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过后

6月6日，周五，晴好。高考前一天

小子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复习了。理由很充足，怕再看到有不懂的地方或者没有记住的东西，产生懊恼，影响考试情绪和信心。

我默许了。而且，今天，我休假。理由自然也充足。系里大小领导很是快活地点头同意。

鸟儿真勤快，五点多一点，南窗北窗一起唧唧唧唧叫个不停。不用说，是盘踞校园很久的麻雀和鸽子，或者还有路过的燕子，布谷什么的，声音清脆似叮当的泉水一般悦耳动听。睡不住了，起身，洁面洗尘，将头深处窗外，防雨罩上正好落着几只灰不溜秋的麻雀，老的带着小的，很亲昵的模样。

趴在窗台出神看了一小会儿，忽而想起昨日下午原本是要将当当网上买的一套《鲁迅全集》带回来，后因LG同志有事不能接我，只好暂时存放在同事小杲一楼的多媒体教室。故而她实验室的钥匙在我手里，赶紧打电话问今天上课是否需要。好在她电话里说，可以不用，还好，不用再跑一趟新校区了。

小子还在熟睡中，睡姿很老实，枕头垫得老高，头偏向一边，两腿斜伸着。

八点整，和董同志出门买了很多东西，西瓜，香蕉，荔枝，还有小子平日里比较喜欢吃的土豆，蘑菇，西葫芦，菜花等。之后辗转超市，买了面包，酸奶，巧克力，还有小子特别叮嘱的“红牛”。后在米面油区瞧见印着“万隆生态 无公害保洁蛋”，心动了一下。

其实，我平日里从来不刻意在乎鸡蛋的出处，红皮白皮，都顺着嘴巴进去了，可今日不知怎么了，看着那被小城市民挂在嘴上赞不绝口的什么秦岭山里放养的鸡产的鸡蛋，真的动心了，还有那价格，6.8元一斤，很吉利的数字。挑了十来个，一点都没犹豫。

老董同志拿着看我将鸡蛋抱在怀里，只管嘿嘿笑着说，就买那么几个，看样子，没有他的份了，哎，还是小子比老子混得好。

我接上他的话茬说，那是一定的。

大包小包回到家，小子已起来，正斜着身子半躺在地板上在看NBA，这是他每到夏天来临时一贯的动作，很少坐沙发，喜欢坐硬地板，大抵也是凭一身的胖肉肉吧。

小子见我和他老爸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哧溜一下爬起来，一边接应一边很说，哇塞，太夸张了，买这么多好东西，拿我国宝级大熊猫了。

午饭自然以我做为主。说实话，平日里，我早出晚归的，有很久很久没有给小子做午饭了，中午他们爷俩吃面条的时候多，心里甚感不安和惭愧。

午饭是米饭。饭桌上，酸辣土豆丝，蒜薹肉丝，醋溜瓜片，红是红，绿是绿，白是白，煞是好看，小子吃得很惬意，我亦很安慰。

饭后，三点了，小子要去看考场。

听他下了楼，脚步铿锵。我又习惯性地到了窗子跟前，又看他的影子过了斑马线，站在站台下，红色的T恤，在阳光下，火一般的热情。

或许，你不知道，这样用我的眼睛迎来送往他上车，下车，晨曦晚霞，风里雨里，寒来暑往，从初中就开始了，再过一段时日，我从自家小屋的窗台延伸到公交车的这条视线里，他的影子将不再有。

就让我再看几回吧。

顺便再记录几笔，小子的考点：宝鸡石油中学 考场：03，座号：13。他记住了，我亦记住了。

6月7日 早多云，微凉  高考第一日

五点半，闹铃响起，照例是我先起来，比我还勤快的，肯定还是窗外那些鸟儿。

小子昨晚睡得一点都不好。应该是做梦，半夜惊叫，嘴里念叨三个字，好像是“别碰我”。我和董同志都被他的喊叫惊醒了，特别是董同志，噌的一下，起身跃下床，鞋子也没顾上穿，光脚就朝小屋跑去，脚后跟也在床边的抽屉棱边磕破了。

我随后也赶过去了，叫醒了小子。问他怎么了。他迷迷糊糊的，上了趟卫生间又睡过去了。可没过多久，又喊起来，声音很大又很急，感觉他在恐惧什么。担心他再喊叫，我给小子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压压惊。董同志坚持要躺在他儿子身边，说，有他睡着，小子踏实。之后，小子真的没再惊叫。

我洗嗽完毕，不到七点，做饭有些早，去小屋看看小子。小屋里，爷俩并肩躺着，小子的左手放在董同志的脖子里，五个指甲并在一起，做捏脖子状。

这又是小子的习惯动作。从半岁就开始了，董同志每次一抱他，很奇怪，他的一只手就放在董同志的脖子上，不停地捏呀捏。起初，董同志有些不适应，老想笑，后来，被捏的次数多了，竟然也习惯了，习惯到没有一点点反应。

如今，小子已成大小伙，这个习惯一直有。或许，这是父与子的默契吧。

看时间差不多了，我来到厨房，热奶，溜馍，煎蛋，有条不紊。另切了黄瓜和面包。做得很精心，连在盘子里的摆放也很精致。

早饭做好，小子也起来了。问及昨晚三番五次喊叫的事，他说自己好像梦到一软软的怪物，很恐怖。我知道，这是小子紧张的表现。他自己不止一次给我说，肯定要紧张的，他们老师都说了，大多数人都会紧张，有一回，碰到一不紧张的，监考老师问，你咋不紧张？那考生说，我都来过两次啦！

我知道，小子是在做自我平复。是哦，战场一般的高考，多少莘莘学子挤在这独木桥上，怎能不紧张？

八点下楼，因为是周日，一路通畅。只是，车不能到巷子里，我和小子下了车，董同志找停车地方了。小子坚持不让我进到跟前。我说，老妈不是送你，是想感受一下现场气氛而已。之后，他才没反对。

考场外，一如我的想象，密密麻麻，人山人海。考生，家长，面面相觑，总能看到家长眼底温润的目光，孩子干净的笑脸。在这一刻，我夹杂在人海里，千人一面，千人一心。任谁都能在彼此的眼底里读出，考生不易，考爸考妈也不易啊！尤其是孩子们，他们被沉重的书包压了十二年，苦读十二载，所有的辛苦，付出，都将在这两天里，一锤定音。怎能不振奋，又怎能不紧张？

本想给小子拍几张照片留念，哪知他很是拒绝，不再勉强，只好乘机抢拍了几张，还是侧身。

八点半，铃声响了，考生进考场，小子的红体恤，依然很醒目。这红衣裳，绝对不是我像微信里所言的那样，只是他自己随意在阳台的晾衣架上收回来的，我亦没穿旗袍，碎花的雪纺衫，黄色的长裤，或许，也是你们喜欢的。

九点整，开考铃声响，大多数家长都离开现场，还有不多的，散落在旁边的商铺或餐馆里，我和董同志选择回家，小子进考场之前，说好的，要吃西红柿鸡蛋面，手擀面，宽片的。

嗯，这两天，什么都依他的。

6月7日 午 多云 30°

十一点半，第一场语文结束，小子出来了，笑嘻嘻的模样。

坐到车上，喋喋不休的样子，很兴奋。提及阅读，没有他预料的人物传纪，他做了小说《马兰花》，我没问，只关心他是否紧张，是否答完试卷。

小子说，八点半进考场，九点开考之前，上了三趟厕所，几乎十分钟一趟，没尿憋着尿，就是出去的时候随便，进来比较麻烦，监考老师必须安检。

我说，下午不能这么频繁了，要引起监考老师注意的，还以为你身体出毛病啦！

小子说，没办法，坐不住，就想上厕所。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实在太紧张了。不过，还好，卷子顺利答完。

上楼的时候，他忍不住又问我卷子里一道选择题，是关于老谋深算，深谋远虑的区别。他主要从褒义和贬义两个方面来定夺的，其实，放在那道题的语境里，我认为应该是老谋深算，而他选了深谋远虑。肯定是不对的。但我没敢说出来，只告诉他，都有可能，说不来，等答案下来再说吧。

午饭小子吃得不多，这是我不曾想到的。且总拿考前老师说的，不能吃得太多，免得考试过程要上厕所，却对老师吩咐的喝红牛情有独钟，必须喝一罐。

下午考数学。这是小子的强项。同时，也是我最担心的一门，他属于特别聪明的一类，脑袋瓜反应极快，思维极度活跃和跳跃，心算能力也超强。卷面上，但凡能几眼看出步骤的结果，常常会省略个别的步骤，会多少吃亏的。一再叮咛，一定要按部就班，一下一下来。小子应了一声，但愿坐在考场里，他的思维能矜持和稳重些。

很高兴的是，小子能认真对待自己的数学，午饭后，本来想让他睡一会儿，哪知一不留神，看他坐在书桌前，拿着数学小册子认真地翻，还用笔默写公式。嘴里念念有词，我站在他身后，他都没有注意到。

两点，下楼，去考点。

和早晨相比，天稍微热了起来，微醺的风，微热的阳光。车位依然不好找，小子下了车，一溜烟跑了，我压根撵不上。远远的，我看他的影子消失在人群里。我没有捕捉到他进校门的最后一面，有些遗憾。

数学两个小时，和董同志开车回去显然不划算，只好在考场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旁边的家长很多，因了一场大考，陌上变熟悉，疏离变亲近。我默默注视着，聆听着，他们和孩子这一年来所承受的煎熬和挣扎。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是孩子们的口头禅，何尝不是家长们内心深处所期望的学习姿态呢！

从早上到现在，我自己也处于紧张中，一直没看手机。这会儿了，才打开手机，忽而看见小子早晨七点十分在QQ 空间发的一条说说，只有几个字“弟兄们，全力以赴，大拼未来”

那一瞬，我的眼睛湿润了，仿若看到，所有的希望离小子近了，也离我近了。是哦，小子在全力以赴，我还有什么不能安慰的呢？

正在看微信，一抬头，一辆救护车急急驶过。现场所有的家长蜂拥而去。眼瞅这120救护车进了考点的院子，不一会儿，听说是一考生考试过程中癫痫发作，咬了老师的手，后进过治疗后，又平稳下来，他在坚持答卷。多么坚强而又可怜的孩子，为他祈祷。

很快数学结束，小子平安出来，依然是那一脸的自信的微笑。

但愿，但愿。

晚上，十点，小子准时关灯睡觉。很自觉。

6月8日 周一。晴好 高考第二天

出门八点，走东风路，上班高峰期，有些失策，从大庆路到三医院，一路都在堵车，竟然走了二十分钟，担心迟到，赶紧拐到延伸段，还好，虽然车一辆接一辆，但总归没有拥堵。

总算到考点，马上八点四十，小子飞一般跳下车，从我手里接过考试袋子，大步流星走了。黄色的T恤，在晨光微曦中格外朝气蓬勃，也是他坚持要穿的。腿上还是昨儿穿的那条灰色运动中裤，后来，严姐在微信里说，这一副装扮，叫“走向辉煌”。

其实，我最喜欢看他穿那件翠绿色的，像一撮清新的青草，洋溢着生命的鲜活和淋漓。他说，还是黄色的吧。索性由了他。

待马上到校门口时，我抢先跑了两步，总算拍到一张他的正面照，小小的嘴巴正张开，那会儿，他正给我说，老妈，别拍了，你看看，人家哪有人掏出手机，你就奇葩吧！

他说他的，我抢我的。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恼。只叮嘱了一句，老妈，记得中午我要吃扯面！

我问，能不能换成别的。他说，不能。

我说，好吧，扯面。心里却在嘀咕，小祖宗，高考消耗能量和热量这么大的，你咋就和面扯得分不开了呢？

急急又开车回家，和好面，蘑菇，蒜薹，韭菜，西葫芦，西红柿，鸡蛋，都尽量往锅里塞，塞得菜和汤水闻起来都汆香菜罢手。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路奔考点。

酒店停车场的师傅一听高考接送孩子，二话没说，很客气，急忙找车位，免费停，真好。

上午的理综，也是小子的强项，尤其是生物，进入高三以后，单科最好成绩进入过年级前五十希望临考一笔，能把最好的状态发挥出来。

等了不到二十分钟，铃声响，理综结束。

四十五，大门开，考生一窝蜂涌了出来，我在人头攒动中找寻那个穿黄色T恤的胖小伙儿。直到庞大的队伍渐渐疏散，小子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左手拿着水瓶，右手提着考试袋子，脸上，仍旧笑脸盈盈。

这副模样，以坚持了两天了，我该庆幸。

下午是英语，最后一门，却是小子最弱的一门。一年来，不，应该是高中三年来，他花费在这门课程上的精力屈指可数，成绩自然能想象到。直到高考前，他仍旧是迷茫的，倦怠的，一听英语，头就大，一见英语试题，就打退堂鼓。甚至书包里，我很少看到他的英语资料，急，也急，却总没有找到最好的良方来改变。

记得小子进去的时候，说，尽最大能力答好一卷，二卷，只能靠运气了，最后的作文，董同志特别叮嘱，一定不能用汉语替代单词，实在写不出单词里，胡乱掐一串字母放上去，尽量把语法和关键词在作文里提名叫响。

说到综合阅读，小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实在不会了，蒙B。我竟然也顺着他的话茬说 ，实在不会，只有蒙了，但绝对不可以空白和放弃。

交代完这些，忽而觉得自己很好笑。

两点半，小子进去了。

最后，我想说的是，已经两天了，前三科，这个考点没有提前交卷的，唯独英语，最后十五分钟，已经有一些学生在门口等候了，那里面，没有我的胖小子，不知两个小时的英语，他如何煎熬下来。

五点整，铃声响起，瞬间，门里一片沸腾，门外一片喧响，我毫不夸张地告诉你们，门里门外，两重喜。这是真的。

至此，2015。我和小子的高考，全部结束。谨记。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