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红

比起我的白日做梦和纸上谈兵，动真格的人，还真有！高中时遇上了一个。名字叫阿宾，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伙，我的同班同学。虽然也是农村来的，可是和我不亲近。和他熟识是通过我同桌的中介。同桌是个音乐天才，阿宾也吹得一口好笛子，于是他成了我和同桌的“第三者”。同桌被音乐学院提前招走了，阿宾只好收起笛子，陪我吹牛。阿宾说他老爸是从延安老区迁过来做的上门女婿，所以，他们被村里人看不起。“我高中毕业就要回延安了。”阿宾说，“我的事业在陕北。”我问为什么。他说，陕北的沟壑里埋着无数古墓，有将军的，也有蒙古王爷的，刨一个出来，终生受用不尽！当时，我没把这话当回事。因为阿宾给我发誓不是第一次了。开始说要写诗，过两天说诗歌字数少不过瘾，不如写散文，再过两天，说散文不如短片小说：有情节有故事，一个星期后问他小说怎么样，他说正在酝酿一部长篇，《李自成》那样的，这样痛快，一了百了：稿费大大滴！老孙叹口气：你还是抄字典去吧。没想到，寻宝这事，他倒是真的在实施！毕业分手时，他悄悄告诉我，他已经研制出了一个可以探测十米地下金属物的仪器，只要再加强十米，他就要去陕北老家，把探测出宝藏的土地承包下来，搭个帐篷，慢慢挖。很快到了四年后。一次，去高中看望同桌做老师的父母，在学校转弯处，有几个用自行车载着苹果叫卖的小贩。有个小伙正在和小贩讨价还价，背影有点熟。只见小伙从口袋摸出两块钱，接过三个苹果，左右裤子口袋一边塞一个，边啃苹果边回头。“阿宾！”我脱口而出。阿宾瞪了我一会，脸上露出微笑，掏出一只苹果递过来。我仔细打量他，脸庞依然帅气，只是额头多了几丝微波。白衬衣牛仔裤依然，只是有些脏，不再是当年一尘不染的样子。最大的变化是头发短了，不再是高中时长发飘飘的艺术家的造型。我开门见山：“这几年干嘛去了？寻宝那事有结果吗？”阿宾左右看看，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成了。得了一批宝贝。可是，东西级别太高了，国宝级的，一时找不到好下家。所以，跟没找到一样。还得等。”“哦，这样啊，有空到家来玩。”我给他留了我家的地址，自行去了学校看老师。第二天下午阿宾还真来了。和我吹了半天寻宝奇遇，晚上留他住老兄房间。天不亮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雨，到早上下的更激烈。下雨天、留客天，可是，天留人不留。阿宾坚持一早就走，说是和某个买家有约。当天下午老兄回来了。他忽然问我有没有动过挂在房间的衣服。他说有东西不见了。“阿宾？不至于吧。”我和家人都不同意这个假设，认定老兄弄错了。半年后见到音乐学院的老同桌，说起阿宾的事。他说听人说阿宾在甘肃盗墓被抓了，半年前才释放回来。。。而且，阿宾也去学校看望过他父母，老师的一件玉石随他而去了。看来，还是我家穷，嗜古成癖的阿宾只好把老兄口袋印着毛主席像的几张纸当做文物收藏了去。现在的阿宾，听说在家务农，潦倒不堪。几次想去找他，终于都忍住了。去干吗呢，惩罚他吗？生活已经惩罚了他还正在惩罚他。拯救他吗？能拯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小五是另一个“殉”宝的“英雄”。认识他是在义乌国际商贸城。大概也有十五年了。那时我和一个台湾的朋友合伙，在商贸城弄了个窗口。一天，小五来了。顺着通道挨个问店主能不能租他一个平方的货架。小五长得很吸引人：实在太丑了！活脱脱一个被开水烫过的猩猩。我毫不犹豫的就接纳了他。我深信物极必反的道理：太丑和太美的一样不平凡。小五很健谈，但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胡吹。他说，他是义乌做模型玩具的祖宗，义乌玩具协会的那些理事甚至会长，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小五说他曾经很风光，他五年前还是义乌玩具市场的风向标。每天收入过万！看着这个扛着个破纸箱到处找临时货架的黑矮的胖子，鬼才信！第二天，小五就证明了他的话。一个路过的颇有名气的玩具大户看到小五，马上停下，敬烟递火，点头哈腰，完全是五袋弟子看到洪七公的礼数。周围店铺的小伙伴都惊呆了！小五侃侃而谈。他说都是古董惹的祸。他是天津人，排行老五。现在和老四在义乌侍奉着八十高龄的老娘。两兄弟都是光杆司令。五年前，义乌的房子还是四五万一套的时候，他哥俩已经有两三百万的身价了。但他们不看好义乌，所以一直没有买房买店。更糟糕的，哥俩看上了古董生意，“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比做玩具的日日辛苦强多了。于是，哥俩停了玩具生意，全国各地去寻宝。折腾了四五年，几百万人民币换了几百万个碎瓷片，剩的钱连租个摊位也不足了，更不用说已经涨到百万一套的房子。小五做生意确实有一套！不足半年，就站住了脚跟，有了稳定的客源和货源。他的一个平方的货架，成交额不低于别人整个店面。因为小五眼光很毒，别人看来不起眼的一堆小玩意，他一眼可以找到能够大卖的，化腐朽为神奇。可是，谈起寻宝，小五就一脸死灰，最常说的就是：太黑了！太深了！能让自命不凡的小五如此气馁，可见，古董不是好玩的。有一个早上，小五指着我手里的《商城日报》叫出声来：“这个猪头（猪头是小五的口头禅）我认识！”翻过来一看，报上有一张照片，说是义乌最权威的收藏家。“你认识他？这个专家？”报上介绍的是专家自学成才，成为古董鉴定和收藏的名家的辉煌创业史。“老熟人了！什么专家，猪头里的猪头！我以前专门宰他的。”小五撇撇嘴。“那猪头不知是什么委员，钱有的是，房子也很大很阔气，就是不识货。卖货给他时，一定要扮猪吃老虎。你要一问三不知，他就会卖弄他的所谓的从北大还是南大进修来的知识。最后成交时，卖给他的价格往往是别人的数倍！”小五呵呵笑着，“我卖给这猪头的赝品，不下两麻袋。”认识小五一年后，我退出了商城。偶尔也听说他的情况，混的还不错，用几十万买了半个商铺，有了自己的三分地。去年，参加一个商城老邻居的婚礼时，在酒桌碰见了他。小五胖了，活脱脱一个胖了的被开水烫过的猩猩。小五喜笑颜开，一只手始终牵着旁边一个胖胖的小姑娘。“哎，小五，十几年不见，女儿这么大了？”小五的黑脸腾地红了：“你这猪头，还是那臭嘴！这是你嫂子！”“嫂子？到领结婚证的年龄没有呢？”“快了，快了，明年请你吃喜糖！”席间，小五说，现在又开始做古董了。义乌新开了古玩市场，他就在里面。“还玩呀，你真不怕死？”我愣了。“没办法，寻宝至少有一个好处，可以到处跑，找宝贝不容易，可是，找媳妇容易。”小五看着一直憨笑的胖姑娘，一脸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