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衣襟带花

文/白音格力

=1=

看过一张照片，一女子颈白如瓷，脖上红线坠玉，穿一件素蓝碎花的衫，领口别着一朵蓝雪花，含蓄，静美。照片不见女子容貌，但你仿佛能看到她眉弯新月，目含秋水，心底花枝，飞满蝴蝶。

这让我不禁想起某老电影中一个不起眼的镜头。那是旧上海街头，嘈杂中人来人往。端着木匣子卖香烟的男人，慢腾腾地走着，大红旗袍的太太两两挽着胳膊经过，镜头里填满了各色人物。在一角，一个端庄秀气的女孩一闪而过，穿着粗布衣，扎着辫子，胸前戴着一朵花。

不知是导演细致安排，还是那个群众演员自己的别致选择，但就那么一朵，小小的，带一点粉，娇羞羞，恬静清新，从此一直开在我心里。

=2=

唐宋时戴花盛行，每到花朝节，古人都喜欢摘朵花插在头上，叫簪花。宋代史料笔记《铁围山丛谈》中记载，每逢重大节庆，皇帝都会给臣僚赐花。在古代，戴花之事，总被冠之“君子风范”。

我倒更喜欢清代卫泳那句“花是美人小影”，仿佛戴花，戴的是一句低低的眉语，一段婉约的心事——是小小的，轻轻的，给一个人看的影；是丝丝的，缕缕的，留在心底欢喜的沁凉。

 

=3=

很久前认识一女子，处处是大家闺秀风范——行，款步姗姗，似仙姿玉色；坐，袅袅婷婷，若芰荷出水。她说那是她太奶奶留给她的“礼物”。她出生后，家贫如洗的太奶奶却说，添了女娃，该养花。于是阔绰地置办花草，还满山采野花，插瓶供养。稍大些，太奶奶就陪她读一些古书，教她礼仪。太奶奶说，女人要一生带着花气。

相比“戴”字，“带”仿佛多了点心气，正好与花气相配。

=4=

以前曾跟朋友开玩笑说，看一个女人，就看她的坐姿，她静在那里时，像一幅画，更像开着的花，花只有静，才能开得美；看她的坐姿，就看她的衣饰，素，就素得干净，纯和，艳，也艳得内敛，规矩。一身衣，瑰姿艳逸，整个人，仪静体闲。穿什么衣服，都仿佛衣襟上有花，远远便能闻见。

多好啊，衣襟带花！任时光老去，自带一分心气，低朗，明净，婉约，仿佛一段秘而不宣的心事。散发着幽幽的香，不张扬，不慌忙，即便人生终要到秋，枯也寂美。

 

=5=

我相信，衣襟带花的人，一定懂得人生没那么多路要赶，所以会在日常奔波中，停下脚步，静看一株花，与老朋友叙一份旧；或停下笔，明白人生没有那么多话要写，所以可以慢慢喝一杯茶，与寂静对坐，看小窗向月花对影。

衣襟带花，轻轻念起，又仿佛一个女子在与时光讲着自己的一段故事。故事里，她与他分隔天涯，终于有一天要相见，她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翻遍了衣柜，擦亮了镜子，想要照见当年的模样。而是，温了茶，修剪了花枝，在窗前小坐，然后去见他。

婉约心事，衣襟带花。如此美，美得惊艳！

人生之美，大概就是能做一个衣襟带花的人！不论在哪里，在何时，行，是一缕香，染在眉间嘴角，微微含笑，笑意如清溪水；坐，是一个词牌的坐姿，美到寂美，静到静远，温婉，淡净，不动声色。 
                                 （《青春美文》2015年第2期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