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易成

三、毒药

        公元960年，宋太祖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灭周，改国号为宋，复二年，蜀、陈、越、南唐相继灭亡。

       “立皇子李煜为帝，改元崇德……”听着父王的遗诏，我没有任何表情。将这个风雨飘摇的南唐交在我这种只爱诗词和自由的人手中吗？我眼中看到的只有灭亡。果然，赵匡胤的军队攻向了南唐。我没有抵抗，坐在金銮殿上看他们屠杀我的臣民，面容平静。然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对我说：“李煜，跟我走吧。”那个人，是赵光义。我起身，却听见背后有人呼唤：“王，请让我跟你一起走。”我回头，看到目光坚定的夜羽，心微微抽动了一下。“王，姐姐已经逃走了，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吧。”她叫夜羽，是皇后依若的妹妹，有着胜过皇后的美貌与智慧。“为什么不逃走？”我皱眉。“我代替姐姐，留下来。”她说这句话时，眼中有闪烁的辰星。“走吧。”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看向那张气宇轩昂的脸，问：“可以带她一起走吗？”他温柔地点头，在他眼中，我感受到了王者的气息。出城时，望向那飘渺的宫殿，一瞬间所有喧嚣化作一片凄然，在我眼前凋落。

        赵匡胤将我幽居在皇城边的一座宅院里，封我为违命侯。填词，看星星成了我生命的全部。世人都崇拜我的诗词，但却没人能了解我的伤痛。“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每当我填词填到泪流满面时，就会看到夜羽同样忧愁的脸，对我说：“王，你要怎样才能不悲伤？”此时，我都会恍然忆起伊若，那个恨铁不成钢却深爱着我的女人，在皇城陷落时毅然决然地逃走。爱情，果然是不能够久远的东西，只有努力填词，努力遗忘。

        赵光义常常会来看我，带来最好的美酒和纸张。“李煜，我喜欢你的词，你真的很有才华。”他总是这样对我说。每次，我都会因为他欣赏我的诗词而高兴地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我想我会一辈子在这里，安静地填词，看星星，欣赏夜羽凄然的琵琶，我感谢赵匡胤没有杀了我。

        赵匡胤的死讯传来时我和夜羽正在庭院中栽种一株梅花，它是赵光义派人送来的，有血一般的颜色。无疾而终？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赵光义是迟早要成为王者的，只是他下手的时间比我意料中早了许多，他的野心竟是如此迫不及待！“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我想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我说这句话时，笑容甜美如幼童。夜羽手一抖，折断了我心爱的梅花。

      “李煜，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带来了好酒。”赵光义的声音依旧温和。该来的终于来了，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药吧！只要一口，一切就会结束。“剪不断，理还乱。我想我的生日是不该被庆祝的，它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苦笑着，让我亲手来结束这个错误吧。我端起酒杯，最后看一眼赵光义气宇轩昂的面容，“恭喜你，登上皇位，一直没机会向你道贺呢！”我将酒杯送到嘴边。“不要！”旁边的夜羽惊叫着，打落我的酒杯，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向赵光义。血，像花一样绽放在胸膛，赵光义面容惊惧地看着我。“李煜，为什么要这样？”我看着胸前盛放的花朵，不禁苦笑，生死关头，我居然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本来想死在你手上的，现在连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了，不过能为你而死，倒也十分令人高兴呢！唯一令人难过的是，今后再也不能为你写词了。其实，我是真心祝贺你登上皇位的，因为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王者。夜羽，对……不起。”“但这！这并不是什么毒酒呀！”我听见赵光义受伤的野兽般的悲鸣，我死的时候没有闭上眼睛，因为我看到赵光义的眼中和二月的天空，都没有辰星闪烁。

        Ps1（夜羽）:李煜或许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但在我心里，他是真正的王，从我第一次在姐姐家见到他时，就知道。为了他，我不惜杀掉了姐姐，我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他的心。但跟我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开心过，只有在见到赵光义时，他的脸上才会露出笑容，可赵光义却狠心地想杀死他。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他，于是我决定杀了赵光义，可他却为赵光义挡住了匕首，我的王啊！你摧毁了我全部的世界！当赵光义砍下我的头颅时，我感到无比的轻松，我会在地狱，仰望天上的他和姐姐。

        Ps2(赵光义)：攻下大殿时，看到表情平静却掩饰不了悲哀和绝望的他，就再也坚定不了斩草除根的决心。“哥，把他囚禁起来吧，当作俘虏。”我这样对赵匡胤说。于是李煜被幽禁在一处宅院中，填词、看星星。我喜欢他的词，有一种细腻的悲伤，动人心魄，我常给他送去最好的纸笔和美酒，好让他可以专心填词。但哥哥却不喜欢他的词，说他的野心让人不安，竟想赐死他。于是我杀死了哥哥，其实我知道李煜并没有野心，有野心的是我，皇位迟早是属于我的，可悲的是哥哥看不清楚这一点。转眼已是二月，我带着美酒去为李煜庆祝生日，不知为什么夜羽误以为我要毒死李煜，当匕首刺入李煜胸膛时，我感觉到时空碎裂，沧海桑田，我砍下了那女人的头颅，抚上了李煜圆睁的双眼，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写出如此动人的诗词了，我绝望地想，当皇帝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寡人”这个词真的就是一世孤独的意思。我的心迅速冷却，变硬，幻化成冰，有了这颗心，我一定能成为伟大的帝王。窗外，红梅散落一地，我不敢回头看一眼李煜的尸体，径直走出了这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