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

             今日端午!

            雨后的清晨，我在自己书房柔软的床上醒来，却迟迟不愿睁开眼睛。这张床上，一床让我爱惜了20多年小薄被，是老师用陕西老家的棉花絮成，丝丝缕缕浸透着温馨的气息，一如老师温软的目光。

            今日端午！我又想起了老师！

            闭着眼睛，想象着，想象着老师手里从不曾间断的课本，她就那么一页一页的，静静的看着，守候着她的学生从梦中醒来，就如守候着她的学生风雨漂泊的人生……

   　　　是的，端午，我在怀念一个人，我的老师。我因从小失去母亲，所以成为了老师最钟爱的学生。记得那年刚刚得知她的病情时正值仲夏，老师曾让家人用自行车推着她颠簸几十里路，偷偷来到部队操场边的树林里，看正在那里接受部队科目训练的我。整整一个下午，老师始终微笑着，目光不知疲倦地追随着我，那颗在新兵队伍里摇摇晃晃的后脑勺儿，让她如此牵挂，让她如此怜爱。

　　周末去看望老师，远远地看见她站在家门口，手把栏杆，遥遥地眺望着，我低着头默默走近她，心里多了一份踏实，因为走进老师的视线就如走进了我的家。可是，老师的世界越来越小，终于，在整整一个盛夏里只能卧在床上。我用毛巾给她揩脸，轻轻的擦过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即使经受着病痛的折磨，面对自己的学生时，她的目光依然是温和而知足。

　　我读懂了老师的目光，所以我知道，当老师预知自己来日不多时，心中有多么得不情愿。她留恋自己的学生们。我安慰她：老师，今年是您的一个“坎”儿，只要跨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句话，竟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她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老师逢人就重复，我的学生说了，迈过坎儿，一切都好了.....

　　因为心中积郁了太强烈的生的渴望，老师一反往日的豁达，变得多疑敏感。她积攒药，在抽屉里在被窝里藏着，以此躲避和抗拒扑面而来的死神，也以此顽强地延续生命。每次，只要听到我们的声音，她就大声呻吟，促使我们快步走到她的床边，以此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尽可能地和自己的学生们团聚着。

　　老师走的时候，正值立秋。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常常独自在从部队到老师家的路上流泪、徘徊。一段一段的路，像一道一道的年轮，不知不觉就走回去，走回老师的爱里。

　　一位朋友问我，当至爱的亲人离开时，你可曾悟到什么？我摇摇头，他说，珍视。这熟悉平淡的字眼，投放在我悲伤的眼泪里，很快被淹没了。但是，当我能够平静的工作和生活时，却常常想起这两个字，是的，因为死而珍视生，因为离去而珍视拥有。

   　　 端午，我在怀念一个人，也因为怀念而懂得了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