯母，刚去世不久的两个月。姑姑来了，在我家门外等着我放学回家。姑姑看见我很高兴，等我开了门，姑姑看见我祖母她的伯母的挂在墙上的遗像，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好像又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我们伤心只会流泪，可姑姑一伤心就会嚎啕甚至晕厥。我那时还小，隔壁的邻居过来才劝住了姑姑。哭过之后，姑姑就正常了，就跟我们一起聊天做饭给我们吃了。
贫穷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不说，屋漏偏遭连夜雨，38岁的姑姑不幸染病，胃癌。姑姑到长沙湘雅医院治病，动手术，姑姑动手术居然是欠账动的手术，那时是70年代初。姑姑动完手术后，我听姑父说，医院派人到姑姑家催帐，姑姑家一贫如洗，于是医院的帐居然不了了之。可是，姑姑动手术后病情并没有改善和好转，进食越来越难，人越来越瘦瘦得皮包骨头。后来姑姑仍带着孩子住过我们家，我几乎不敢看姑姑，瘦得很可怕。听大表姐说，姑姑生病期间，汆塘吊颈寻死觅活搞过很多次。有一次，表姐在外出工劳动，突然看见家里大白天布帘子拉得紧紧的，心里起了疑心赶快跑回家里，在床铺档子上把吊颈的妈妈解救下来。姑姑痛苦地说，伢崽，你莫留娘罗，我活得造孽呢，你让我早点走。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姑姑最后硬是活活饿死。我记得传来姑姑终于去世的消息，我祖父老泪纵横的样子！家里伢妹细崽几个，不晓得姑父那样的日子怎么熬出来。
姑姑去世39岁，姑父才38岁。可是姑父从此再未娶。听家里亲戚说姑父太老实了，言下之意，姑父太没有能力了，三十几不到四十岁，居然就没有再找人，一人拉扯着孩子长大。大表姐比下面的三个弟弟妹妹要大很多，比离她年龄最近的表妹也要大8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表姐跟着父亲一起带弟弟妹妹，日子就这样熬着。
大表姐比我大5岁，大表姐18岁的时候长得红头花色，相貌很经看。我常常夸大表姐长得好看。大表姐有点羞涩地说，我个乡里妹子哪里好看哦，要是你们城里妹子就好罗。大表姐18岁就紧锣密鼓地要找人嫁了。大表姐到我家来时经常跟13岁的我聊她找对象看人家的纠缠不清的事情。大表姐又想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人能帮家里一把，又不能找成分高的人。姑父家虽然一贫如洗，却还是地主的成分。大表姐只有嫁了成分好的人家才能改变身份。村里一个小伙子跟表姐有意，可是成分比较高，富农，表姐很纠结。还有就是要彩礼的事，姑父提出要一笔财礼，富农成分的小伙子也拿不出那笔彩礼金。13岁的我看着表姐纠结，似乎很想帮她解决问题，认认真真地帮她出漏洞百出的主意。隔了不久后，大表姐还是嫁了富农成分的小伙子，不知道那些矛盾和纠结是怎么解决的。反正，最后姑父松了口，大表姐嫁了。他们就在一个村里，大表姐嫁了，却没出村，还是可以照顾娘家。
表弟表妹们好歹在长大。表弟长大后常到城里来打工或做些小生意，经常跟我父亲他的舅舅借钱，扯来扯去的。表弟做鱼生意，赚点钱不容易，可是村里风气不太好，村里人大多是赚了钱又去赌博，表弟自然卷在其中。有次表弟跟我爸爸借钱，借了几千元，春节前借，说过了春节赚了钱马上还。可是过了很久很多年，表弟都不还钱，开始还来看看我爸，说说钱的事情，后来干脆不来了。我爸爸很生气，说表弟不讲信用。我们看着爸爸为此生气，就劝爸爸不要那笔钱了，就当送给他了，也是对姑姑的情分。后来爸爸主动打电话到乡下找到表弟说不要他还钱了，以后还是来走走亲戚。表弟以后才来看看我父亲，每年春节前，表弟会带些鱼送给我爸爸。亲人们，血毕竟浓于水的。
后来陆陆续续我听着姑姑儿女长大成婚，大概找了什么样的人，生了几个孩子，但是我见到的人很少。今天来给姑父庆祝八十大寿，也是借这个机会来会会几十年没见面了的表姊妹。
我们表姊妹几乎都是或接近50后的人了，呵呵。我们都从对方身上寻找长辈们的痕迹，谁谁谁像谁谁谁，年纪大了，长辈们当年的痕迹更深。下一辈侄儿侄女及他们的子女，红红绿绿的一大群，不小心我们都成了祖辈级了。
算一算，姑姑这一支，膝下4个儿女，四个儿女之下9个孙子辈，曾孙子已经出世两个了，其他孙子辈正在开始谈婚论嫁，曾孙辈即将陆续发展，算现有的已经17人了，还不算配偶呢。
从我祖父那一辈开始，祖父祖母这一支人，开枝散叶，到现在发展了多少人呢？祖父祖母膝下四个儿女即我们的父辈，第三代即我们这一辈18人，第四代我们的儿女辈30人，第五代正在发展的据不完全统计现已有12个。那么从祖父开始到现在除配偶之外已经有66人，还在发展中。从这个发展来看是呈几何状态增长啊。由此可以看到我们国家人口发展的一个缩影。我们的祖辈那时全国人口号称四万万同胞即四亿人口，现在据不完全统计已经到达16亿人口，人口就是这样发达起来的啊。呵呵。
我们在姑父家搭起的大红牌楼之下吃了寿酒，桌上鱼肉鸡鸭蛋全部都是荤菜，我们很想吃点蔬菜，却听到姑父说，酒席上不能用小菜呢，别人看不起。呵呵。数不清有多少桌，亲戚朋友乡里乡亲，都在给姑父祝酒。姑父红光满面一个劲地说，大家看得起啊！
吃完中饭，姑父一家还留我们吃晚饭再走，现在乔口回长沙，车程只有几十分钟了。我们也就留下，到姑父家、表姐表弟家都去看了看，都是很好的房子了。我记得我们以前下乡都要坐车很久，沿途可看到的都是土砖茅屋，现在土砖茅屋几乎已经绝迹，都是一栋栋一片片白色瓷砖包裹着的楼房。我们不由得感叹，几十年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农民过上好日子真的很让人欣慰。我相信，农民的生活好了才是我们祖国这样的泱泱农业大国发展进步的真正标志！
阳光那样的好，我们就坐在他们的屋前聊天。
姑父今天很兴奋，平常不擅言谈的他老人家，今天我问起来，他老人家有问必答。姑父年轻时很英俊，鼻子很有立体感，如今虽是八十高龄的地道老农民，却还是看得出当年的好看模样。我说姑爷子真不容易拉扯这些伢妹子长大。我想探求地问姑父当年年轻为什么不再找个人呢。姑父认真地回答，那找不得啊，给伢妹子找了后娘，如果后娘只顾那一头，我哪里能照顾好自己的崽女呢。将来伢子长大了，没有条件，媳妇不得进门呢。当年年仅38岁的姑父不替自己着想找个女人照顾自己的生活，却就想着还只有几岁的崽伢子将来讨堂客的事，并且身体力行一辈子再未娶把儿女们带大，真是不可思议的父爱如山啊！姑父讲起儿女们现在都起了屋成了家生了伢妹细崽，脸上满面红光很有成就感的样子。姑父说，你看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吃酒，都是大家看的起啊，如果家里没有一点名堂，怎么会有人来呢。这就是姑父骨子里的自强精神，所做的一切所有的付出只为让人看得起！
我问姑父身体还好吧。他老人家说现在还好呢！可是十年前，也是胃里长了东西，医生也说是癌呢，跟姑姑一样的病啊，做手术切了一大团东西出来绷硬的。医生对表弟说，只有半年的日子了。回来后，表弟就把姑父的“老屋”都操好了呢。可是阎王老子不收，十年了，姑父还活得好好的。老天眷顾姑父，姑父生活在越来越好的年代里恢复了健康，实在是一幸事。
姑姑的坟地就在离他们家里不远的田地之间，姑姑其实一直与她的亲人们在一起。我们来到姑姑的坟前，把墓地的杂草烧了个干净，给她老人家磕头。我的堂兄幼年时在祖母家由祖母带大，姑姑在家的时候，待侄儿如亲儿，堂兄记着呢，六十多岁的堂兄给姑姑磕头。姑姑去世四十多年了，生者对亲人的记忆永久都不会忘记。
我还看到了一位老人，那是姑父的嫂子，我也随着表姐叫伯妈。她老人家七十几了身体还很硬朗。记得那年我的祖母去世时，我只有七岁多。我从小对死亡之类的事情很恐惧害怕。我的祖母去世，我就躲在伯母的房间里不敢出来，一直几天，都是伯妈陪伴我，做粑粑坨坨给我吃。我对她老人家的印象很深，她老人家微胖和善很有亲近感。看到她老人家，我才后悔忘记给她老人家带一点礼物。我跟她老人家照相合影作为跨时代的一种纪念，时隔四十多年也是一份很温馨的记忆。我还想悄悄告诉伯妈，其实，我还是那么胆小，对生老病死的人生命题仍未参透，还在继续补课弄通呢。
我们来到了大表姐家。大表姐夫，我十三岁就听得多了，四十多年后才见到真人。大表姐夫相貌端正，一脸憨厚。那会日子过得紧巴，现在也起了两层楼的楼房，房子大得多得有的房子空在那里没人住，下面的房子里堆满了打下的稻谷准备行市好了再卖出去。儿子的婚房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等儿媳妇进家。可三十挂零清清秀秀的儿子还没说这事令大表姐和表姐夫有些着急。
大表姐当年生了两个女儿后，罚了款生了个儿子。大表姐夫也是勤快人，日子也随着大形势越过越好。我看大表姐原来很好看的眼睛，有一只坏掉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早几年突发的高血压脑溢血差点送命。乡下人，没病不会去医院，更不会做什么体检。只有身体不舒服了才会去看病找医生。当时，大表姐突然晕倒，家里人把她送到镇上的医院，镇上的医生说赶快往长沙送，湘雅医院给大表姐做开颅手术，捡回来大表姐一条性命，大表姐头发里留下了一道疤痕，而且一只眼睛瞎了，瞎了的眼睛慢慢萎缩，所以好看的大表姐留下了一处遗憾，不过捡回了一条性命还真是万幸。
大表弟一家三口，表弟媳妇，还有马上待嫁的女儿。这一点上，大表弟说，他认真听了舅妈即我妈妈的话，硬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后就收手没有再生了，不像一般农村家庭一样，生一个女儿是绝不善罢甘休的。大表弟在这一点上想得很开，生了女儿是要嫁给别人的，不必为她准备房子，所以负担轻很多，因此大表弟的生活看样子显得要闲适得多，做做之，玩玩之，起了的房子一半装修一般还是白胚子，一般情况下全家都在城里打工，乡下偶尔回家住住。表弟抽着烟说，玩牌玩得一栋屋的钱是输掉了罗，但神经显得无怨无悔。人不就是这样过吗？辛勤劳动养家活口累得精疲力尽需要消遣放松筋骨，玩牌赌博也是普通老百姓的一种精神生活啊，精神生活也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小表弟则不遗余力地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虽然也起了一栋屋，可是房间里都是些旧家具。小表弟负担重，但不是主要原因。姑父告诉我，小表弟不太归真搞些空头路唆路子。我问姑父搞了些什么空头路唆路子。姑父说，农村虽然比以前是富裕很多了，但是风气不好，很多人不走正路，吸白粉啊。是吗？我到处随见“珍爱生命 远离毒品”的公益广告，仅在电视电影中看到吸毒者，我周围从来没看到过真正吸毒的人。大表弟说小表弟不算厉害的，只是偶尔吹吹而已，现在已经戒了。有的人自己给自己注射，全身都是针孔，最后的结果都是精神与身体的全面崩溃致死。
人，这种高级动物区别于其他动物，即追求精神享受。精神享受会让人产生快感，而这些快感的产生方式有很多。通常普通人的快感能在吃东西，玩游戏，按摩等方面产生，受过教育的人在读书、音乐、运动中享受精神快乐，变态人以打人，骂人，甚至杀人等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中产生快感。据说，吸毒者，一经吸入毒品，就如饥渴的身体一下子得到巨大的满足，闭上眼睛全身充满快感，想象什么就有什么来到，如果想飞，就会腾云驾雾，想女人，就会和她无尽缠绵，想钱，就见黄金滚滚来，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象，想象的东西就会来到眼前，尽管那是一种幻想，但却会产生一种真实的快感。许多人戒毒，身体的戒毒在坚强的意志之下或许可以戒掉，戒不掉的是一种叫“心瘾”的东西。所以即使成功戒毒的人都不是百分百，他心里永远留有一丝渴念，就是所谓“心瘾”。呵呵，道听途说而已，没有身体力行就找不到最真实的感觉和感悟。
表妹嫁到了稍远一点的外村，和表妹交流不多，看到了表妹夫和他们的一对靓丽时尚的金童玉女，看样子表妹的生活过得不错。
我们吃了晚饭后，天色还早，我赶忙让表弟召集全家人照个全家福。
姑姑其实都与她的亲人在一起，她在天之灵应该看到了一切，总体感觉应该是欣慰的。
我们和姑父表姐表弟表妹们等亲人们祝福告别。我跟小表弟悄声说，以后少搞点唆路子日子会过得更好。小表弟说，表姐放心，不会了。
我们离开时，夜幕已经拉开。我们穿越在湘江岸边的城乡通道里，两边望去，沿路的建筑物都好像镶金嵌银，又如一串串明珠闪耀。我们也仿佛在穿越时空隧道。几十年的发展变化是绝对令人欣喜欣慰，而伴生的愚昧陋习仍有望摈弃。
文章评论
孤舟蓑笠妇
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这些朴实的叙说竟真的有些感动我。字里行间洋溢着佘姐对亲人们的爱。话说，今天天气真好，坐在晒台上一边晒初春的太阳，一边看你讲故事，也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