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斜阑

刘轩

散步时，看到一个房屋出售牌，刚好仲介在门口，就进去瞧瞧。

那可是一栋豪宅啊！90坪权状、五套卫浴、管家房、视听室，还有一个全是镜子墙面的房间。仲介说那是屋主女儿的舞蹈室，现在出国深造了。

「那屋主也移民了吗？」我问。「没有！屋主之前在金融业赚了不少，于是在东部买了一大块地，现在搬去那里过他的梦想－种有机蔬菜！」仲介很戏剧性地回答，想必每次讲到这儿，都会看到客户惊讶的表情。

以前，退休后上山当「雅农」是前辈才有的计画，但现在连现任上班族也时常会有这种冲动。我最近就在广播节目中访问了一位年轻女作者，她前几年辞去了媒体集团的工作，独自搬去花莲寻求清静，也学会让自己慢下来体会人生。

她说，有一次台北的同事心情烦躁，打来找她聊天，她拿着手机漫步在田径小道上，叙述着四周的风景和乡下的趣事，但说着说着，另一端突然传来急躁的声音：「啊，我们电话讲太久了，我得回去上班了，掰掰！」手机显示的通话时间：11分47秒。「这对城市人来说，是很久很久的。」她说，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怜悯。

一位之前在美国做网路的朋友决定回国服兵役，让自己「喘口气」。虽然家人劝他不要放弃事业，但他还是理了平头，以替代役身份被派去新竹山区的原住民部落教英文。整天除了教书没什么别的事，他就在部落里陪果农聊天，发现当地盛产的水蜜桃难以保存，短时间卖不出去就得作废，也影响村民的生计。于是他自己收购了一批卖相不好的水蜜桃，自己研发制成果酱，还聘请学生做手工包装，并开了个网站贩售，结果两千瓶果酱不到一天就卖光。他现在虽然回去硅谷上班，但基那吉山的部落居民仍然经营着水蜜桃果酱生意－「一个他创办的生意」。

如果每隔几年，我们都能让自己换个风景、转个步调，不但有益身心，也许还能创造新的机会。

之前看彼得梅尔的小说时，我也曾梦想当个休耕者，携家带小去普罗旺斯种一年熏衣草。当然，天天弯腰插秧，日晒雨淋，真的务农为生，一点也不简单。不过人还是得耍一点小浪漫，才不会被城市生活完全框死。而每逢相关的故事，或舌尖碰到一口新鲜的水蜜桃果酱，都会挑起那休耕的叛逆念头。

离开那出售的豪宅时，我再度仰头张望一番。90坪的房子，在城市里算是一个相当奢侈的空间，但若你渴望的是乡下的辽阔天空，我相信多大的地方也框不住你的心。空空的客厅里，彷佛飘着一股泥土的清香，而在那一刻，脑袋中挥之不去的画面，是一个年轻女孩，在绿油油的田野上的芭蕾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