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眼泪一直是泛滥的。我总觉得我的词汇太过贫乏、我的文笔太过拙劣，我无法把我的所有感情都完整地表达-------我的父亲已经老了，顶着一头银发却一直身体健朗的父亲老了，现在，又病了，可是，他的精神却不会老，他的爱永在！！！！

       今天接到姐姐的电话，说父亲出院了，是肺气肿。父亲一直要家人瞒着我，怕我牵挂、怕我担心，所以要出院了，姐才告诉我的。

       父亲已经八十岁了，一直健朗的他在我记忆中还是第一次住院。他老人家真的老了，我心里有些悲哀、有些恐慌，我从未如此的害怕时光的流逝。在我心中那个永远有用不完力的父亲真的老了、真的老了。

       我是父亲四十多岁才有的幺女，加上成绩一直都比较好，所以从小就受尽宠爱。在七、八十年代的小城镇，我的家庭条件还算宽裕，衣食无忧，还经常能给小伙伴们一点小恩小惠。父亲让我享受到了那个年代、那个地方少有的待遇:他给我买回那时很少有如今却很普通的可调台灯；他给我买当时要两百多块钱的电子琴；给我买很女式的自行车；他甚至还会给我买头花和他认为漂亮的衣服……这些东西放到如今就不值一提，可是，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对习惯粗线条而且节俭得几乎吝啬的父亲来说，这些物质投资该要多么浓厚的爱来支撑！

       而这些，我却一直没能读懂。幼时没想，长大些不想去想-----

       十几岁时，青春期的叛逆也顺理成章地依附了我，我与父亲成了水火不容的两人。我对他的管教嗤之以鼻、对他的严厉厌倦、反感、甚至痛恨，父亲对我的倔强和任性也是无计可施。记得高考之后，有几个玩得好的男女同学相约去一个女同学家去玩，他们派三个男同学开车来接我。正是黄昏时候，我父亲坚决不让我跟他们走。高考之后的我们，友情高于一切，何况还是我那么熟悉而了解的朋友，那时的我根本不能理解父亲的激动和固执，我不顾一切地跟朋友们玩去了。虽然后来的我终于知道父亲的担忧，我也证明了父亲担忧的多余，可是，我没想到这件事对父亲的伤害很大，事隔多年，他还在耿耿于怀我那时的任性和无情。

       高考成绩出来，我没有考上我选中的学校。我决定不复读，不读自费，十几年的压力让我厌倦了读书。这给了父亲致命的打击，他一直以来坚持的希望终于破灭了。

       后来，我选择了远离他，远离家来寻找我梦寐以求的自由。又后来，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我以一种决绝的方式来漠视父亲的反对。当父亲知道他已拉不回曾经乖巧如今却倔强的女儿时，他哭了。他把我单独叫到卧室里，眼泪双流。这是我长这么大看见父亲哭得最激烈的一次。他一直哭诉了一两个钟头，给我列出这个婚姻中的种种不协调和不幸福因素。虽然我最后没有采纳父亲的意见，但是，我还是被父亲的爱震撼了，父亲一直给我的严厉甚至冷酷的形象，终于也瓦解了不少。至少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以他的方式。

       父亲一辈子很坎坷。在他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是父亲和我伯伯一起把三个还不懂事的弟妹带大，让他们出人头地。我两个叔叔一个武汉大学毕业当上了领导，一个退伍后进修也干了一番事业，我的姑姑师范毕业，桃李满天下，如今已在美国定居。而我的父亲，一个只上了几年学又身兼父职的孤苦伶仃的孩子，是靠怎样的闯劲和坚持当上干部，当上领导的，我无法想象。我母亲经常“控诉”父亲：结婚好多年，工资从未让母亲见过，父亲总是直接寄给弟妹们去了。有一回，父亲买回来一件当时很时髦的绒衣，年轻的母亲以为是给她的，幸福地穿了一晚，第二天就被父亲拿走了，原来他是寄给弟弟的。当时很年轻又爱美的母亲很受伤，几乎计较了一辈子，但责怪中也有无奈。父亲对兄妹们以及他们的儿女们的好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所以，父亲在兄妹们甚至所有下辈中的威望是无人能及的，所有人都对他老人家充满尊敬又深含感情。

        父亲当了几十年领导，帮助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为自己家谋过私。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最划私的地方是每年给外婆家弄一些化肥农药的指标，或者给我带回一些他用剩的材料纸。他的很多同事以及下属，都想方设法把一家老小都农转非，父亲却好像从未为此努力过。少时我很不屑于父亲的迂腐，尤其看到我的婶婶和堂兄妹们纷纷搬到了城市，我甚至有点痛恨父亲的不开窍和死板。直到父亲退休以后，看到他的同事和下属还那么尊敬和信任他，我才知道，父亲用自己的行为赢得了他真正想要的。

        从小的贫苦和艰辛铸造了父亲勤俭的习惯。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锄头到房前屋后去开土种菜。退休后，父亲更加“变本加厉”，到处去开一些别人荒废了的地来种，有几年甚至还去种田，很多吃不完的就送人了。儿女们怜惜他，要他多休息，他老人家总是不置可否。后来，我们看他自得其乐，况且，确实也能锻炼身体，也就随他去了。

       父亲很节约。他的一辆自行车能够骑上十几二十年，每天擦得干干净净出门，然后回来又擦一遍，如果碰上泥泞路，父亲总是扛着自行车过去，所以，几十年的“车来车往”，父亲才用了三辆车，直到几年前买了一辆电动车，父亲才告别了自行车生涯。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好像从未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如今，儿女都成家立业了，他也没什么负担了，两千多的退休工资拿着，他却仍然舍不得给自己买什么，他每次上街买回的，总是母亲爱吃的一些打折的水果，不过，如果是母亲交代的、我们爱吃的，他却不管有多贵，也不计较。而父亲对于我们给他买回的东西总推脱不要，对于我们对他的记挂和一点小小的孝心就表现得很感动。

      父亲很能干。在外面他还是一副干部模样，回家了，泥工、木工、水电工、修理工，他样样能当，家里有什么技术活，从不要去请人。

      别看父亲只上了几年学，可是他很好学，也算自学成才吧。在我上高中之前，我不懂的总喜欢去问父亲，父亲很少让我失望。父亲爱好文学，喜欢看书，他自己随口杜撰的一些顺口溜成了我童年最美好记忆之一。父亲很幽默很乐观，他的笑话和俏皮话能脱口而出，而且能说得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

     最后说一下父亲和母亲，父亲大母亲十二岁，母亲在父亲眼里是任性的小妹，父亲在母亲眼里是霸道的兄长。所以，虽然几十年来，父亲几乎从不要母亲操心什么，母亲仍有诸多怨言。在我记忆里，父母经常争吵，吵急了，母亲会说一些绝情的话，可是，父亲从来不说。我一直以为父亲和母亲不是什么恩爱夫妻。直到有一次母亲到我家里来，因为身体有恙，，父亲一天十几个电话打来询问母亲情况，母亲也恨不得马上回到父亲身边，我才知道，其实他们的感情，即使我们做儿女的，也不一定能看懂。     

       我希望我的父母健康长寿！！！！

                                                                                                                                                                                  2010.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