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畔的甜莓子 第十章天高路长(三)
中篇小说
飞儿在新家里生活了几天,被古稀见孙和知命之年才得子的的老父子一家人稀奇宠爱得恨不得用手捧到天上去。因为生不下儿子而急得头发已经花白的母亲和几个比飞儿大了许多的姐姐们,用自己也舍不得用的香胰子和雪花膏,将本来就生得遗传了舞凤山母亲甜妹子血统的飞儿洗涮得露出了洋娃娃一般的可爱模样,又扔了那一身被饭店前的垃圾箱污染板结成了油污硬块的衣服,从头到脚换装扮得焕然一新。
猛然间由流落街头没人管变成了有人疼爱的小宝贝,飞儿确实感到很满足,他起初真想就在这个山里家里呆着算了,一大家子这么多人都好吃好喝把他供着,好话笑脸把他哄着,看样子就是他要天生的星星,这家人也会扛梯子上天上去给他摘。这家的爷爷奶奶已经不止一次讨论过怎么花钱租房子要安排他去塬上的大村里去上学了。
过惯了不受约束日子的野孩子飞儿,吃着白馍鸡蛋在这个两山夹缝的小村子愉快了五六天,钻来跑去不多时间就将小村子的角角落落都跑了好几个来回了,再往远不是布满荆棘的荒草树林就是黄土梁庄稼地,一村子家家都游转完了也不见几个能陪他上天入地疯成的碎男娃,几个姐姐每个人天天都有父母给安排的地里的和家里的干不完的活,不可能跟着他没边没沿去玩耍。吃饱了肚子的飞儿很快就腻歪了这偏僻人少的地方。他先是十分怀念在老家清水县城南关村有那么多小伙伴在街上天天跑的日子,接着又想起被亲爸王毅安顿在甘河县单元房奶奶经常给他变花样煎炒烹炸的好吃的,唯独记不得了流落街头时在垃圾箱拣东西充饥的光景。
新鲜劲过去了,飞儿就一心盼着等张牛娃子到十天的傍晚来接他出山去。他记住了张牛娃子许诺的保证他天天吃大鱼大肉的话,山里的这家人虽然把他当宝贝疙瘩一样稀奇着,但过惯了省吃俭用日子的农民家庭,无论怎么注意给好不容易才买来的儿子改善生活,也不过是一天三顿白馍细面供他吃饱,偶尔才背着几个也馋嘴的姐姐们给他偷偷塞熟鸡蛋罢了。要他在这个山沟里一辈子给山民当儿子,飞儿越来越不愿意了。心里不想守了,可面上和嘴上一点都不敢反映出来。从小就在县里街上混的飞儿,小小年纪就学会哄人的套路。他发挥从王毅家族继承来的说谎本事,对这管着他吃喝拉撒的一家人嘴甜得抹了蜜一样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不断口叫着哄着,在村里也是见了老人就叫爷爷奶奶,见了青年就喊叔叔姐姐,村里人都羡慕这一家买了个乖巧的好儿子。
在飞儿的甜嘴哄骗下,在村里人的赞美声里,这个有了儿子有了孙子有了小弟弟的一家人,都头脑晕晕地高兴着,哪里会料得到好好的到手继承人会使他们鸡飞蛋打一场空?由他的无路可走的父亲亲自卖给他们的没娘娃会跑到哪里去?全家几辈人惯着宠着宝贝着的“油合面”生活难道会比跟着个转村打短工的汉子睡烂窑麦草窝啃冷馍喝凉水差?
要说这飞儿也算得上是个头脑灵活的孩子,可惜落生到了王毅这样的家庭里,被跟着支书丈夫作威作福惯了的母老虎奶奶从小言传身教,能教出什么好来?除了顽劣打架、做贼说谎还能怎么样?他在这个新家里吃着爷爷奶奶也享受不到的好饭,穿着姐姐们穿不上的好衣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都不用干,可还是偷偷准备着怎么坚持到张牛娃子来接他的第十天旁晚怎么顺利逃脱。
借着出去玩耍的机会,飞儿已经一个人悄悄跑去村外头不远处的公路那里侦查了好几回,他头脑里甚至设计演练了无数套逃跑方案。他站在村口的路上,幻想张牛娃子一身美国兵的装束,驾驶那种比鸟落地还方便的直升飞机,将他从一村人持刀舞棍声嘶力竭的喊叫追逐里解救了,飞机飞上公路旁的山卯顶上的时候,往下看底下一帮气急败坏的山里笨农民,该有多好玩?他埋怨张牛娃子给他说的是用车来接他而不是开个直升飞机。不过要是开个敞篷的上面架着机关枪的吉普车也很有意思,他跳飞上驰的吉普车,把紧机关枪向后面追来的人群突突突突放鞭炮也蛮有刺激的,他聪明着呢,放枪也会对着天上或者人群的脚底下,只听响声吓唬吓唬他们,可不敢真的打死人。
第十天的下午终于到来了,聪明透顶的飞儿从吃饭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守在家里,那个爹娘领着几个姐姐去地里掰玉米去了,爷爷在牲口棚里忙垫圈筛草整理绳套犁耧靶蘑等秋种必备的农具,奶奶钻在灶房拾掇清楚了吃饭那一摊子,就在坐在院子里刚拉回来的玉米棒子堆上剥玉米皮。飞儿在二位老人身边飞来飞去尽力用甜言蜜语逗得两个老人嘻嘻哈哈一下午没合拢嘴。他一次次往正房厅堂跑,老人家都以为是孩子天性好动不能在一个地方安静待下去,哪里会知道他是跑到那里去一次次从全家唯一的电子座钟上去看时间呢?
八点多的时候,地里干活的男主人拉了满满一蹦蹦车玉米棒子回来了,他将车后厢用撬杠翘起来,哗啦啦把一车厢玉米棒子倒在了院门外的路上说:“地里掰下来的玉米还能拉两回,我要赶紧去哩,她们娘们几个还都在地里忙哩,都想摸些黑多干一会儿,把山顶上那片地掰完哩。反正这几天有月亮哩,夜里也看得见玉米。”一直不断手剥玉米皮的老娘说:“去吧,一会儿我给你们烧汤(做晚饭)去。”农民家里只有农忙季节才做晚饭。
飞儿撵上去还叫了一声男主人:“爸呀!”弄得男主人心像鸡毛翎子扫了一下似的舒坦无比,乐滋滋卸完蹦蹦车上的玉米就又开车上山去了。
爷爷从牲口棚出来,坐在上房台阶上美滋滋吸了一袋旱烟,又来坐在奶奶对面一起剥玉米。
飞儿就在门里门外两大堆玉米棒子里来来回回打滚栽跟斗,又做出玩累了的样子躺在玉米皮和玉米棒子里望天上的火烧云。
不久天麻麻黑了,奶奶去做晚饭了,爷爷去院外自家的场院边解了拴在小树杆底下的牲口,牵着缰绳拉牲口去牲口棚给牲口拌草料。
飞儿轻手轻脚去上房看钟表,指针指到了九点四十多了。他就悄悄背了装着这一家给他的好吃的和零花钱的以及玩具的新书包悄悄出院门,往和张牛娃子约好的大路那里一溜烟跑了。
刚到路口,就听到张牛娃子在土崖下面的阴影处压低声音喊他:“飞儿,我在这里!”
飞儿飞快跑过去。
张牛娃子没有开飞机汽车,只开了一辆摩托车双手扶着摩托车扶手,车斜歪着一脚踏在地上,急忙给飞儿说:“快上来,坐到后座上,把我腰抱紧!”
飞儿来不及想这摩托车和直升飞机美式吉普的区别就慌乱爬到了摩托车后座揪住张牛娃子的衣服后襟。
张牛娃子一加油门,摩托车一蹦跳就窜上了不知道通往哪里的盘山公路。
经过几天拿了卖飞儿的四万块钱山外逍遥之时的费心琢磨,干坏事无师自通的张牛娃子花两千多块钱买了一辆性能不错的摩托车,又往北边山区一带远处山里一带装作收山货的小老板,打听准了下一个焦急想买娃的家了。他连夜来带着飞儿沿盘山公路转到了山顶,又翻过了一架大深沟,到了一个不太宽的小塬上的小村子,还骗人说飞儿是他的无娘的亲儿子,就一起在村里他早就找好了的人家住了下来。白天,他带着飞儿去另一条塬上的大镇街上食堂饭馆吃香喝辣,尽兴玩乐,晚上就还回小塬上的小村子居住,房东真以为他是和儿子出去收山货了,也不多问。一个偏僻的山村人家,能拿到张牛娃子给的一天好几块钱,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哪里会多嘴气跑财神爷?
几天后,张牛娃子没有骑他的摩托车,拉着飞儿的手,出村不远,下了深沟,三拐两拐就上了离大塬大村更远的一个山头,将已经被他培训得骗人轻车熟路的飞儿给了另一家盼儿户。他从主人手里拿了几经争多论少讲价钱才定下来的五万块钱走了。他在去那家人的路上就给飞儿指点了逃出来的路线,确定了他骑摩托车来接的时间和地点。
张牛娃子连下一步要去落脚的地方都想好了,反正越往西北的远处去,越有的是儿童的买方市场,他有能一日千里的交通工具摩托车,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等不到这里的消息传到附近去,他早就飞到另一个遥远的新地方去了,山里的农民拿他有什么办法?张牛娃子坚信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说法:“一天哄一县,一辈子哄不遍。”只要抓住并教唆好这个无人管了的飞儿,他张牛娃子就是抓到了摇钱树聚宝盆,人民币就会源源不断往他口袋里流。
为了保住飞儿心甘情愿听他的话跟着他转,张牛娃子用说好话、吃好饭、许好愿的小恩小惠搞得自小就缺少关爱的飞儿觉得张牛娃子就是他人世间最亲近最可信的人了,觉得只有听张牛娃子的话,跟张牛娃子走,才能过上随心所欲的好日子。
这时候,时刻关心着田美的杨毓晓还有薛剑锋叶腊梅都千方百计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职权范围里打听过问田美儿子飞儿的具体下落。
叶腊梅一次次电话打给她那位在甘河县公安系统任职的老同学,催着老同学去街上寻找了若干次也没有再见过飞儿一面,去城关派出所也没有打听出来个所以然。就又和薛剑锋一起去求他们缉毒总队长亲自给从省厅去任职清水县老熟人公安局长打电话催促,清水县的新公安局长还正忙着铲除王毅冯娜仁的社会根基呢,哪里顾得上去给找王毅的儿子?就嘴上应付着,只派了个侦查员去甘河县了解了一次,偶然听说飞儿是在为王毅他们运送毒品的张牛娃子同一天从甘河县城销声匿迹的,自然就将二人联系在一起考虑了。
在一次讨论案情的局务会议上,局长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说:“县委那边的杨毓晓副书记对王毅儿子在甘河县走失的事情已经过问了好几次,我们都被铲除贩毒集团在县内的贩毒网忙得腾不出手来。案子又是在甘河县发的,不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不管也说得过去。可最近省厅的领导也给我打电话问这事,杨书记还催着要结果呢,现在我们这边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去甘河县调查的同志又反映他儿子的走失似乎和跑了的小毒贩张牛娃子有关系,我们是不是该正式立案,定个局领导把这件事专管起来,说不定还能挖出个贩卖妇女儿童的大案要案或者毒贩新网络呢。”
其他局领导也都说:“应该的,应该的。杨书记也问过我们好几回了,我们都一样忙王毅大案哩,实在顾不上管。”
说到具体谁去抓这个案子的时候,就又觉得局里的几个副职领导每人都分管着一大摊子具体事情,要专门去外县追查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真有些得不偿失。局长考虑来考虑去只有在侦破王毅冯娜仁制贩毒集团大案中立了功,从受处分的老科长提起来,挂了个副政委职务等候退休的老警察还相比较闲一些。老警察的副政委名义上在局里分管机关后勤,但是局里的后勤去了局长亲自管的财务车辆,就剩下杂务上那几个炊事员和清洁工,还由一位办公室副主任领导着呢,老副政委实际上就是天天来他原来的股长办公室坐着看报纸喝茶打发时间。要不是隔几天要参加一次局领导会议,他实际上就是个闲人。
老警察当了副政委,反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很不自在了,他找了局长好几次说:“局长呀,你瞎好给上边说一声,让我赶紧退了休算啦,这么大年纪了,闲占着一个位子,自己难受不说,还影响人家青年人的进步哩。”局长每次都为难地说:“您老年纪比我们都大许多呢,我们哪里能忍心让您也和我们年轻人一样风里雨里去跑呀?再说,给您老安排职务,是省市县三级领导定下来的。我怎么能说免就免得了?反正您老是局里的老人了,哪一方面的工作您都不生疏,想管了就主动去管一下,不想管了就到处转转多休息。”这样倒搞得老副政委更不好管什么事情了。
正闲得心发慌手发痒,见局长提出来这个无人去管的案子来,就赶忙请战说:“我人不忙,我去甘河县破这个案子,破不了案,我就直接背铺盖回家去,不再回来占座位啦!”大家见他态度很坚决,也就都同意了。
只有新局长关心说:“老同志去破这样的案子也有经验。按照一般规定,最少也得去两个同志去那里住下慢慢调查了解,可局里经费实在是捉襟见肘,两个人长期在外地吃住,出差费确实有困难。麻烦您老政委先一个人去打个前哨,初查一下,如果需要警力支援,给我打个电话,我保证及时亲自带人赶来!”
老警察副政委坚决说:“估计没有那个需要支援的可能性,我手里有枪哩,还能输给一个带着几岁小孩的张牛娃子吗?”会后就带了手枪和相关证件与介绍信去坐了往甘河县去的班车。
文章评论
卿谷云飞
“好人”好在一张嘴上……
绿色的风
日子在一天天好转,看来儿子马上也可以回到身边了。
双飞雁
[em]e179[/em] 先生又动笔了,有续集看了。先坐,后看![em]e113[/em]
依~旧
[em]e176[/em]
双飞雁
这个飞儿,唉,劣根性。打小就这样顽劣,回到梅子身边会改好吗?拭目以待。
心语
[em]e179[/em] 能出版, 很好!!欣赏了!![em]e183[/em]
疏影
大哥又动笔了,向你学习,我都懒惰的狠了。
沙的眼泪
一般小孩子有奶就是娘,飞儿野惯了,在哪也关不住,这倒成了张牛娃子的生财之道了,以后更难管教了,毁了。
银杏树
飞儿的故事写得合乎情理,很现实,不知孩子的将来会是怎样?
窈窕淑女
可恶的张牛娃子的财路不会太长,让人担心的是满身恶习的飞儿即使回到亲娘身边,想把他教育成乖巧听话的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紫浓
叔叔,安好
紫浓
有些日子没看叔叔的小说了,惭愧!
静荷馨语
兄长辛苦了,保重
依~旧
[em]e179[/em]
寒塘鹤影
顽劣的飞儿已经过了接受教育的最佳年龄了,进行再教育要很费力气了。静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