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醉倒在古情詩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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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某一天,当我们听到她的名字时不再感到肉体的疼痛,看到她的笔迹也不会微微地发抖,更不会为了在街上遇见她而改变自己的行程,那么,我们的情感现实正在渐渐地变成心理现实,成为我们的精神现状,也就是冷漠和遗忘。到那时,我们周身不会有任何的伤口和血迹,而爱情就这样消逝了。”这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普鲁斯特写下的,看着这段话,我想他一定也目送爱情离开过。
 
 只怕水远山遥,梦来都阻——李商隐《无题》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是血里带风的,总要不时地离开,到处地漂泊,难安于一座城的风景。这些年来,不断地在和他人告别,曾经的玩伴,知心的老友、拳拳的亲人。然而浸淫在古书中日久,心中总有遗憾:离别应当有柳,有酒,有人为我高歌击筑,有萧瑟的风或缠绵的雨,在凄寒的水旁或驿路的断桥边上,如今,却在这聒噪蝉声都不响,只有大太阳的钢铁丛林中,离别就这么轻易地上演了。
  爱因斯坦曾慨叹现代科技唯一值得称颂的就是现代的交通技术,它让思念的距离变得更短了。但是我依然怀念古时那跨越云山几重的绵长思念。在古代,我们不发短信,用黑色的墨、蝇头小楷、薛涛笺慢慢写一封手书;在古代,我们不视频网聊,想你时用记在脑中的模样画一幅你的像,日日相对便是相见。在古代我们不坐飞机漂洋过海,不会在见你时被堵在路上,如果我想你,就行尽江南,翻过两座山、走几十里路,牵着马走过你的馆楼,去牵你的手。我最喜欢翟永明那首《在古代》:
    在古代,我只能这样
    给你写信 并不知道
    我们下一次
    会在哪里见面
    现在 我往你的邮箱
    灌满了群星 它们都是五笔字形
    它们站起来 为你奔跑
    它们停泊在天上的某处
    我并不关心
    在古代 青山严格地存在
    当绿水醉倒在他的脚下
    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 彼此
    就知道后会有期
    现在,你在天上飞來飞去
    群星满天跑 碰到你就像碰到疼处
    它们象无数的补丁 去堵截
    一个蓝色屏幕 它们并不歇斯底里
    在古代 人们要写多少首诗?
    才能变成崂山道士 穿过墙
    穿过空气 再穿过一杯竹叶青
    抓住你 更多的時候
    他们头破血流 倒地不起
    现在 你正拨一个手机号码
    它发送上万种味道
    它灌入了某个人的体香
    当某个部位顫抖 全世界都顫抖
    在古代 我们并不这样
    我们只是并肩策马 走过十里地
    当耳環叮当作响 你微微一笑
    低头间 我们又走了几十里地
  在现代,我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交流方式,能让我们将自己思念最快地传递给那个人,只是,这么轻易的爱就真的好吗?我们心中不再结满无处可送的积念,不再那么沉甸甸地去爱一个人,不再那么缓缓地和爱人度过一生,这真的好吗?
  小时候看过贯云石写的一首小令叫《清江引·惜别》:
      若还与他相见时,道个真传示,
      不是不修书,不是无才思,
      绕清江,买不得天样纸。
当时看底下注释说,这是为一个不爱写信的男子而作,当时觉得非常有趣,文人也是有这样的滑头的。现在我们再没有机会把这样状似无赖的辩白写成一段深情的诗歌。
  其实贯云石为那男子辩白,倒也不算耍赖,因为爱到深处时,是无以言说的。正像李商隐作了那么多首唯美凄切的爱情诗,却都名为“无题”,想必就是这样吧,真的爱了,就会如沉默的白衣,纵使心中积念深沉,走过他的身边依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本人并不喜欢李商隐的诗作,美则美矣,总是难有动我之情处。他的诗中,我只喜欢那句“书被催成墨未浓”,内心情多,缱绻成墨,只肯为君写淡浓。因着偏爱这句,就此录下整首与诸君: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我答应了要去见你,却怎奈又成了空。我就这样走了,无声无息的,你还在早已五更天的楼上,空寂的等待。
    梦里你流着泪呼唤我,我的身影却渐行渐远。那墨汁还没有研好啊,你已匆匆的写成了思念的信。
    翡翠屏上半笼着烛光,芙蓉帐下微微的熏香,闺房里的你的思念和无眠,牵着我的心肠。
    刘郎想要去蓬山远五路,而我你与你的距离,比那蓬山还要远上一万重。  
  诗中的刘郎并不是李商隐本人,而是源自一个遥远的传说:相传在东汉时期,汉明帝永平五年,刘晨、阮肇入山采药,归家途中迷路无法出山。忽然,他们遇到两位女子,就被邀请至女子家留居,过了半年以后才得以还家,后人常用这个典故来比喻有艳遇。而蓬山,即蓬莱山,泛指仙境。
  其实,生活的无奈,比我们看到的更多,不是每份爱都会有结果,不是每个人只要我们等了就能回来。
  俄罗斯女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与普希金并称,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我觉得她这首《梦中》,正好应和了李商隐这首《无题》,同样的无奈,只是阿赫玛托娃更勇敢,不甘愿因分离而就此谢幕、遁形,就算在梦中也是要再相见的。
    我和你一样承负着
    黑色而永恒的分离。
    哭有何用?把手给我,
    答应我,重来到梦里。
    我和你犹如悲哀中邂逅……
    再不复在人间一起。
  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相遇不过千载一瞬,而分别却仿佛万劫不复。杜牧那首《赠别》就是在说着那让人万劫不复的离别。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相聚时如胶似漆,而作别时却像陌生人一样无情;只觉得酒筵上应当要有笑声,谁知就算是强颜欢笑也笑不出声。案头摆着的蜡烛也是有心植物,懂得依依惜别,你看它替我们流泪流到天明。
  江淹曾用“黯然销魂”四字概括了离别的感情。感情的表现常因人因事的不同而千差万别,并不是“悲”、“愁”二字所能清楚道得。杜牧此诗不用“悲”、“愁”等字,却写得坦率、真挚,道出了离别时的真情实感。
  安德鲁·怀斯是我很喜欢的一位美国画家,他创造了一种属于个人的主观艺术,想要以一种连续而持久的个人主义,来应付这个毫不稳定和全无把握的现实生活。他常常画满地的衰草,凄清冬日里女人孤单的背影,整个作品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萧瑟,悲冷,却能真实地唤起人们内心的柔软和思念。而他的诗写得也很好,像这首《远方》:
    那天是如此辽远 辽远的展着翅膀
    即使爱是静止的 静止着让记忆流淌
    你背起自己小小的行囊
    你走进别人无法企及的远方
    你在风口遥望彼岸的紫丁香
    你在田野捡拾古老的忧伤
    我知道那是你心的方向
    拥有这份怀念
    这雪地上的炉火 就会有一次欢畅的流浪
    于是整整一个雨季
    我守着阳光 守着越冬的麦田
    将那段闪亮的日子 轻轻弹唱
  我知道你在远方流浪,你也知道我在远方守着你见过的阳光,而你不知道的是,我并不害怕离别,只怕那水远山遥,梦来都阻。
  
聚如短尺,离若长河——李清照《行香子·七夕》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高中时,十分喜欢余杰的《香草山》。这是一部以书信体写就的小说,自此对文人的书信集突来兴致,王小波、李银河的《爱你就像爱生命》、鲁迅、许广平的《两地书》、里尔克、帕斯捷尔纳克、茨维塔耶娃的《三诗人书简》变成那段时间的枕边书,在这些书信中,他们都褪去文学家的光芒,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爱着的人。在离别中,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患得患失,一样胡思乱想,一样在心内藏着宛转情深。
  只是,电子邮件、手机短信让现代人失去了写信的必要,我们可以轻易地将思念一秒钟传达给远在天涯的人,也可以在几个小时内漂洋过海来相见。但,我为何总不觉这是一件幸事,正如我从不觉牛郎织女隔河遥望是一件憾事。
  今天,牛郎织女每年的相见之日被大肆宣扬为“中国情人节”,想来不过是商家之手段,令人思之厌厌。今人之所为再不若古时那般敬重无伪。古时,七夕又被称作乞巧节,女儿节。众女子对月祭天,穿针乞巧,夜深时,坐于瓜果架下静听牛郎织女的脉脉情话。而无数文人作诗填词吟咏七夕,妙言嘉句不绝于世。而在这些所咏之词中,我最喜欢的并不是秦观那首《鹊桥仙》,而是李清照这首《行香子·七夕》: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更深露重,本是七夕良夜,却听得一只无偶的蟋蟀在草丛中幽凄地叫着叫着,这叫声恁地哀怨,惊得枝头的梧桐叶子都飘摇落下。人人道牛郎织女得见一日,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殊不知,此时此际,正是人间天上离愁别怨最浓最重的时候。
  在以云为阶,以月为地的天上,牛郎和织女被千重关锁所阻隔,日日遥望而无从相会。谓天上。传说,天上的银河和地上的大海相通连,每年八月有“浮槎”,一种来往于海上和天河之间的木筏,在期间来去,从不会失期。
  牛郎、织女一年之中,唯有七夕一日可短暂相会,其余时光里,则如那在浩渺星河中的游来荡去的浮槎,不得聚首。
  此时,鹊桥已经在银河之上搭起,经年才得相见,他们心中定是有着千般离情、万般别恨要诉说。只是这一更一更的,也过得太快,他们到底有没有顺利相会?再看这七月的天气阴晴不定,忽风忽雨,他们的相会不会受到阻碍吧?
  此时,赵明诚独自往建康应召。这对苦命夫妻总是相离之日多,相守之日短。赵明诚往建康,李清照一人暂住池阳。偌大的池阳城内,虽有安身之所,却无倚靠之亲,眼下到了七月七日,家家女子成群结队,祭天乞巧;处处可见男男女女,相携而过。李清照想,连天上日夜相隔的牛郎织女,在今夜尚能得短暂聚首,而人间的恩爱夫妻如他俩,此刻却要两地分离。但她也并无他法,只得将这浓重的离情别绪形诸笔端。
  我们认得的李清照是一个具旷世之才的词人,但我们理解的李清照不过是一个内心缱绻无限离愁的女子。纵使她才情旷古,也不能将她神化,记取她词中的唯美,也要惜取她的悲哀与渴望。       
  看她的满纸清词,字字浸透离别之泪,两地之情。感黄昏细雨,念武陵人远;见海棠依旧,思秋雁南回。在分开的日子里,她只有日日以曾经令人陶醉的回忆为养分,他们曾经同宴饮,共郊游,两相欢悦,对桌赏金石,牵手观书画。如今,她却只能对着漫漫故园,泪湿衫袖。
  其实,在爱情里,最深的欲望就是最简单的相伴,我们穷其一生去爱,图的并不是一次回顾,一句嘘寒问暖,一个拥抱,而是同饮食、同睡眠、同老去、同睡一个墓穴。
  所以,在我心中,最浪漫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一个人也许只是在偶然回眸的灿然里,撩动头发的妩媚中,伏案埋首的专注里就可以爱上一个人。有时,一句话,一杯热茶也能让人轻易就将自己的感情缴械。
  可见,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件轻易的事,而与一个人在一起,却多了许多微妙的意义。我们在一起,就必须用尽一生的力气,去接受、去忍让、去宽容。我们在一起,做彼此的风筝,彼此的线,不要“过尽千帆皆不是”,也不要“千言万语无处诉”,更不要“孤身对青灯,想见离人影”,而是要“朝朝暮暮生死同”。
 
 良辰美景依旧,而斯人不复——陆游《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相传,从前有一人心中郁结对情人过深的思念,终至成疾。一日,这人立于屋外台阶之前,顿觉胸中气血涌动,呕出一口鲜血于阶下。谁知数日后,竟有一株不起眼的草自呕血处无声地长出,接着便结枝散叶,开出血色的花来。人们就称这株草为“相思草”,就是今人所谓秋海棠。
  说到秋海棠,就不得不提起一个遥远的故事,在宋朝,在沈园,一位叫陆游的诗人,一位叫唐琬的女子。
  初识陆游之名,正是幼时所读那首绝笔诗《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心中就此认定陆游是一满腔爱国热血,心怀忧国忧民之悲的好男儿,连弥留之际所作的诗也都满是家国之思。当时所不知的是,纵是铁汉也柔情。而这位铁骨铮铮的男子,内心不但有情的柔,还有一番难以言说的情的苦。
  陆游年少时,与同宗族的表妹唐琬情投意合,二人也终得成婚,算是一大幸事。陆游年少才高,胸怀磊落,又有家国之思,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唐琬本人知书达理,文静素雅,才情也是不弱。二人婚后,“伉俪相得、琴瑟甚和”,日子过得再甜蜜不过。
  唐琬家境贫寒,虽对公婆敬重孝顺,仍不能为陆游母亲所容。陆游母亲多番刁难唐琬,甚至要求陆游休妻,几次三番下来,不惜以死相逼。陆游也是极孝之人,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愿,只好狠心将唐琬送回娘家。这一对有情人终究没能成为眷属。
  送走唐琬后,陆游终日郁郁,时常借酒浇愁,于仕途也无心。他母亲见他这般,仍不愿成全他与唐琬的爱情,而是托人在远方为其陆游谋得一个职位,想让陆游得以离开伤心地,从而完全摆脱对唐琬的思念,陆游无奈,也只得听从母命,独去远方赴任。
  临别之际,陆游去见唐琬。唐琬拿出一盆秋海棠送给陆游,告诉他这就是传说中的“断肠花”,并给陆游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女子,偶然间识得一个男子,两人情相投,意甚笃,奈何不能常常见面。于是,多数的日子里,女子都是一人与思念相对。思念得深了,她就会来到情人离开时所站的墙下默然独立。想着想着,就不禁靠在墙边泪下不止。而她的眼泪颗颗滴入土中,渐渐地,在她每日洒泪之处长出一株绿色的植物。
  这植物在眼泪的浇灌下,长得很快,不久还开出花来。只见那花姿十分妩媚动人,花色娇艳如女子的面色,叶子更是奇特,正面翠绿、背面殷红,而且只在秋天才会开花,人称其曰:“断肠草”。
  陆游看着那盆开得真好的花,听着唐琬语带哽咽的缓缓述说,心中更觉不舍和悲伤。他说此花另有别名“相思花”,正如你我相隔两地时的心情。
  由于陆游此番出游,路途遥远,又要长期旅居外地,不便养护此种娇贵的植物。他就留下这盆秋海棠,让唐琬代他培植养护。他希望,唐琬每天见到此花就犹如见到他对她的思念一样。
  而后,两人缠绵凄恻话出离别之苦、离别之恨,直到最后陆游不得不离去,二人才挥泪而别。但谁也没想到,这一别之后,二人的缘分就此断了。
  陆游走后,唐琬的日子更加难过。不得不经受多方的阻挠和刁难,还有闲言碎语。她痛感世态炎凉,一时万念俱灰。不得已之下,她嫁给了同宗族的赵士程。但她对赵士程并无丝毫爱意,夫妻二人相敬如冰,各自苦闷。
  时光如水,一晃十年过去。陆游也终于得幸重返故里。一日,他兴致忽来,就到绍兴去游玩。在沈园漫步时,陆游无意中看到一盆似曾相识的秋海棠在园中盛开,花枝已然长大不少,但从花盆看来,极像当初临行时唐琬所赠予他的那一盆。
  陆游定了定神,轻轻地问园丁:“这是何花?”园丁答道:“这是'相思花’”。陆游一听甚为讶异,心下不由得如潮涌动,接着问道:“这是谁人所养之花?”谁知,园丁告诉他:“这盆花是赵家的少奶奶托他在此代为护理。”
  此时的陆游久久难以平静,他面对此花,只感觉一时间前尘往事向自己汹涌而来,心中自是百感陈杂,难以言说。于是他守着这盆花迟迟不忍离去,当下写了一首《秋海棠》,诗曰“横陈锦彤栏杆外,尽收红云洒盏中。贪看不辞持夜烛,倚狂直欲擅春风”。
  说来也巧,这日唐琬与丈夫赵士程也在沈园中同游。他二人在过一座小桥时,正好与看过花,准备离去的陆游相遇。三人在桥上相见,不免尴尬,寒暄几句便无话。
  而陆游和唐琬内心尤为煎熬,日夜思念了十年的人突然近在眼前,那积攒了十年的话语只想与彼此共诉。无奈,此时他们都已为她人夫、为他人妇,而唐琬的夫君就在近旁,纵有千般思绪、万种柔情,也只能默默以目相送。
  这一偶遇之后,陆游心知自己对唐琬的情意依然深沉,但对命运的捉弄也依然无力。他寻得一处小亭,颓然而坐,自言自语道:“秋海棠是相思之花,更是断肠之花啊!”
  片刻后,一名小童过来寻他,并给他送上一壶酒,对他说:“这是赵家少奶奶送给相公的。”陆游惊喜之余,又有无限惆怅,于是将酒一饮而尽,当即提笔在沈园的墙壁上题了一首《钗头凤》词: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依稀记得你那纤纤玉手曾我为频频斟酒,如今你却已像宫墙外的绿柳般遥不可及,只为他人添得几分春色。不留情的东风狠狠地吹散我们曾经的欢乐时光,让我们各怀一抔愁绪,两地相隔,正是莫大的错处。眼见这良辰美景依旧,斯人却为相思而空瘦,桃花纷纷落下,自有这满池春水将它们的凋零安稳地接住,而我们曾经的山盟海誓却再也没有可以安放之处。
  陆游题完这首词后,就黯然离去。谁知,这首词被唐琬看见,她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年的苦楚,一时泪下不住,也写下一首《钗头凤》作为应和。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在写下这首词后不久,唐琬就郁郁而终了。“情”这个字当真是人永远解不开的毒,一种情毒,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日一日地被削减。
  在金庸的小说中,我最喜欢的女子是《飞狐外传》中的程灵素,她的人正如其名,一双眼独具灵气,对世事通透周详,其素心又一片清明和悦。在金庸笔下的诸多女子中她的容貌不是最出色,她的在书中所占比重也不是最多,但她却是最聪明灵透的,真正担得起“冰雪聪明”四字。
  她的师傅毒手药王自《灵柩》、《素问》中为她摘字取名,本希望她灵净素洁,一生不为尘世所羁绊,奈何她却情钟胡斐,一生情丝为他耗尽,还为救他舍弃了性命。
  她为胡斐吸取了鹤顶红、孔雀胆和碧蚕毒蛊三大剧毒,这世间只有她这位医生肯舍了自己的性命去救活病人。要说,程灵素研制成功的“七心海棠”是天下最神秘的毒物,让毒手药王的弟子闻之变色,而害死她的是天下至毒鹤顶红、孔雀胆和碧蚕毒蛊,却不知,这世间还有比这些毒物更毒的,那就是“情”。可见,情有多深,就有多伤人,一旦中了情的毒,自是无医可治,无药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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