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易成

、堕落

        公元1723年，世宗胤禛继位，年号雍正，大清国走向鼎盛。

      “释，你这次下山，要多多小心，早去早回。”师父交待着，这次我的任务是去消灭熵山的猫妖。我，是一名阴阳师，从小由师父一手调教，师父十分看重我，他说我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和悟性，但我知道，他更欣赏我的，是我与他一样的无情。在我心中，斩妖除魔就是我唯一的使命，妖魔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因为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你的父母，都是被妖魔所杀。”“释。”听见师父唤我，我回过神来，向师父行了个礼，起身出发。对于五岁就随师父四处斩妖除魔的我来说，这次的任务并不困难，但棘手的是，对方有九条命，是只罕见的九命狸猫。

熵山，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一草一木都透着无尽的灵气，还真是修行的好地方呢！我不禁在心中暗自惊叹。一只猫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会很难对付吧。我念动咒语，撑开结界，搜索着她的位置。这时，一道白影从背后向我扑来。哼，中计了，其实我早已感受到她的气息，只是坐在这里等她上钩，只要她一靠近，就立刻让她魂飞魄散。“不要，姥姥！”一道从另一个方向扑来的白影为我挡住了这致命一爪，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又要多搭上一条性命。“落，你怎么样了？”她抱住那只背部直接被撕裂的小狸猫，是个好机会，我转身，将九颗降魔珠打入她九处命门，伏魔杵直刺眉心，念动咒语，下一刻，千年狸猫灰飞烟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给对方留下半点生机。然后，我向倒地的小狸猫望去。“没想到还有只小的，本该连你也杀了，不过看在你冲出来救我的份上，就饶你一命吧，虽然你这么做一点必要也没有。”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对妖魔动了恻隐之心，不过看着她背上渐渐愈合的伤口，我竟庆幸狸猫是有九条命的。虽说是有九条命，不过背部直接被撕裂，恢复起来还是要一段时间吧，会很痛吧！真是笨呀，竟会冲出来救一个阴阳师，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妖魔，难道妖魔，也会有心吗？我困惑了。

“你醒了。”山洞中，燃着一堆篝火，小狸猫已经完全恢复。本来早该离开的，但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决定等她恢复再走。“我姥姥呢？你——杀了她吗？”轻轻的低语，怯生生的询问，让我心里不禁一颤。“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她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呀，我救了你，而你却杀死我唯一的亲人，为什么？”楚楚可怜的神情，有泪珠在眼中打转。“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妖魔没有存在的价值，斩妖除魔是我的责任，而且刚才你也看见了，是她先想杀我的！”我冷漠地回答，避开她凄楚的眼神。“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连我也杀了？姥姥不是坏人，她之所以想杀你，只因为她讨厌阴阳师，只因为我父母都是被阴阳师所杀！既然要杀，就连我一块杀了吧！”她擦去了眼泪，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脸上竟出现了一丝坚毅与刚强。“我不会杀你的，你走吧。”我说着，熄了篝火，向洞外走去。

       “为什么还跟着我？”走在下山路上，回头望了一眼眼神哀伤的小狸猫，忍不住不耐烦道。“我以后没有亲人了，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我只希望你能杀了我！”平静的语气，仿佛是为了惩罚我而做出的任性举动。“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否则我真会杀了你！你才短短十八年的寿命就已能化成人形，有如此修为，再加上一颗善心，假以时日，必能修成正果，你要好好珍惜这样的天赋，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并没有开玩笑，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杀了我，而且，我修为高也不是什么天赋，而是十八年前娘在被阴阳师追杀时将自己的原丹给了我，否则我岂能活到今天，既然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请你杀了我吧。”猫果然是任性而又爱耍赖的动物，我不禁无奈，这样幼稚可爱的小猫说出这番话，真叫人哭笑不得，死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不过体内有母亲的原丹，能化成人形也就不足为奇了，原本还以为她天资极高呢！“我不会杀你的！既然你想死，不如把你剩下的八条命给需要的人吧！好过浪费在我手里，一次杀死这么多条命很耗费法力的。”无论如何，我是下不了手杀她的，这是我第一次，对妖魔手下留情。“不会太麻烦的，因为我大概只剩下两条命了，你动手吧！”“什么！两条命吗！”我惊异于刚才听到的话，才十八岁，为什么就会丢掉七条命呢！不过看她那样不顾一切冲出来救我，只剩下两条命也没什么奇怪，真是命多所以才敢这么胡来呀！冲动善良的小猫，与其他妖魔完全不同。“十八年活掉了七条命，就算命再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呀！你那七条命都是怎么死的呀！”说实话，我对她有些好奇。“没什么，都是自己不小心而已。”轻松的语气，让我一阵郁闷，这种事竟然能用不小心来形容，不是我们这种只有一条命的普通人能够理解的。“不管你有几条命，我是不会杀你的，马上就要到山下小镇了，你这样跟着我总不太好吧，还是回去吧，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别拿性命开玩笑。”我加快脚步，她却紧紧跟在后面，对她，我竟有一丝怜惜之情，不舍得将她杀死，作为一个阴阳师，我是不会对妖魔动情的，但是，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尽快避开她。

       “你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夜晚，破庙，薪火摇曳。“直到你肯杀了我。”“为什么非要我杀了你？”不再回答我的问题，她竟爬上房梁，毫无防备地睡着了。跟了我一天，她一定累了吧。“七条命，一条是为了救我，剩下的呢？”我躺在稻草堆上，难以入眠，“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不如我自己来看吧。”飞身跃上房梁，我准备用读心术读取她的记忆，看见她熟睡的侧脸，分外妩媚，我神思恍惚了一下，但又立刻恢复了清醒，我只是好奇罢了，我对自己说。将手搭上她的额头，念动咒语，开启记忆的轮回——熵山上，一只四岁的小狸猫在自由自在地玩耍，丝毫没有注意到树丛中有个猎人瞄准了她，一箭穿心，九命猫妖的第一条命，完结。次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猎人被野狼精所杀，念动咒语，小猫用自己的第二条命救活了曾经伤害过她的猎人。醒来的猎人落荒而逃，而她用幼小的身躯，挡住了想要追赶的野狼精，第三条命，终了。四年后，九岁的小女孩，在山下小镇与镇中孩童玩耍，一伙伴不幸落水，被匆忙赶来的大人救上岸后已经断气，小孩的家人悲痛欲绝，此时，她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第四条生命。三年后，元宵灯会，下山玩耍的她被一个阴阳师抓住，下山寻她的老狸猫将阴阳师杀死，临走时，跟在姥姥身后，她故意放慢脚步，念动咒语，她的第五条命，为救敌人而亡。五年后，小女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十七岁的曼妙年华，为了解除山下镇中的瘟疫，将自己的第六条命，交给了邪恶的魔王，换取了小镇的平安。第七条命，则是为了救我而死。从她的记忆回到现实，我知道，我已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眼前这只善良的小猫，无论是对朋友，对毫不相干的普通人，甚至对想要杀死自己的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跟她比起来，我这种打着正义口号毫不留情结束妖魔生命的人感到深深的惭愧。我决定，即使会堕入地狱，也要用我的生命，保护她。作为一个阴阳师，我不该对妖魔动情，但是，我已无法回头，既然这样，就让我彻底堕落，万劫不复吧！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你如果愿意跟着我的话，那你就跟着我好了，但是，我是不会杀你的。”“为什么？” “因为，我爱上你了。”我看着她，目光坚定，许多事，都已不在乎。“可你杀死了我的姥姥。”“你可以杀了我，为你姥姥报仇。”平静的语气，能死在她手上，也不是件坏事。“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别怪我了。”她的爪子撕裂了我的胸膛，一瞬间，我看见她眼中闪出一丝哀怨，我没有抵抗，没有闪躲，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竟然幸福得忘记了疼痛。“为什么不躲呢？”这是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悲伤，她果然不是真心杀我，既然如此，我余愿足矣。

        天光刺得双目生疼，我挣扎着睁开眼睛，胸口撕裂般疼痛。“你醒了！你这人，害我又丢了一条命。”她幽幽道，带着生气的口吻。“为什么要浪费你宝贵的生命救我呢？杀了我，你就可以为你姥姥报仇了。”“因为我并不想你死呀。你真笨，为什么不躲呢，害人家又浪费了一条命，罚你以后好好保护我，保护我一辈子。”她说着，脸上露出了俏皮的笑。“嗯，我会一直保护你，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握着她的手，我无比认真地说，眼前这条生命，将是我此生最珍贵的牵挂。

        我决定，与她隐居在熵山，从此不问世事，过平凡而又快乐的生活。但天总是不遂人愿，师父终于还是知道了。“释，你太令为师失望了，我辛辛苦苦将你抚养成人，将一身的本领传授于你，是希望你能够斩妖除魔，救济苍生，没想到你却爱上了一个妖魔。”“师父，妖魔也不一定都是坏的，落就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不要再说了，妖魔就是妖魔，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只要是妖魔就没有存在的价值。”“我知道要让师父谅解我是不可能的，就算徒儿不肖吧，无论如何，我求师父让我和他在一起，您就当从没收过我这个徒弟吧。”“你说什么，看来你是陷得太深了呀，那我只有杀了她，才能让你回心转意。”师父说着，一掌向我身旁的落劈去。“不要，落，快跑！”我飞身，为落挡下了这一掌。“释，你怎么这么傻，你竟然为了这个妖魔，你会死的。”“师父，对不起，求你不要伤害她，这是徒儿这辈子唯一一次求你。落……”我看向呆立在一边的落，“对不起，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不，我不会让你死的。”落擦了一下顺着面颊滑落的泪水，走过来，抱起了我，“从今以后，你要连我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下去。”落说着，念动咒语。“不要！”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我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看到落的尸体。“你好傻，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就这样离开，叫我一个人如何活下去？”我看向一旁的师父，“师父，有些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妖和人，都一样有心有情，有好有坏，徒儿是你一手带大的，如今，我把命还给你。”说完，我抱起落的尸体，跳下了山崖。

        Ps：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他注定是我的劫难，我从姥姥手上救了他，但却害死了姥姥。可对他，我却提不起恨，我只希望他能杀了我。可他，却说他爱上了我。在我杀死他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碎了，我知道，我不能没有他，于是我将他救活，希望能和他平静地生活下去。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师父很快找到了这里，他为我挡了他师父的一掌，这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肯为我而死。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去，我将我的最后一条命给了他，希望他可以好好活下去。

尾声

        奈何桥上，我端着一碗孟婆汤，“不要再喝了，不要再被这轮回的命运所折磨，让我们在一起吧，就算永远在这地府受苦，也不要再被命运捉弄。”“好呀。”我俩相视一笑，将手中的孟婆汤倒掉。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响在了我的耳畔：“我们说好要一起在地府受苦的，为什么你忽然离开，为什么？”“铃……”一阵电话铃声将我拉回现实。“喂，是我，我马上就到，我也想好好欣赏一下大自然的秀美风光，等我噢。”放下电话，再次陶醉眼前的风景，我不禁苦笑，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掉进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记忆轮回中，但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莫名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