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漫步

   母亲的老寒腿病又犯了。我从外地回来的时候，家里一团糟，忙着拾掇家事，没能及时去问候父母。第二天赶上带孩子去驾校报道，又没能去母亲那儿。晚上回到家，心里便有些犯嘀咕。回家两天了，我居然大意的连个电话都没打回去，而爸妈居然也没给我打电话，这好像不是情理之中的事。爸妈关心我就好像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似的，他们怎么会把我忘了呢。正在我犯嘀咕的时候，姐姐打电话来告知我，母亲的腿病犯了，几乎已经不能下床走路，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心里顿时挤满了愧疚。
   母亲的腿病其实是源于年轻的时候。听母亲说，在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农村集体劳动，挖渠造田，打坝抬土，每家每户按人头上工，母亲小小年纪也逼不得已加入劳力的队伍。那时候人们很贫穷，穷得真是连饭都没得吃，队里按工分劳力发放馒头食粮。母亲因为是女孩，不算劳力，每天就只能看着别人吃馒头，而她和另外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伴就只能喝上一口粥。那是相当重的体力活，她们饿着肚子每天还得和大家一样出着重体力。有好些次，她们忍耐不住就想从队里逃跑，结果每次又都被抓回去。两个姑娘饿的头发昏，眼发胀，腿脚酸软却一天到晚还要泡在泥水里，那种罪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两姑娘饿的实在扛不住了，也只能等到天黑无人的时候，在水渠边或者新坝前抱头痛哭，后来村里一个好心的叔叔发现了她们，回去跟队里的人一说，大家起了怜悯之心，把她们领回去，还分出自己的一些馒头给她们。可是这也只能是暂时的啊，其他人吃的本来也不多，她们只能这样挨下去。后来母亲的腿浮肿起来，腿病也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打我记事起，就觉得母亲从来不知道疲累，一直都是那么忙忙碌碌的。因为忙碌，母亲的表情也总是很严肃，相对与儿女来说，我们都很忌惮母亲的威严。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在我父母这一块是比较典型的。白天我们很少能见到父亲，因为有四个儿女，家庭负担比较重，父亲那时候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却也不能不扛起家庭的重担，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做事了。家里的一切琐碎包括四个儿女的生活起居以及成长教育全都扔在了母亲的肩上。母亲虽然不识字，对孩子的教育却看得很重，姐姐那时候是母亲的骄傲，每年都能捧回来大红花。等我到了学龄的时候，母亲早早的就给我准备好了书包，那是她亲手缝制的小布包，背起来特别神气，特别舒服。平时母亲是个很“小气”的人，母亲的节俭常常让我们很不以为然，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每天都有糖果吃，我们却很少能吃到母亲给我们买的零食，于是在我思想里，便感觉上学也会成为阻碍。记得我是哭哭滴滴闹着要去读书的。母亲那时候漏出了难得的笑容，从屋里拿出了她给我早就准备好的书包，亲手给我挂在了身上，当时我是多么的开心啊，觉得母亲真的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小气”了。
   小时候我们总是怨怪母亲对我们管教太严，记得那时候村里有好多的小伙伴，大家一放学就聚在一块玩耍，捉迷藏啊，丢手绢啊，猜猜他是谁呀，还有很多五花八门的游戏，女孩子聚在一块翻个“骨头子”啥的，反正就是很疯。孩子贪玩是天性，可是每次我们玩到兴头上的时候总是会被母亲打断。母亲会极其严厉的把我们喊回家，因为玩的晚了，有时候还得挨一顿揍。我们就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大伯家有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哥哥，每天玩的也很晚，大伯母却总是很纵容他，从来不会吼着让他回来。我们就常常想，为啥大伯母不骂他呢，是不是因为孩子多照顾不过来呀，这种想法其实有些儿幸灾乐祸，因为自己不能轻松的玩，就转嫁别人能尽兴疯玩是源于父母不够疼爱。但是我们在母亲的威严下真的是循规蹈矩的，每天玩到差不多时候，就主动乖乖地回家了，从不敢拖泥带水。父亲对儿女却很温和，他对儿女们从来不像母亲那么严厉。后来我们有了儿女，经常回家看望爸妈，有时候我和姐姐会依在母亲的身边说我们小时候的事，有时候还故意责怪母亲对我们的严厉，夸赞父亲的慈和。母亲就总是很委屈，说起我们小时候就一肚子苦水，还不住的埋怨父亲把孩子都交给了她。我们心里自然知道母亲的辛劳，便又都哄着说起感激的话来，让母亲破涕为笑。
   母亲的老寒腿发作的时候，最早的症状是腿脚抽搐，那时候觉得母亲可能是缺钙，就朝着这方面给她补营养。后来抽搐的紧了，才想起去医院，当时医生的答复很肯定，这是年轻时候留下的腿疾，要好好保养，不要过于劳累。这可是比让母亲吃药还难的医嘱。想让母亲闲下来，那是难上加难。按母亲的话说，她就没有闲下来的习惯，一天不做事，她就浑身不对劲，好像得了病，很累一样，干着活反而浑身都舒坦了，这就是母亲。
    这一年我是在外地度过的，母亲的腿疾越来越严重，我偶尔也从姐姐的电话里可以知道一些。每次打电话回去，母亲却总是轻描淡写，她反而更关心我的状况。因为我自小到大很少离开过家，独立性也比较弱，嫁了老公以后，对老公的依赖又相当强烈，这都是母亲看在眼里的，她总是担心我会吃不好睡不好，加上操心孩子，就总关心我能不能吃的消，关心我会不会想家，劝我忍耐些，一年很快就会过去了，我有时候就觉得很心酸，这个年龄的我们早应该不再让父母操心了，可是在父母的心里，我们永远都是需要他们时时挂心的孩子。
   因为爱人没及时把母亲的状况跟我说，回到家以后我也没急着回去探望，姐姐的电话打来让我即愧疚又着急。想想每次都是父母亲先来关心我，而我却属于马大哈型的，很少像他们关心我一样主动去关心他们，如今母亲腿疾在床，我却连个电话都没打回去，心里便好生惭愧，也许在我的心里，父母亲对我的爱永远是理所当然的，而我对父母亲的爱却是如此的马虎大意。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来开的门，母亲手中捧着衣衫针线，我进来的时候，她早已放下手中的活，眼睛期待的注视着门外，慈蔼的等着我了。母亲的腿看上去有些肿胀，贴着好几块膏药，我心疼的伸手去抚摸，母亲却笑着说，好多了，已经消肿了。我又问了关于医治方面的话题，母亲也都轻描淡写并笑着把话题岔开，反而对我这一年的生活嘘寒问暖起来，问起她外孙子的成绩，我给了她很满意的答复，母亲也笑得越发满足。这个时候我是很想为母亲多做些事的。父亲却说，她一大早就闲不住了，自己摸索着把厨房擦洗了一遍，衣服也全都洗了，没啥要帮着拾掇的。母亲是个勤快的人，家里总是弄的干干净净，有条不紊，即使现在这样，也没误她做事。父亲对母亲的依赖反而很是强烈，父亲做不好家务，一直以来，母亲都很少出远门，因为母亲要是不在家，父亲就只能吃方便面了。尤其是上了年岁，老伴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融洽，父亲和母亲的生活是很让邻人羡慕的。
    做午饭的时候，母亲还想撑着下来帮我摘菜，我把她按在床上，对她说，你就好好的歇着吧，还不信你闺女？母亲怕我这一年不在家，在她的厨房里摸不着头绪，我笑着把自己夸赞了一番。
   每次我们姊妹们回母亲那儿，总是相邀着一起回去，母亲的屋子里也总是笑声朗朗，热热闹闹的，因为要么不来要来就是一大家子，我们带着孩子们，把老人的屋子挤得满满的，其乐融融的味道，总是让父母很是欢喜。父母比较爱旅游，我们也总是满足他们的愿望，常常陪着他们去旅游。
   父母亲的晚年生活过得很惬意，父亲每天早上在小区里打打球下下棋，回到家呢就写写画画，母亲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一边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一边看着父亲写满屋子的字画，也挺陶醉的。满足的神情，让儿女很放心。老俩口一辈子吵吵闹闹，如今感情却越发的融洽了，生活和习惯赋予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如今这腿疾却折磨了母亲，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她心中的苦楚却不言而喻，母亲一贯最为儿女着想，她是个典型的传统意义上母亲，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给儿女造成负担，所以话里话外从不将她的苦楚流露出来，我们也尽量的不去触及，而在我们这些子女的心里，却极渴望母亲能够健康起来，因为我们想让他们的晚年更加愉快，我们还要陪着他们游览更多的山水，看尽天下美景。
    可母亲的腿是真的走不了那么多路了，母亲把她一生的辛劳都写在了这条腿上。作为儿女，我们唯有把自己当做母亲的腿，尽自己所能让母亲依然像从前一样快乐，让她的晚年轻松愉快，这也才是儿女们最大的成功。
    母亲，把我们当做您的腿吧，您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