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几何

个人日记

           先生很瘦,也很干直,声音易嘶哑,也常“变调”,先生不念佛,但吃素,因为天生一副吃点肉末就呕的肠子。
     曾有某生在课间戏书一纸与先生:“老师,你笑的时候比哭还难看!”读毕,先生在讲台后捧腹大笑,其时认真端详:两眼上翻,鼻子扯平,苍白的脸由于激动而青红不分。果真难看!
     那年先生二十五岁,常常站在讲台的一角,斜着头看着黑板,讲着他从十岁到现在看了不下十遍的《红楼梦》。他没有提出时髦的“红楼疑梦”,也没有评价种种“红学观点
”,只是在讲述完全书如歌如泣的情节后说:“中国像曹雪芹这样对诗词、戏曲、书画、美食甚至医药等都精通的文学全才并不少见,如书东坡,但像曹先生死的那样的凄凉结局,有能有几个?
     那年先生二十五岁,还是站在讲台的一角,直着脖子看着黑板,告诉我们:只有他一个儿子的爸爸走了,理解他,劝告他的爸爸走了。几个月来,他每天一早起来,就给爸爸的房间开窗,晚上重新关好。然后一直坐在看着黑暗,一向嗜书如命的他几个月来一页书也没翻过......他咽了,他哭了,不仅仅是为爸爸,也为刚牺牲在南斯拉夫大使馆美国炮火下、离开了爸爸妈妈的徐杏虎和周颖,讲台上的蜡烛是为他们点的,先生说今天是他们的“头七”。那天,先生穿了四年教书生涯中最为严肃的一套衣服:一条平整的白长裤夹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衣,而且唯一例外的一次没有穿拖鞋。
     那年先生二十五岁,又站在讲台的一角,眯着眼睛看着黑板,跟我们说:我曾责备父母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生下来,但后来我能在书中与古今中外的人说说话,我觉得此生足矣!那是个开始变冷的阴天,先生说完就转过身来,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钱先生走了。先生又一次顿住了:从此书中又少了个活着的声音......
     先生买书,买到好书,就高兴地介绍给我们;先生求书,不得,则遗憾地说,你们将来谁买到的话记得给我买一本;先生予书,不论你什么时候还,甚至不还,他都不催不讨也不记;先生对书,正如对孔方兄一样,因缘际会,因他深知自己不是个图书管理员;先生教书,每天自行车一辆,拖鞋一双,穿梭于市井的熙熙攘攘、灯红酒绿,而路的一头是四壁橱书的家,另一头是先生的一角讲台......
    学生朋友称他为“边缘人”,同行师者视之为“怪物”,先生没评说过,但我们知道他一点也不在意,仍然执着而清心的教书育人。十几年来,他在我们心中,依然是个不用定位的“先生”。
       

      (  收拾书籍,发现这篇大二时期写的怀念金中老师的旧文,页眉上留的日期是2002.3.14,不忍丢弃,诉诸键盘,转眼间文中的人和事均相隔十七年了!)


文章评论

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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