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秋天里遇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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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场秋天里遇见自己
文：若水
十月，阳光微白天微蓝。和美妖、小妖一起，穿城而过，去看秋天里的一泊湖。
湖是小妖发现的，在林都宾馆七栋别墅旁的山后。一处新修的人工湖，知道的人不多。
像宋词收在散发沉香的线装书里，去往湖水的路，要经过山坡上的宾馆、宾馆错落的白色别墅、别墅前铜黑色欧情四溢的雕塑、翻过幽静和缓的山梁，一条林间小径通向那里。
小径是人工铺排的木阶，悠然宛转，缀着落叶和青苔。低低矮矮的玻璃路灯，八棱八面，黑色顶罩，一路蜿蜒，很迷离。山上树木高大疏朗，枝条却极其浓密，还没有完全落叶，风情怡淡逸致。光线透过树隙，林间静杳，空气里弥漫秋天特有的幽幽草香，一些清冽，一些甜软，形容不出。
美妖和小妖在小径上拍照。小妖是最会拿情的女子，坐在小径上朱唇含春，眼风妩媚，身后树木枝杆如画，叶子半黄半绿，调子精致妖娆。美妖半跪在木阶上，端着相机，皓腿明眸，姿态旖旎。美妖这天穿戴韩风扑面的清纯衣帽，表情烂漫，头发纠缠，像个放大了的芭芘娃娃。这样的地方，光影至简，鸟声隐约，树林有种安祥感，让人可以后退，一下退到与生活无关的情绪里，瞬间心神飘离。我坐在林荫径上，45°度仰望，林梢挤出来的天空，异常安静幽深，阳光落在我的唇上，清凉彻骨。
有人说，这座城市风光，有些相似北欧，呈现一派宁静的森林景致。因此，市府刻意打造了那些欧风泛滥的雕塑。其实世界各地域文化差异缤纷，只在自己的土地版图上生长茂盛，源远流长并根深蒂固。那些长袍希腊男人与女人雕像，驾中世纪古罗马战车，背上生着翅膀，线条坚硬，神情陌生，立在东方格调的山水景物中，有种强烈的来历不明。
美妖和小妖也不喜欢那些雕塑。我们都很爱这条静谧幽长的秋林小径。小径遥遥，沿山梁伸向林深处，前面接至北山森林公园，后面直通到小兴安岭植物园。北山公园是小时候常去的公园，也该是中国最大的公园，那里是树的世界，绿色叠涌，茂密绵延，公园只有南门，不见北界，它的北面一直连到俄罗斯。植物园是小兴安岭植物的基因库，各类奇异草木，高低错落，依附共生，浓荫蔽日，草木的名字都美得神奇。前年夏天，我和同伙们去那里，坐在山葡萄架下喝啤酒开火车，我报的站名是青海，一个遥远的地方。那时是七月，廊架上的山葡萄还没成熟，满架的青果，一藤的清香，阳光透过藤蔓洒下来，都是碧绿的光阴。
从山顶小径向下，能看见山底树后蓝色的水光。那是我们要看的湖。
那是一泊玲珑的湖。迎面一眼，便可尽收眼底。湖水明静安闲，秋天的天空下，有种让人心动的宁和与含蓄，仿佛是盛世喧哗遗忘的角落，心平静气的从容着，遗世独立的温婉着，弥散只在版画或油画里才有的艺术味。湖岸很高，茸草柔绿，丛立斑斓秋树，那些树无一例外的高颀挺直，枫红椴黄松绿桦白，温暖浓郁，倒影在水中，油彩画似的，浅黄葱青的波光粼粼，美丽又缥缈。水中沉影的，还有湖边的一小撮别墅，木黄墙瓦灰顶，白桦树皮的门脸，白桦皮上有许多黑色的手绘燕子。别墅简约安静，鸟巢般的委婉，极配这泊轻柔湖水。
湖中不时有鱼跳水。啪，啪，啪，点破水中隐约的云朵痕迹。天上云生龙鳞，水中游鱼喋浪，一朵云想在水底游 ，必有一条鱼想在天上飞，在别处总是最大的诱惑。小妖虽然事先来过，仍然和美妖与我一起感叹，喧嚣城市里，竟然还有这样自然、纯朴的地方，还有这样一汪原始、清新的湖。
湖小小，居然还有岛。隔了水看去，小岛上林树蓬勃，秋色热烈。岛的边缘立有石碑，上书“林蛙唱晚”。这四个字很中国，让人顿生出些很中国的古诗意联想。但，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名字，倒像是景观特点的说明。一汪湖，没有名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今年闰月，一年当中有两个四月，因此，这个秋天很特别，秋季很长，十月里，依然秋叶正浓，秋光正好，秋色未央。这样明亮饱满的秋天，映着这一汪云白风清的湖水，我忽然想给它取个名字：就叫“未央湖”。“未央”语出《诗经》，“七月流火，八月未央”，未央，不尽，未尽。秋色未尽，湖光怡美，我喜欢“未央”这名字。如果我有女儿，我会叫她“未央”。
湖边小草长得好看，是我在别处没见过的。嫩嫩的，润泽的绿，像是长在初萌的春天。阳光穿过湖边鹅黄的栏杆，落在草地上，一条一条清浅光影，像一首曲子，宁静悠远自在，光影移动，恨不能就地生出一段爱情来。美妖和小妖依着栏杆开始拍照，这世上有人爱烟酒，有人爱钱爱美女，小妖爱摄影，而美妖爱上镜。
美妖一乎深情，一乎柔媚，歪着头在镜头里年轻的笑，笑得像只小狐狸精。笑得我不确定她会不会苍老。前一晚，她在钱柜唱歌，拿着麦，唱《甜蜜蜜》，风情似水草，眼神飘飘摇摇。有时女人的甜与软纵容着这世界，可也许正是这样，男人女人这两种生物，才保持着生态平衡。女人和女人间的情谊，不是兄弟，也不是姐妹，是两株开花的植物，绝不相同的芒刺与叶子，却是彼此的气息脉落。男人看女人是雾里看花，女人看女人，洞彻骨髓。
小妖张开的手臂像树杈，涂满秋天的阳光，眼睛里，一片波光潋滟。小妖是极会照像的人，如同她会穿衣服，总能演绎出小风情、小香艳，一抹眼神就让人回味无穷。当庸常的生活空虚成荒漠，一场风景或者能触动心底的情怀，我喜欢她们忘记世俗，忘记人间，在秋天的湖光树影下，笑得太阳花一样不羁明媚。那天，美妖在湖边脱换衣服，一片玉色春光眩目，末了，才发现探头就在头上，呵呵，不知入了监控后面谁的眼。
我从没见过秋天那样许多的蚱蜢，成双成对的在绿草叶上举行婚礼，隔了湖水栏杆，还能看见小小的鱼，结群而来，贴在小岛边水面晒太阳。和美妖、小妖走过长长湖栏、黄色木桥，就上了小岛，岛上没有常见的亭台，只有疏林和朝向湖水的木椅，那样一种朴实无华与不饰雕琢，让人欢喜。
秋天，在岛上弥漫出舒适的暖意，白杨高得令人惊叹，白桦树的叶子则像金子，喧哗在蓝色天幕下，美得极有张力。美妖和小妖搂着粗壮的白桦拍照，抚着白桦，美妖的红指甲像一粒一粒熟透的果子，小妖的粉裙黑缕与白桦树很搭。两枚妖精极力把我拍进镜头，镜头里，我眼神寂静，表情疏离，唯有头发嚣张曲卷。我其实很想在这场风景里，保有我的温暖和风华，但我知道，这全在我的造化与修行。秋天是一场姹紫嫣红早已开遍，我不是如花美眷，它却是我的似水流年。
最先想起以木像春以金喻秋的，该是多么聪明的人。叶子黄透了，从树梢披散到地上，那样灿烂，那样滋润，好像聚集了所有丰收的醇度，让人觉得，唯有金黄才是秋的基调。我看过小妖拍的仙翁山秋色，云海飞腾涌荡，波澜壮阔，山峦耸立跌宕，广袤辽远，浓烈的秋色渲染得铺天盖地，那样一种朗朗的秋色，轰轰烈烈的金色，反射太阳的光泽，看一眼就觉得眼底生疼，那样一种磅礴的气势，镇得住呼吸。
我没有去过仙翁山。小妖的照片让我对那个地方充满惦念。
小妖在林中发现一树漂亮的红枫叶，红叶落在绿草和松针上，很俏丽。小妖把自己和树一起拍进画面，一幅小资女人的文艺模样；美妖则坐在树下不肯起来，衣襟和帽子上簪着红叶，像谁家没长大的浪漫小姑娘。我想悄悄折一枝红叶带回家，又怕不知如何相待。
叶子是一种极庄重的生命。那些曾经骄矜华丽的叶子，到了生命季节，都会淡然撒手繁华，不惊不乍，不卑不亢，从容凋零。盛放时纵情，凋落时安祥，每一片落叶都令人敬重。和美妖、小妖把落叶撒上天空，叶子重重坠地，彼时无风，叶子落不成金色的雨。美妖和小妖蹲下来，把落叶细细摄进镜头，我却想对着秋天许一个心愿，———谁说我就不可以矫情？
我知道我欠了自己许多有意思的时光。我希望以后能有勇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时间写随性的字，去看很纯很野的风景，隔着许多城市，有一个男人在节日里，对我口吐莲花。然后，不可避免的若隐若现的忧伤。这愿望是不是很奢侈？但试无妨。
一汪湖，一片风景，让光阴里的一日摇曳生姿，让一个秋天完美无缺。或者有天，因了这泊小小的湖，林都宾馆会成为这座城的旅游地标，至少现在，因了这汪湖，这所宾馆已成为一处旅游园林。于我们，是对时光的由衷珍惜，在一场秋天风景里和自己的遇见。
其实，人生就是一场盛大的遇见。遇见一个人，遇见一个季节，遇见一场风景。所有的遇见，都是我们装入记忆瓶中的水，水中有沙、有鱼、有气味和树影，有心情和落叶。我们将这些水细心收藏，等待它们被岁月酿成有香气的酒。我们知道时间之下，没有永远，我们见到的太阳，是8分钟之前的太阳，见到的建筑，是5微秒前的存在，见到一米之外的朋友，也是3纳米前的笑脸。我们所见的都是过去。因此，我们要在山水中印证自己，我们这些妖仙一体的生物，以一种本真的姿态定格在镜头中，若干岁月后，翻出照片，仍能在一个秋天的场景里遇见经年的自己。
遇见，是人世间的另一种繁华似锦。
文章评论
心^_^衣
[ft=#444444,,tahoma]"有时女人的甜与软纵容着这世界，可也许正是这样，男人女人这两种生物，才保持着生态平衡。女人和女人间的情谊，不是兄弟，也不是姐妹，是两株开花的植物，绝不相同的芒刺与叶子，却是彼此的气息脉落。男人看女人是雾里看花，女人看女人，洞彻骨髓。[/ft][ft=#444444,,tahoma] "[/ft] [ft=#444444,,tahoma] 忒觉得精典：语出怡人，比喻清澈、阳光、形象、逼真、豪迈、生动、新鲜。[/ft] [ft=#444444,,tahoma] 全文真的语言深深浅浅恰到好处，感情细腻而不做作 ，描写大气、眼光独到、视觉层次分明、清晰，语气灵活、轻松、自如，特好的一篇文章耶！[/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