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四海

出场人物二   老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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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看老岳在大杂院住了好多年，可老岳的大名，恐怕整个大杂院里都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大伙无论是人前背后，都一直叫他老岳。老岳其实并不老，也就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按说是正当壮年，况且老岳身材高大，一眼扫过去，就像座铁塔杵在那儿。大杂院里出租房的门设计的好像都不很宽大，我总看老岳进进出出的时候，还要稍许弯些腰，不然的话，那门框恐怕就碰着头了。所以日子一长，老岳的背看上去就多少有些驼。这话在这儿说说还行，可不能让房东那家伙听见，不然的话，我就要挨骂，房东准会说，你小子咋说话呢，老岳驼背了，跟我这门，有恁大关系啊？当然这是个笑话。老岳的眼睛不大，而且又常常眯缝着，总是一副没有睡醒睡够的样子。还经常是大杂院里起得最晚的一个，往往等到院子里的人们都外出了，才肯慢吞吞的起来，然后不急不慌的一个人烧些简单的饭菜，吃过了，推了他那辆老式的自行车，车把上挂一个不大的黑色的皮革包，车后座上放上两个小马扎，奔了市区的立交桥下，去那里摆他的卦摊儿。只要没别的事情，譬如城管轰赶或天气突变之类，常常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 ­

      等到晚上老岳回来，大杂院里也有几个人喜欢到老岳屋子里聊天。老岳爱抽烟，大杂院附近是一家卷烟厂，当然是国营的，有时给职工发福利，就发那种自产的用烟盒纸反着包装的烟卷，俗称反包烟，也叫福利烟，老岳常抽的就是这种烟。弄出一屋子的烟草味，然后就坐在那里白话一些周易八卦之类的东西，或是天南地北的扯上一通，倒也讲得有声有色，很有些说书的味道。院子里的人们有了什么事，也是找老岳掐掐算算，当然在这儿不是像在立交桥下，服务是不收费的，只是信不信由你。 ­

      出于好奇，我在老岳屋子里也翻过他放在床头的那几本厚厚的书，无非都是些周易学说、八卦相术之类，老岳就有点卖弄的跟我说：这里头可大有学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得懂的。本来书里的文字就生涩难懂，老岳这一说，我更没信心，翻看了几页，感觉头都大了，索性就扔在了那儿。但是我发现老岳看起这些书来，却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这光看老岳的脑门就知道了，老岳脑门上的头发快掉光了，老岳自己都说，这都是他研究这些东西用脑过度的缘故。老岳说起这些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强调了研究这个词，让我差点就笑出来。 ­

      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因为懒，还是运气不好，我一直没找到活，又和快要结婚的女友天天吵架，实在无聊，我就找老岳算卦，老岳说：问啥？我说:问问我俩还能不能处下去，老岳当然知道我说的“我俩”指的是谁，因为那时大杂院租来的房子已基本上是我俩共同的家了。老岳就让我报上我俩的生辰八字，还煞有介事的拿出个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小学生作业本，用一支铅笔头在上面勾勾画画了一番，嘴里还念念有词，然后就说:你俩啊，一个牛脾气，一个犟筋子，谁也不服谁，有吵有闹，无止无休。我心说坏了，往后这过着不寒心吗？可老岳接着又说：不过没事儿，卦象上看，你俩可是长久夫妻，不是冤家不碰头嘛！如今十年时光眨眼就过去了，我和老婆真的是吵吵闹闹的一路走过来了，老岳的话，也许是有些道理的。 ­

      而我印象最深的，是孬他女人失踪那一次，（特此说明一点，故事讲到这儿，那个女人不能再称她孬嫂了。）老岳给孬哥算的那一卦，我就疑惑老岳咋那么肯定那女人那次会回来,就这事，我偷偷问过老岳，老岳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故意在那里卖关子，我好说歹说，还弄来好烟敬上，老岳才跟我说，其实他早看出来了，那女人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一次孬哥上班，孬哥的儿子东东上学，孬哥家，只有这女人在家，那个后来害了她性命的相好，还找上了门来，两人就在孬哥的家里胡搞，1234567.。。。。。。末了那男的还说，咱俩好是好，但有个原则，就是谁也不能破坏对方的家庭，等有了机会，我带你出去逛逛，也算是补偿，然后各走各的。出租房各个房间的隔音效果本来就不好，这些话全让晚起的老岳听见了，老岳还说，其实他背地里暗示过孬哥，可他不相信。 ­

      我说老岳你真精，怪不得头发掉了那么多，看来这算卦还真是大有学问。老岳好像没听明白我的取笑，还有些得意，说还有你不知道的哩，楼上住的，姓罗的那一对，可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不会吧，我有些吃惊，那俩人看起来可比夫妻还夫妻啊，老岳说真的，你别不信。 ­

     老岳的家，据说离这儿很远，老岳整年都难得回家看看，也没个伴。在这个小城好像既没亲人，也没朋友，也从不听他说起有关自己身世的话题，一切仿佛是一个谜。大杂院的人私下里都说，老岳是个老光棍。偶尔闲坐，大杂院的人也开老岳的玩笑说：不能光给人家算呀，也得算算啥时间给自己找个伴儿。老岳尴尬的笑笑说：唉，算算又咋地，老了，不就这样子了？认命吧。 ­

       也许，算卦真的就讲究一个“命”字，命理学嘛。 ­

       那天，我上班的工厂里放假，就骑了自行车到市里去玩，正好路过立交桥下，老岳摆卦摊的地方。老岳的自行车就靠在桥洞的一边，老岳在一只小马扎上坐着，另一只小马扎放在老岳身旁，老岳跟前的空地上铺着一块已经开始褪色的红布，上边用毛笔画了一个不太规矩的八卦图形，四周写满了算命、测字之类的小字，布的四角用小石块压着。我正要上前打招呼，就见几个扮相怪里怪气的年轻人疾步到了老岳跟前，其中一个瘦子用脚踢了踢小马扎，在上边坐了下来。我心说老岳的生意来了，却见那瘦子伸出一只手来，到老岳眼前，冷着脸说：拿钱来！老岳看看那瘦子说：拿啥钱啊？那瘦子说：才过了几天，就给我装糊涂啊？一百元，少一分也不行！老岳说：我又没要，你非要给我，我都花完了，你又来要。他妈的，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那瘦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猛推了老岳一把，其他几个人也一哄而上，对着老岳就是一阵踢打，仿佛老岳就是他们用来练习拳脚的一个沙包一样，末了还不解气，又将老岳的马扎踢出老远，这才扬长而去。真可惜了老岳那么大个子，竟未动一下拳头，而我也一时傻呆在那儿。 ­

      后来我问老岳事情的缘由，才知道，原来几天前一男一女到老岳的卦摊上算卦，问两人的姻缘，老岳当然只讲好听的吹捧了一番，那男的可能是一时高兴，也可能想在那女的面前卖弄自己是个有钱的主儿，随手就扔给老岳一张百元大钞，让老岳高兴的偷笑了一天。可是刚过去几天,那女的就和那男的拜拜了，那男的大概感觉着窝囊，回头找老岳要钱，要了几次，老岳都不给，便找了人来冲老岳撒气。 ­

       我说老岳，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为那一百块钱，值不值呀？ ­

       老岳叹口气说，我也不想，可拿了钱，我早就花了。老岳说的也许是真的，有一阵子，生意寡淡，老岳甚至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

       快过年的时候，老岳说是要回家看看，过完年就回来。过罢年的正月初六，工厂开工，生意开张，六六大顺嘛，一般都选这个吉利的日子。租住在大杂院里的人也都陆续回来了，可老岳却没回来。早已习惯了老岳的存在，大杂院里好像少了些什么。等过完元宵节，老岳仍没回来，有人就有了念想，卖水果的凤仙嫂就说，还等着老岳给算算今年的生意哩。 ­

       又隔些日子，大杂院里来了个人，竟跟老岳长得很像，只是看上去要比老岳年轻。一问原来是老岳的弟弟，说是来收拾老岳的东西，大杂院的人就围过来问：你哥他咋不来了？老岳弟弟说：唉，恐怕是来不了了。我们心里一沉，难道是老岳出了什么事情？老岳弟弟又说：我哥其实就没回去，他儿子在这个城里的大专院校读书，放假没回家，他去看儿子，路上就出了车祸，幸亏遇见好心人，还捡了条命，就是撞坏了腰，人瘫了。 ­

       天呐，老岳居然还有个儿子？一院子人都惊呆了，原来老岳是有家室的人啊，老岳的口风可真够紧的，这么些年，竟一次都没提过。自然有人又问老岳的老伴，老岳弟弟说，他嫂子年轻那阵子就嫌老岳没成色，而且老岳一直痴迷算卦，有点儿不务正业的意思，俩人不久就离了婚，老伴改嫁的很远，而老岳却再没续弦，一直独身。老岳的儿子也是跟着他嫂子，打从来这里上学，老岳知道了，就常常偷偷去看。 ­

       也是，我哥这一辈子都是让那些书给害的，老岳弟弟还说。 ­

       这几年，我再没见过老岳，更不用说老岳的儿子了。就是见了，我们也不认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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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志恒原创系列 ­

                                          2008年12月2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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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看官，可别我在这儿越讲越兴奋，你在那儿越听越打瞌睡啊，下一个就是你了，有啥感想，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