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冰心—琴论专著探幽节萃
一斛珠
冷 谦 [明]
一曰轻 不轻不重者。中和之音也。起调当以中为主。而轻重持损益之则。其趣自生。盖音之轻处最难。力有未到。则浮而不实。晦而不明。虽轻亦不佳。惟轻之中。不爽清实。而一丝一忽。指到音绽。幽趣无限。乃有一节一句之轻。有间杂高下之轻。种种意趣。皆贵於清实中得之。 二曰松 松。即吟猱妙处。宛转动荡。无滞无碍。不促不慢。以至恰好。谓之松。吟猱之巨细缓急。俱有松处。故琴之妙在取音。取音宛转则情联。松活则意畅。其趣如水之与澜。其体如珠之走盘。其声如哦咏之有韵。可以名其松。 三曰脆 脆者健也。於冲和大雅中。健其两手。而音不至於滞。两手皆有脆音。第藏不见。出之不易。右手靠弦。则音滞而木。故曰。指必甲尖。弦必悬落。在指不劲。则音胶而格。故曰。声如金石。动如风发。要知脆处。即指之灵处。指之灵。自出於健。而指之健。又出於腕。腕中之力既到。则为坚脆。然后识滞气之在弦。不为知音厌听。 四曰滑 滑者溜也。又涩之反也。音当欲涩。而指当欲滑。音本喜慢。而缓缓出之。若流泉之鸣咽。时滴滴不已。故曰涩。指取走弦而滞则不灵。乃往来之鼓动。如风发发。故曰滑。然指之运用。固贵其滑。而亦有时乎贵留。盖其留者。即滑中之安顿处也。故有涩不可无滑。有滑不可无留。意有在耳。 五曰高 高与古似。而实与高异。古以韵发。高以调裁。指下既静既清。而又得能高调。则音意始臻微妙。故其为宁谧也。若深渊之不可测。若乔岳之不可望。其为流逝也。若江河之欲无尽。若三籁之欲无声。 六曰洁 欲修妙音者。必先修妙指。修指之道。从有而无。因多而寡。一尘不染。一垢弗緇。止於至洁之地。而人不知其解。指既修洁。则音愈希。音愈希。则意趣愈永。吾故曰。欲修妙音者。必先修妙指。欲修妙指者。又必先自修洁始。 七曰清 清者。音之主宰。地僻则清。心静则清。气肃则清。琴实则清。弦洁则清。必使群清咸集。而后可求之指上。两手如鸞凤和鸣。不染丝毫浊气。厝指如击金戛石。缓急绝无客声。试一听之。则澄然秋潭。皎然月洁。湱然山涛。幽然谷应。真令人心骨俱冷。体气欲仙。 八曰虚 抚琴著实处。亦有何难。独难於得虚。然指动而求声。乌乎虚。余则曰。政在声中求耳。声厉则知躁。声粗则知浊。声静则知虚。此审音之道也。盖其下指功夫。一在调气。一在淘洗。调气则心自静。淘洗则声自虚。故虽急而不乱。多而不繁。深渊自居。清光发外。高山流水。於此可以神会。 九曰幽 音有幽度。始称琴品。品系乎人。幽繇於内。故高雅之士。动操便有幽韵。洵知幽之在指。无论缓急。悉能安闲自如。风度盎溢。纤尘无染。足觇潇洒胸次。指下自然写出一段风情。所谓得之心。而应之手。听其音而得其人。此幽之所以微妙也。 十曰奇 音有奇特处。乃在呤逗间。指下取之。当如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令人流连不尽。应接不暇。至於章句顿挫。曲折之际。尤不可轻易草草放过。定有一段情绪。又如山随人面转。字字摹神。方知奇妙。 十一曰古 琴学祗有二途。非从古。则从时。兹虽古乐久淹。而仿佛其意。则自和澹中来。故下指不落时调。便有羲皇气象。宽大纯朴。落落弦中。不事小巧。宛然深山邃谷。老木寒泉。风声簌簌。顿令人起道心。绝非世所见闻者。是以名其古音。 十二曰澹 时师欲人耳。必作媚音。殊伤大雅。第不知琴音本澹。而吾复调之以澹。故众人所不解。惟澹何居。吾爱此情。不奓不竞。吾爱此味。如雪如冰。吾爱此响。松之风。而竹之雨。澗之滴。而波之涛也。故善知音者。始可与言澹。 十三曰中 乐有中声。惟琴固然。自古音淹没。攘臂弦索。而捧耳於琴者。比比矣。即有继空谷之声。未免郢人寡合。不知喜工柔媚则偏。落指重浊则偏。性好炎闹则偏。发声局促则偏。取音粗厉则偏。入弦仓卒则偏。气质浮躁则偏,矫其偏。归於全。祛其倚。习於正。斯得中之传。 十四曰和 和为五音之本。无过不及之谓也。当调之在弦。审之在指。辨之在音。弦有性。顺则协。逆则矫。往来鼓动。有如胶漆。则弦与指和。音有律。或在徽。或不在徽。俱有分数以位其音。要使婉婉成吟。丝丝叶韵。以得其曲之情。则指与音和。音有意。意动音随。则众妙归。故重而不虚。轻而不浮。疾而不促。缓而不弛。若吟若猱。圆而不俗。以绰经注。正而不差。迂回曲折。联而无间。抑扬起伏。断而复连。则音与意和。因之神闲气逸。指与弦化。自得浑合无迹。吾是以和其太和。 十五曰疾 指法有徐则有疾。然徐为疾之纲。疾为徐之应。尝相错间。故句中借速以落迟。或句完迟老以速接。又有二法。小速微快。要以紧。递指不伤疾中之雅度。而随有行云流水之趣。大速贵急。务使急而不乱。依然安闲之气象。而泻出崩崖飞瀑之声。是故疾以意用。更以意神。 十六曰徐 古人以琴涵养性情。故名其声曰希。尝於徐徐得之。音生于指。优游弦上。节其气候。候至而下以叶厥律。或章句舒徐。或缓急相间。或断而复续。或续而复断。因候制宜。自然调古声希。渐入渊微。严道彻诗。几回拈出阳春调。月满四楼下指迟。其於徐意。大有得也。
一曰和 一曰静 一曰清 一曰远 一曰古 一曰淡 一曰恬 诸声淡则无味,琴声淡则益有味。味者何?恬是已。味従気出,故恬也。夫恬不易生,淡不易到,唯操至妙来则可淡,淡至妙来则生恬,恬至妙来则愈淡而不厌。故于兴到而不自纵,気到而不自豪,情到而不自扰,意到而不自浓。及睨其下指也,具见君子之质,冲然有徳之养,絶无雄竞柔媚态。不味而味,则为水中之乳泉;不馥而馥,则为蕊中之兰止。吾于此参之,恬味得矣。 一曰逸 先正云:“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非有逸致者则不能也。”其人必具超逸之品,故自发超逸之音。本从天性流出,而亦陶冶可到。如道人弹琴,琴不清亦清。朱紫阳曰:“古乐虽不可得而见,但诚实人弹琴,便雍容平淡。”故当先养其琴度,而次养其手指,则形神并洁,逸气渐来,临缓则将舒缓而多韵,处急则犹连急而不乖,有一种安闲自如之景象,尽是潇洒不群之天趣。所以得之心而应之手,听其音而得其人,此逸之所征也。 一曰雅 古人之于诗则曰“风”、“雅”,于琴则曰“大雅”。自古音沦没,即有继空谷之响,未免郢人寡和,则且苦思耱售,去故谋新,遂以弦上作琵琶声,此以雅音而翻为俗调也。惟真雅者不然,修其清静贞正,而籍琴以明心见性,遇不遇,听之也,而在我足以自况。斯真大雅之归也。然琴中雅俗之辨在纤微?喜工柔媚则俗,落指重浊则俗,性好炎闹则俗,指拘局促则俗,取音粗厉则俗,入弦仓卒则俗,指法不式则俗,气质浮躁则俗,种种俗态未易枚举,但能体认得“静”、“远”、“淡”、“逸”四字,有正始风,斯俗情悉去,臻于大雅矣。 一曰丽 丽者,美也,于清静中发为美音。丽从古淡出,而非从妖冶出也。若音韵不雅,指法不隽,徒以繁声促调触人之耳,而不能感人之心,此媚也,非丽也。譬诸西子,天下之至美,而具有冰雪之资,岂效颦者可与同语哉!美与媚判若秦越,而辨在深微,审音者当自知之。 一曰亮 音渐入妙,必有次第。左右手指既造就清实,出有金石声,然后拟一“亮”字。故清后取亮,亮发清中,犹夫水之至清者,得日而益明也。唯在沉细之际而更发其光明,即游神于无声之表,其音亦悠悠而自存也,故曰亮。至于弦声断而意不断,此政无声之妙,亮又不足以尽之。 一曰采 音得清与亮,既云妙矣,而未发其采,犹不足表其丰神也。故清以生亮,亮以生采,若越清亮而即欲求采,先后之功舛矣。盖指下之有神气,如古玩之有宝色,商彝、周鼎自有暗然之光,不可掩抑,岂是致哉?经岁锻练,始融其粗迹,露其光芒。不究心音义,而耱精神发现,不可得也。 一曰洁 贝经云:“若无妙指,不以发妙音。”而坡仙亦云:“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未始是指,未始非指,不即不离,要言妙道,固在指也。修指之道由于严净,而后进于玄微。指严净则邪滓不容留,杂乱不容间,无声不涤,无弹不磨,而只以清虚为体,素质为用。习琴学者,其初唯恐其取音之不多,渐渐陶熔,又恐其取音之过多。从有而无,因从而寡,一尘不染,一滓弗留,止于至洁之地,此为严净之究竟也。指既修洁,则取音愈希。音愈希则意趣愈永。吾故曰:“欲修妙音者,本于指。欲修指者,必先本于洁也。” 一曰润 凡弦上取音惟贵中和,而中和之妙用全于温润呈之。若手指任其浮躁,则繁响必杂,上下往来音节俱不成其美矣。故欲使弦上无煞声,其在指下求润乎?盖润者,纯也,泽也,所以发纯粹光泽之气也。左芟其荆棘,右熔其暴甲,两手应弦,自臻纯粹。而又务求上下往来之法,则润音渐渐而来。故其弦若滋,温兮如玉,泠泠然满弦皆生气氤氲,无毗阳毗阴偏至之失,而后知润之为妙,所以达其中和也。古人有以名其琴者,曰“云和”,曰“泠泉”,倘亦润之意乎? 一曰圆 五音活泼之趣半在吟猱,而吟猱之妙处全在圆满。宛转动荡无滞无碍,不少不多,以至恰好,谓之圆。吟猱之巨细缓急俱有圆者,不足则音亏缺,太过则音支离,皆为不美。故琴之妙在取音,取音宛转则情联,圆满则意吐,其趣如水之兴澜,其体如珠之走盘,其声如哦咏之有韵,斯可以名其圆矣。抑又论之,不独吟猱贵圆,而一弹一按一转一折之间亦自有圆音在焉。如一弹而获中和之用,一按而凑妙合之机,一转而函无痕之趣,一折而应起伏之微,于是欲轻而得其所以轻,欲重而得其所以重,天然之妙犹若水滴荷心,不能定拟。神哉圆乎! 一曰坚 古语云:“按弦如入木”,形其坚而实也。大指坚易,名指坚难。若使中指帮名指,食指帮大指,外虽似坚,实胶而不灵。坚之本全凭筋力,必一指卓然立于弦中,重如山岳,动如风发,清响如击金石,而始至音出焉,至音出,则坚实之功到矣。然左指用坚,右指亦必欲精劲,乃能得金石之声。否则抚弦柔懦,声出委靡,则坚亦浑浑无取。故知坚以劲合,而后成其妙也。况不用帮而参差其指,行合古式,既得体势之美,不爽文质之宜,是当循循练之,以至用力不觉,则其然亦不可窥也。 一曰宏 调无大度则不得古,故宏音先之。盖琴为清庙、明堂之器,声调宁不欲廓然旷远哉?然旷远之音落落难听,遂流为江湖派,因致古调渐违,琴风愈浇矣。若余所受则不然:“其始作也,当拓其冲和闲雅之度,而猱、绰之用必极其宏大。盖宏大则凌晨老,音老则入古也。至使指下宽裕纯朴,鼓荡弦中,纵指自如,而音意欣畅疏越,皆自宏大中流出。”但宏大而遗细小则其情未至,细小而失宏大则其意不舒,理固相因,不可偏废。然必胸襟磊落,而后合乎古调,彼局曲拘挛者未易语也。 一曰细 音有细缈处,乃在节秦间。始而起调先应和缓,转而游衍渐欲入微,妙在丝毫之际,意存幽邃之中。指既缜密,音若茧抽,令人可会而不可即,此指下之细也。至章句转折时,尤不可草草放过,定将一段情绪缓缓拈出,字字摹神,方知琴音中有无限滋味玩之不竭,此终曲之细也。昌黎诗“昵昵儿女语,恩恩相尔汝。忽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其宏细互用之意欤?往往见初入手者一理琴弦便忙忙不定,如一声中欲其少停一息而不可得,一句中欲其委婉一音而亦不能。此以知节奏之妙未易轻论也。盖连指之细在虑周,全篇之细在神远,斯得细之大旨者矣。 一曰溜 溜者滑也,左指洽涩之法也。左指洽涩之法也。音在缓急,指欲随应,敬非握其滑机,则不能成其妙。若按弦虚浮,指必柔懦,势难于滑;或着重滞,指复阻碍,尤难于滑。然则何法以得之?惟是指节炼至坚实,极其灵活,动必神速。不但急中赖其滑机,而缓中亦欲藏其滑机也。故吟、猱、绰、注之间当若泉之滚滚,而往来上下之际更如风之发发。刘随州诗云“溜溜表丝上,静听松风寒”,其斯之谓乎?然指法之欲溜,全在筋力运使。筋力既到,而用之吟猱则音圆,用之绰注上下则音应,用之迟速跌宕则音活。自此精进,则能变佛莫测,安往而不得其妙哉! 一曰健 琴尚冲和大雅,操慢音者得其似百未真,愚故提一键字,为导滞之砭。乃于从容闲雅中刚健其指,而右则发清洌之响,左则练活泼之音,斯为善也。靖以健指复明之。右指靠弦则音钝而木,故曰“响如金石,动如风发”,非运健于坚也耶?要知健处即指之灵处,而冲和之调无疏慵之病矣,气之在弦,不有不期去而自去者哉。 一曰轻 不轻不重者,中和之音也。趣调当以中和为主,而轻重特损益之,其趣自生也。盖音之取轻属于幽情,归乎玄理,而体曲之意,悉曲之情,有不其轻而自轻者。第音之轻处最难,工夫未到则浮而不实,晦而不明,虽轻亦未合。惟轻之中不爽清实,而一丝一忽指到音绽,更飘摇鲜朗,如落花流水,幽趣无限。乃有一切一句之轻,有间杂高下之轻,种种意趣皆贵清实中得之耳。要知轻不浮,轻中之中和也;重不煞,重中之中和也。故轻重者,中和之变音;而所以轻重者,中和之正音也。 一曰迟 古人以琴能涵养情性,为其有太和之气,故名其声曰“希声”。未按弦时,当先肃其气,澄其心,缓其度,远其神,从万籁俱寂中冷然音生,疏台寥廓,若太古,优游弦上,节其气候,候至而下,经叶厥律者,此希声之始作也;或章句舒徐,或缓急相间,或断而复续,或幽而致远,因候制宜,调古声淡,渐入渊原,而心志悠然不已者,此希声之引伸也;复探其迟趣,乃若山静秋鸣,月高林表,松风远拂,石涧流寒,而日不知晡,夕不觉曙者,此希声之寓境也。严天池诗“几回拈出阳春调,月满西楼下指迟”,其于迟意大有得了。若不知“气候”两字,指一入弦惟知忙忙连下,迨欲入放慢则竟然无味矣。深于气候,则迟速俱得,不迟不速亦得,岂独一迟尽其妙耶! 一曰重 诸音之轻者业属乎情,而诸音之重者乃由乎气。情至而轻,气至而重性固然也。第指有重、轻则声有高下,而幽微之后理宜发扬,倘指势太猛则露杀伐之响,气盈胸臆则出刚暴之声,惟练指养气之士则抚下当求重抵轻出之法,弦自有高朗纯粹之音,宣扬和畅,疏越神情,而后知用重之妙,非浮躁乖戾者之所比也。故古人抚琴则曰“弹欲断弦,按如入木”,此专言其用力也,但妙在用力不觉耳。夫弹琴至于力,又至于不觉,则指虽重如击石,而毫无刚暴杀伐之疚,所以为重欤!及其鼓宫叩角,轻重间出,则岱岳江河,吾不知其变化也。 一曰速 指法有重则有轻,如天地之有阴阳也;有迟则有速,如四时之有寒暑也。盖迟为速之纲,速为迟之纪,当相间错而不离。故句中有迟速之节,段中有迟速之分,则皆籍一速以接其迟不候也。然琴操之大体固贵乎迟:疏疏淡淡,其音得中正和平者,是为正音,《阳春》、《佩兰》之曲是也;忽然变急,其音又系最精最妙者,是为奇音,《雉朝飞》、《乌夜啼》之操是也。所谓正音备而奇音不可偏废,此之为速。拟之于似速而实非速,欲迟而不得迟者,殆相径庭也。然吾之论速者二:有小速,有大速。小速微快,要以紧紧,使指不伤速中之雅度,而恰有行云流水趣;大速贵急,务令急百不乱,依然安闲之气象,而能泻出崩崖飞瀑之声。 是故速以意用,更以意神。小速之意趣,大速之意奇。若迟而无速,则以何声为结构?速无大小,则亦不见其灵机。故成连之教伯牙蓬莱山中,群峰互峙,海水崩折,林木幽冥,百鸟哀号,曰:“先生将移我情矣!”后子期听其音,遂得其情于山水。噫!精于其道者自有神而明之妙,不待缕悉,可以按节而求也。 《春草堂琴谱》之“鼓琴八则” 戴源、苏璟、曹尚絅 [清] 清乾隆九年(1744年),钱塘苏璟(琴山) 戴源(兰崖)、曹尚炯合编《春草堂琴谱》﹐收二十八曲及苏氏《琴况》戴氏《鼓琴八则》﹐强调弹琴要注重“情”的表达。此派风格清丽柔和﹐代表了江南的特色。《鼓琴八则》﹐重要琴论。包括﹕得情﹑如歌﹑按节﹑调气﹑炼骨﹑取音﹑明谱理﹑辨派。对弹琴的艺术修养提出了多方面的要求。逐条论述﹐颇有独到见解。浦城祝凤喈(桐君)极为推崇是谱﹐于清同治三年(1864年)评定重刊。 一则"弹琴要得情",强调了表达感情的重要。说琴曲是为表情而存在的,"有是情斯有是声,声情俱尚,乃为有曲"。要做到"得情",必须是"读书论世",具备一定的文化素养。同时,演奏者还需专心致志,不能够"尘翳萦心,随手人弄",草率从事。 第二则"要弹琴如歌",重视作品的曲调性。认为:"所传之音,即所歌之声。"主张对琴曲的演奏,应当象唱歌那样自然,"须声声谐调,句句合韵,高下疾徐,不啻出诸其口。"反对"弄奇设巧,怪不成声"。 第三则"弹琴要按节"。分析了节奏的各种变化,指出节奏的重要性。 第四则"弹琴要调气"。办法是先要熟悉音调,在转折处换气,在句段结束处延展,使之从容自然。 第五则"弹琴要炼骨"。讲求"不仅于指上求之",而且要"有周身之全力"。只有这样,才能"触指皆成金石声"。 第六则"弹琴要取音"。把徐青山的二十四况概括为:"清"、"和"两个字,讲求句调分明,气脉连接。要求做到"清而不枯,和而有节。" 第七则讲"明谱理"。要认真奏出谱中所提示的指法变化,才能弹出它的"音韵"。 第八则"辨派"。分为竦脱古淡的"山林派"、纤靡动人的"江湖派",律严音正的"儒派"。主张各派中"从其善者。 弹琴须要得情。情者,古人作歌之意,喜怒哀乐之所见端也。有是情斯有是声,声情俱肖,乃为有曲。然必读书论世,尔雅温文,始能与古人之情相洽。故弹《高山》则得其逸致,鼓《秋水》则得其幽思,会而通之,无曲不尔。若夫尘翳萦心,随手入弄,气味与古远矣。 弹琴作歌,古人之风也。顾传曲而不传文,则歌于何作?不知所传之音,即所歌之声也。按谱清弹,须声声谐调、句句合歌,高下疾徐不啻出诸其口。《书》曰“声依永》,此之谓也。若弄奇设巧,怪不成声,是显与歌谬也,何以入奏? 弹琴要节。节之由来,已详于《琴说》矣。而所以用节之法,不可不辨也。曲有缓急,则节有疾徐,如以踢宕取音者,节在句尾,不可少也。若已起拍入奏,或一点一节,或数点一节,或节同音出,或节在音后,或音稀而节密,或音密而节稀,或无声而有节,初无有拍之板者,而若或拍之,如铜壶之滴漏,不后不先,适谐其韵,是为合拍。知按节鼓琴,即数人并鼓,如出一手,节同故也。 弹琴要调气。气者,与声合并而出者也。每见弹琴者、当其慢弹,则气()而不舒,快弹则气促而不适,鼻鸣面赤,皆气不调之故也。然则何以调之?曰能换气即能调矣。气换于音转之时,而展宕于句段之末,音调先熟于心,呼吸直通于指,气调则神暇,一切局脊之态自无矣。 弹琴要炼骨。炼骨之法,不仅于指上求之,有周身之全力焉。形心端,气必肃,使筋骨有所凛而不懈。自是舒臂运腕,指节坚凝,与作书之法无异。久而自然,举重若轻,触指皆成金石声矣。 弹琴要取音。取音之法,青山言之最精,要之二十四况,不外“清和”二字,古、静、淡、远皆从此出。但句调不明则不清,气脉不接则不和。弹时务令点点清楚,而又一气相生;段段和融,而又泾渭自别。则清而不枯,和而有节,众妙皆归矣。
弹琴要辨派,而后不误于所成。所谓派者,非吴派、浙派之谓也。高人逸士,自有性情,则其琴古淡而近于拙脱不拘,不随也好,此山林派也。江湖游客,以音动人,则其琴纤靡而合于俗,以至粥奇谬古,转以自喜,此江湖派也。若夫文人学士,适志弦歌,用律严而取音正,则其琴和平肆好,得风雅之遗,虽一室鼓歌,可以备庙廊之用,此儒派也。辨别既明,不可不从其善者。 |
琴 诀
薛易简 [唐]
《琴史》曰:薛易简以琴待诏翰林,盖在天宝中也。尝着《琴诀》七篇,辞虽近俚,义有可采,今掇有大槩着焉,曰:
“琴之为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魂,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麠麈俗,可以格免神,此琴之善者也。鼓琴之士,志静气正,则听者易分,心乱神浊,则听者难辩矣。常人但见用指轻利,取声温润、音韵不绝、句度流美,但赏为能。殊不知志土弹之,声韵皆有所主也。夫正直勇毅者听之则壮气益增,孝行节操者听之则情感伤,贫乏孤苦者听之则流涕纵横,便佞浮嚣者听之则敛容庄谨。是以动人心,感神胆者,无以加于琴。闰其声正而不乱,足以禁邪止淫也。今人多以杂音悦乐为贵,而琴见轻矣。夫琴士不易得,而知音亦难也。”
又云:“弹琴之法,必须简静。非谓人静,乃手静也。手指鼓动谓之喧,简要轻稳谓之静。又须两手相附,若双鸾对舞,两凤同翔,来往之势,附弦取声,不须声外摇指,正声和畅,方为善矣。故古之君子,皆因事而制,或怡情以自适,或讽谏以写心,或幽愤以传志,故能专精注神,感动神鬼,或只能一两弄而极精妙者。今之学者,惟多为能。故曰:多则不精,精则不多。知音君子,详而察焉。”
品闲斋闲话:“常人但见用指轻利,取声温润、音韵不绝、句度流美,但赏为能。殊不知志土弹之,声韵皆有所主也”;“今人多以杂音悦乐为贵,而琴见轻矣。夫琴士不易得,而知音亦难也”;“弹琴之法,必须简静。……多则不精,精则不多。知音君子,详而察焉”。所言甚是,需揣而摩之。然今人弹琴,易失其所主,徒以悦耳为能。琴道渐失,琴技流媚俗之地矣。无“多”则难精,惟有先多,然后求精。
文章评论
寒风
拜读,欣赏![em]e142[/em] [em]e179[/em] [em]e163[/em] [em]e160[/em]
黛钗妙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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