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山农夫

一 湨梁之盟

前557年正月，葬晋悼公。公子彪嗣位，为晋平公，荀偃相之。羊舌肸（xī，即叔向）为太傅，张君臣（张老之子）为中军司马，祁奚、韩襄（韩无忌之子，韩厥孙）、栾盈（栾黡之子）、士鞅做公族大夫，虞丘书做乘马御。改穿吉服，选贤任能，在曲沃举行烝祭。

晋平公元年（前557年）三月，平公在国都布置守备后，沿黄河而下，和鲁襄公、宋平公、卫献公、郑简公、曹成公、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晋之湨梁（júliáng筑在湨水上的大堤，在河南济源西北）会见。命令齐国和邾人归还他们侵伐鲁国的土地，并拘捕了邾宣公、莒犁比公，说这两国“私通齐、楚”。

接着晋平公在温地（河南温县境）宴请诸侯。席间让诸侯大夫跳舞诵诗，要求舞步的节奏和诗歌的韵律必须一致。齐大夫高厚诵诗与舞步不相协调，晋大夫荀偃愤怒地站起来，高声大嗓地对高厚吼道：“诸侯有异志矣！”当场就威逼高厚与诸侯盟誓，高厚大惧，害怕遭到晋国的迫害，慌忙逃归了齐国。荀偃奉了晋侯之命与卫宁殖、鲁叔孙豹、宋向戌、郑公孙虿和小邾大夫歃血盟誓，誓约诸侯团结一心，服从盟主晋国的命令，共同讨伐不忠于盟主的国家。此时的晋国气焰熏天，嚣张之态已不可一世矣。

是年初，许灵公担心楚国靠不住，向晋侯请求把国家迁到晋境。尊王攘夷的晋国自然欢迎。没想到许国人留恋故土不愿搬家，晋十分恼火，准备出兵攻打出尔反尔的许国。

夏六月，中行偃、栾黡率领晋、郑、宋、鲁、卫五国组成联军伐许，大军在棫林（yù，今河南叶县东北）驻扎。初九日，联军进驻许地函氏（叶县北）。荀偃、栾黡进而率联军攻击楚本土，以报前561年楚秦伐宋的扬梁之役。在湛阪（河南平顶山）与由公子格率领的楚军决战，楚军大败，中行偃、栾黡乘胜追击，攻打方城（山名，为进出楚腹地的门户），并顺便伐许国，而后胜利班师。

二 荀偃伐齐

秋，齐灵公乘晋楚交战之际，包围鲁地成，孟孺子速（天子、诸侯、世卿的继承人）拦击齐军。齐灵公说：“这个人喜欢勇敢，我们离开这里以使他成名。”孟孺子速就堵塞了海陉险道然后回去。

冬季，鲁襄公派叔孙豹（穆叔）来晋求援。晋人说：“寡君还没有举行禘祭，百姓没有安息，现在不能救援”穆叔说：“齐人整日在敝国发泄愤恨，因此才来郑重求援。敝邑的危急，早晨等不到晚上，伸长脖子望着西边说：‘也许可以来救援了吧！’等到执事空闲，恐怕来不及了。”见了正卿中行献子（荀偃），赋了首《圻父》。献子说“偃知罪过了，岂敢不跟执事一起为国忧虑，而让鲁国到这样的地步！”见了中军佐范宣子，赋了首《鸿雁》诗最后一章。范宣子说：“匄在这里，岂敢让鲁不得安宁？”晋准备伐齐。

附：

前556，晋平公复起祁奚（祁黄羊）为公族大夫。去剧职，就闲官，基本不过问政事。祁奚在位约六十年，为四朝元老。他忠公体国，急公好义，誉满朝野，深受人们爱戴。

公元前556年春，卫大夫孙蒯（孙林父之子）率人到曹国隧地打猎，又饮马于曹地重丘（山东茌平县广平乡驻地），从井内汲水时将水罐打破了，重丘人关上门骂他：“亲逐尔君，尔父为厉。是之不忧，而何以田为？”孙蒯十分恼火，发誓要报仇。

这年夏天，卫大夫石买和孙蒯率兵伐曹，攻克曹邑重丘，曹人诉与晋侯。公元前555年夏，石买和孙蒯奉命出使晋国，晋平公以二人伐盟友曹国为由，扣石买于长子，拘孙蒯于屯留，公然扣押了卫国使臣，晋国的霸王气势可窥一斑。

这年秋，齐国再次侵鲁北部边境。晋正卿中行偃准备伐齐，梦见和晋厉公争讼，没有胜诉。厉公用戈砍他，脑袋掉在前面，跪下来两手捧着头走路，遇到了梗阳（山西清徐）的巫皋。过了几天，在路上遇见巫皋，中行献子就谈起做梦的事情，居然和巫皋梦见的相同。巫皋说：“今年您必死无疑了，但出兵伐齐还是可以取胜的。”

晋平公携六卿，起兵伐齐。将要渡过黄河，中行献子用朱丝系着两对玉而祷告说：“齐国依靠地形险要，仗着人多，弃信背盟，欺凌百姓。陪臣彪（平公的名）将要率领诸侯去讨伐，他的官臣偃辅助，如果得到成功，不使神灵羞耻，官臣偃不敢再次渡河。惟你神灵加以制裁。”把玉沉入黄河然后渡河。

冬十月，平公和鲁襄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成公、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十一国诸侯在鲁济水上会见，重温湨梁的盟誓，共同伐齐。

齐灵公在平阴（山东平阴西南）驻防，在城外挖壕据守，壕沟的长度有一里。夙沙卫进言：“不能战，莫如守险。”灵公不听。中行偃率联军兵临平阴城下，强行攻城，齐军伤亡惨重。首战不利，齐灵公信心受到不小的打击。

范匄私下派人告诉齐大夫析文子：我们认识，不能向你保密。鲁、莒两国各以一千辆兵车，已经从本国出发伐齐。这样，齐国就要灭亡了，你先替自己打算一下。析文子将这个“秘密”汇报了齐灵公，灵公十分害怕。晏婴听到后，感叹道：“国君本来没有勇气，又听了这些话，活不了多久了。”

中行偃下令联军到处插上旌旗，伪装军队。每辆战车左面是士卒，右面摆上草人，打着大旗走在前面，后面的战车拖着干柴前进，一时间征尘漫天。齐灵公登上巫山（一名孝堂山，今山东肥城县西北），见晋军是如此众多，十分惧怕，撇下守军，逃回临淄。

十月二十九日，平阴守军夜里逃走。师旷告诉晋平公说：“乌鸦的叫声愉快，齐军恐怕逃走了。”邢伯告诉中行献子：“有马匹盘旋不进的声音，齐军恐怕逃走了。”叔向告诉晋平公说：“城上有乌鸦，齐军恐怕逃走了。”十一月初一，晋军进入平阴，并追赶齐师。
       齐军本来由夙沙卫殿后，因夙沙卫是寺人，齐将殖绰、郭最认为由寺人殿后是齐军之辱，于是让夙沙卫先行，二人殿后。夙沙卫对二将怀恨在心，在道路险隘之处，杀死马匹，以阻塞道路。殖绰、郭最不能速行，被晋栾氏家将州绰追上，射中殖绰，两人皆被俘虏。殖绰和郭最都是当时齐国的名将。

联军向齐腹地平推，齐灵公在兹（山东平阴东）、邿（山东平阴县东阿镇小屯村西）、卢（山东长清西南）囤积重兵防御。联军将三城团团包围。

11月13日，中军（中行偃、士匄）攻克兹城；19日，下军（魏绛、栾盈）攻占邿邑（平阴西）。上军（赵武、韩起）包围卢地。卢是齐大夫高厚的封地，历过高氏数代经营，城郭牢固，人民殷富，才没被晋军迅速攻破。

十二月初二日，晋军到达秦周，砍伐了雍门外边的萩木。范鞅进攻雍门，他的御者追喜用戈杀死一条狗。孟庄子砍下橁木制作颂琴。初三日，放火烧毁了雍门和西边、南边的外城。刘难、士弱率联军放火烧了申池边上的竹林。初六日，放火烧了东边、北边的外城，范鞅攻打扬门。州绰攻打东闾，左边的骖马由于拥挤而不能前进，回到门里盘旋，停留很久，连城门门扇上的铜钉都能数清楚。

中行偃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也想尽快结束战争。12月，中行偃率中军、下军绕过卢，径取齐都临淄。联军将临淄团团围住。

齐灵公想再逃到邮棠（疑在今平度东南），被太子光和大夫郭荣阻拦住。联军在临淄周围大行扫荡。十二月初八，向东侵及潍水，向南推进到沂水。诸侯联军士气仍然士气高涨，但联军主帅中行偃病危，身体支撑不住了，不得不班师收兵。

前554年春，伐齐诸侯自沂水回国，各诸侯大夫盟于祝柯（即祝阿、督扬，山东齐河县东南8公里小周镇），晋平公也先行回国。鲁襄公在蒲圃(鲁国著名场圃，类似于现今广场，在今曲阜南门外泰安一带)设享招待晋国六卿，赐给他们华丽的三命车服。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都接受一命车服。送给荀偃五匹束锦，加上玉璧，四匹马，再送给他吴王寿梦的铜鼎。

晋军在回师途中，中行偃病死，齐将殖绰、郭最趁乱逃回齐国。

 大盖是因为水土不服等原因，荀偃头生恶疮，两眼突出。渡过黄河时，病危。先回去的大夫都赶回来。士匄请求进见，荀偃不见。派人问立谁为继承人，荀偃说：“郑国的外甥（荀吴）可以。”二月十九日，荀偃死，眼睛不闭，口闭紧不能放进珠玉。士匄盥洗然后抚摸尸体，说：“事奉荀吴岂敢不如事奉您！”荀偃的尸体还是没有闭眼。栾怀子说：“是为伐齐之事没有完成的缘故吗？”就又抚摸着尸体说：“您去世后，我不继续伐齐，有河神为证！”荀偃这才闭了眼，接受了放进嘴里的含玉。士匄出去，说：“作为一个男人，我实在是浅薄啊。”立中行吴（荀吴）为中行氏家族第四代宗主。

三 士匄执政

荀偃辞世后，范宣子（士匄）继任中军将，执掌国政。

鲁国正卿季武子来拜谢晋出兵援鲁，晋平公设享礼招待他。范宣子主持，赋《黍苗》这首诗。季武子站起来，再拜叩头，说：“小国的仰望大国，好像各种谷物仰望润泽的雨水。如果经常润泽，天下将会和睦，岂独是我国？”也赋了《六月》这首诗。

四月十三日，郑大夫公孙虿（子蟜）去世，向晋发来讣告。鉴于他在5年前伐秦战役中突出表现，范宣子特地禀报晋平公。六月，晋平公向周灵王请求嘉奖，周王赐大辂（卿以上所乘的车）给子蟜随葬。晋郑关系更加亲密。

这年（平公四年）秋七月，士匄再次伐齐，到达齐邑谷地（山东平阴县东阿镇），闻齐灵公于五月二十九日病死，就撤军回国。秋八月，齐大夫崔杼在洒蓝杀了高厚，并吞了他的采邑财产。

秋，郑发生内乱，子展、子西率国人杀子孔。子展当国，子西执政，子产为卿，郑国从此走向稳定。

前554年年底，齐国与晋国讲和，士匄与齐人在大隧（今山东高唐县）结盟。齐庄公求和虽然只是权益之计，但晋国总算暂时制服了齐国。

前553年（平公六年）夏，齐庄公到澶渊（河南濮阳西北，戚邑附近，原是卫地，后归晋）同晋平公及宋、卫、郑、曹等十二国结盟，承认了晋的盟主地位。晋国霸业又得到恢复。

四 诛灭栾氏

在晋悼公时范氏与栾氏矛盾就很激化。因为栾书有拥立之功，栾氏恃功骄横，结怨甚多，列卿中多结好范氏。

附：

叔向性格耿直，为人也很正直。有一次晋平公射鸟，中箭的鸟并没有死去，平公让仆从竖襄去捉，却没有捉住，让鸟儿跑掉了。晋平公大怒，把竖襄抓起来要杀他。叔向知道这件事后，见了晋平公，就说，“君必杀之。”昔日晋国始封君唐叔虞曾在徒林射死一头猛兽“兕”，用兕皮做了铠甲，当今的晋君没射死一只小鸟，还没捉住，这事绝不能传闻出去，不然就太丢人了。所以非得把当时在场的竖襄杀掉不可。叔向这番半讥讽、半规劝的反话，说得晋平公十分尴尬，马上下令放了竖襄。他这样率直的谈吐，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吴季札告诫他要好自为之，谨防在私家争夺政治权力的斗争中直言惹祸。

叔向（杨肸）的父亲羊舌职有五子，长子伯华承父职，叔向行第二。叔向和兄伯华及弟弟叔鱼、叔虎合称羊舌四族。异母弟叔虎母亲很漂亮，叔向母亲因嫉妒而不让她陪丈夫侍寝。儿子们都劝她。她才勉强同意，同时警示道：“深山大泽中，容易生出龙蛇。她虽然漂亮，但我担心她所生的龙蛇会祸害你们。羊舌氏现已衰败。国内的是六卿，其中又多坏人挑拨，要想平安无事并不容易。我对自己有什么好吝惜的呢。”之后便有了叔虎出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栾盈很喜欢他，而这也一度陷羊舌氏之一族于危难之中。

栾盈（栾怀子）是栾黡（栾桓子）和栾祁（士匄之女）之子。后来栾黡去世，栾祁和家臣州宾私通，并私吞栾氏家产，栾盈为此不满。栾祁担心报复，便联合与栾黡有隙的兄弟范鞅向父亲范宣子（士匄）诬告说栾怀子意图叛乱，士匄怕栾盈势力，改任他为下卿，并放逐他到著地筑城。

前552年（平公六年）秋，栾盈逃到楚国。范宣子捕杀了栾党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申书、邴师、羊舌虎（叔虎）、叔罴十人。在春秋时期，每个官员身后都是一个家族乃至数个亲族，此次打击面是很惊人的。

叔向、伯华（羊舌赤）、籍偃（籍游，上军司马）也被牵连入狱。有人问叔向：“您受到这样的罪，是不明智的原因吗？”叔向回答：“比那些已经死去和逃亡的人怎样？”平公的宠臣乐王鲋（羊舌叔鱼，和羊舌虎都为叔向庶弟）对叔向说，他可以帮忙求情。叔向没有理会他。别人问他原因。叔向说：“只有祁奚才能帮忙。”他的下属很不解：“乐王鲋说话，国君没有不听的，他想帮您，您却不答应。祁大夫无能为力的事，您为什么又认为他可以做到呢？”叔向回答：“乐王鲋只会顺从国君，他怎么能行？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他怎么会单单不帮我的忙呢？《诗经》中说：‘有觉德行，四国顺之。’祁大夫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