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一把小花伞

读一年级的二嘎和班上另外三名同学一起转到镇上小学读书了，这在二嘎的生命史上是一次大事件。临走时，他问班主任张老师，你也去镇上小学吗？张老师点点头。二嘎的兴奋简直可以用饿久的兔子看到一坡绿油油的青草来形容。

二嘎依恋张老师。每天早晨，二嘎爷爷牵着二嘎的手把他送到校门口，等候在那里的张老师便从爷爷手里接过二嘎的手，握到自己的大手里。二嘎看看爷爷，看看张老师，觉得自己就像一枚小小的接力棒，被两个爷爷一来一往地传来传去，他的一天就在无忧无虑的时光中度过。二嘎曾对爷爷说，我们张老师那张脸上有很多地垄沟，比爷爷的还多呢，我就叫他张爷爷吧。爷爷很郑重地对二嘎说，在学校你就得叫老师，岁数比爷爷大，你也得叫老师，懂吗？

二嘎懂了。二嘎像个小跟屁虫跟在张老师身后，每天有很多问题要报告。常常在张老师讲课时，二嘎就突然举手，张老师，我要尿尿。张老师就问，还有谁也要去尿尿？班级里就齐刷刷举起四双手。张老师允许后，二嘎他们一窝蜂跑出教室，教室里一下子就空荡荡的了。

二嘎写字时手重，只听“砰”的一声，一截黑黑的铅笔尖蹦落到本上。二嘎又举手报告。张老师就拿起二嘎的铅笔，当然还有另外三名同学摁断的铅笔走出教室。过了一会儿，张老师手里握着四支削好了的铅笔回来了。二嘎的同桌小胖曾偷偷告诉他班同学，张老师是把铅笔拿到隔壁六年级，让大学生帮忙修理的。二嘎“噗嗤”一声乐了，原来张老师不会修理铅笔呀。他晚上回家很神秘地把这件事告诉爷爷。爷爷的脸上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只是叹了口粗气说，张老师该退休了。啥叫退休？二嘎好奇地刨根问底。退休就是不干了，回家享清福去。就像爷爷这样吗，每天送我去上学？嗯，还不止这些呢。爷爷不再解释，哄着二嘎去睡觉了。

从那以后，二嘎有意无意地观察起张老师，他真的发现很多张老师该退休的蛛丝马迹。张老师讲课时总是把书举到离眼睛很远的地方，教他们一句一句读课文；张老师批作业时总要戴上黑框眼镜，小胖说，那叫老花镜；下课时他们玩游戏，隔壁班梳马尾的那个女老师常常跟她班同学一起玩，可张老师总是静静地站在门边，像一根几百年的老树桩，一只手里夹着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玩。二嘎猛地一抬头，只看到张老师那一头白发在阳光下特别晃眼，让他 的眼睛要使劲地闭一下，再睁开才行。

在这所不到一百人的乡村小学，二嘎所受的全部教育都是张老师给他的。每天七节课，上完语文，上数学，上完数学，上语文。张老师的脸在二嘎眼前晃来晃去，二嘎知道张老师右嘴角有一颗痣，上面还长着三根又短又细的黑毛。有时候张老师俯下身检查二嘎的习题，二嘎的眼睛就盯着那三根细细的黑毛看。他真想用手拨弄几下，一定又痒又好玩。

这所小学一共有一排房子，五个教室，他们学校没有三年级。一个厕所在房东头，操场上有两个篮球架，铁架子是天蓝色的。房子后面还有一片菜地。二嘎闭上眼睛都能摸索到这些地方。他还注意到四年级教室旁边有一个屋子放着很多台电脑，但屋子的门经常是锁着的。他问过张老师，可不可以进去玩电脑。张老师说，学校没有多余的老师教他们，要是有的话，他们就可以上电脑课了。

二嘎就开始梦想啥时候能调来一个电脑老师呀，让他摸摸那个小老鼠一样可以在桌子上蹭来蹭去的玩意，然后再看一次《熊出没》，他就心满意足了。

到镇上以后，新的班级里有20名同学。张老师说，是两所小学的一年级合并过来的，是学校暂时设置的一年三班。二嘎成为一年三班的一员。下课时，二嘎牵着小胖的手在楼里的大厅跑来跑去，看着什么都新鲜。张老师喊住二嘎，说这里是教学楼，要肃静，不是咱们的农村小学，可以出了教室门就大声讲话。二嘎还看到上课时同学们都到操场上先站好排，再陆续走进教室。二嘎也和小胖去站排，然后像小鱼一样一条接一条滑到教室，真好玩。

第二节上课时，进来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二嘎和他班同学都很惊讶，俺老师呢？俺老师怎么不来给俺们上课？二嘎有些不安和担心，是不是张老师不要他们了，把他们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管了。女老师轻轻一笑，说，孩子们，这节课是美术课，你们老师可以歇一歇，就由我来给你们上。他大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美术老师在黑板上画画，他也在本子上有模有样的跟着画。那一刻，他完全顾不得去想张老师是否还要他们这件事，他看到自己画的那只站在枝头的小鸟要张开翅膀飞起来了，他的心也快乐地要飞起来了。

这一天里，二嘎还上了体育课，音乐课，品社课。这些都是二嘎自读书以来，除了语文、数学课以外上的第一节其它的课。二嘎说不出有多么快乐。他第一次知道在学校除了学习语文、数学，还有那么多可以学习的有趣的课程。张老师说，第二天他们班还有电脑课，让他们准备鞋套。二嘎忽然就想，晚上回家一定要去告诉读五年级的大伯家的大嘎，说说这些新鲜事，让他也来镇上小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