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系列 74〔洪文旭先生选编〕—国医大师传薪录·国医大师学术经验集(一)

国医大师

  国医大师学术经验集(一)

  崇尚脾胃学说的中医学家张镜人

                石蕴玉  张存钧 整理

              国医大师学术经验集(一) 

国医大师学术经验集(一) 国医大师学术经验集(一)


    【编者按】张镜人,上海市人,为饮誉申城的张氏医家第十二代传人,家学渊源,有扎实的诗文功底及医学造诣,行医50余载,积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治热病主张祛邪为先,疗杂病独崇脾胃学说,通过培后天以育先天。

临床强调“宏观以辨证,微观以借鉴”。其治胃炎倡用调气活血法,有效率达到73.05%,打破了“胃粘膜腺体萎缩不可逆转”的观点,为此获得了部级中医药甲级科研成果。对慢性肾功能不全采用祛湿化痰、泄利浊邪,配合通腑导泻、清热解毒、活血化瘀诸法,取得了满意的疗效。治疗病毒性心肌炎后心律失常主张以益气养阴、清热活血为法,佐以宁心安神。其自拟经验方“复方四参饮”经动物实验证实对心肌细胞有保护及损伤后促进修复的作用。有关临床经验的学术论文发表了50余篇。其还主持编写了《辞海·中医学科》、《实用中医内科学》、《中医疑难病症秘要》等学术论著。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序》

绿遍葫芦瓜与豆,压架凌霄秀,篱落缀牵牛,小圃晴烘,采药香盈袖。

中医宝库称丰富,本草饶研究,愿学李时珍,泽惠神州,亿万人增寿。

——张镜人《词稿·药圃采药》

 

张镜人,名存鉴,生于1923年,上海市人,主任医师、教授。出身于中医世家,张氏家族自明末迄今执行医业,代有传人,尤以擅治伤寒热病而称著于江南,其曾叔祖骧云公医名藉甚,饮誉申城,张氏继承家业,为第十二代传人。幼承庭训,有扎实的文学基础,爱好吟诗读词,在严父的教诲下,深研医学经典,熟记药性方剂,勤奋好学,遍览历代医著,取各家之长,承家传奥秘,治热病主张祛邪为先,熔伤寒与温病于一炉,疗杂病每从脾肾着手,颇崇东垣、景岳之说,临诊治病,讲究实效,半个世纪的医学生涯,理论上不断深造,实践中善于总结,疗效日趋提高,受到病员爱戴。临床除了对外感热病的治疗有独到之处外,尝以调气活血法治疗慢性萎缩性胃炎,健脾益肾法治疗慢性肾炎,泄浊法治疗慢性肾功能不全,益气养阴、清热活血法治疗病毒第四卷47性心肌炎后心律失常,清营泄热法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等均获满意的疗效,诊治病人数以万计,上至领导干部,下及广大群众,有求必应,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张氏对中医事业抱着一颗赤诚之心,50年代初,为振兴中医事业,毅然放弃私人诊所的丰厚收入,进入一所教会医院任副院长,并被推选为上海解放后第一个成立的医务工作者协会主任委员。1954年进上海市卫生局任中医科副科长、继任中医处副处长,文化大革命后晋升为上海市卫生局副局长。在担任行政工作期间,数十年如一日,他对上海的中医、中西医结合工作的开展、中医院校的创建、中医人才的培养等倾注了大量的精力,为上海中医事业立下“开业奠基”之功,而被香港报刊喻为“沪上中医第一人”。

1978年张氏任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中医科主任、中医气血理论研究室主任。作为一位全国著名的老中医,在医疗业务上精益求精,不断进取,坚持临床与科研相结合,临床与教学相结合。长期来,他主持的科研项目,多次获国家级、省市级的成果奖,对中医的科研工作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1995年他作为学科带头人,以提高中医治疗萎缩性胃炎疗效为突破点,建立脾胃病学科,被上海市卫生局立为医学领先专业重点学科预备项目。

张氏历来重视中医人才培养,他担任上海医科大学教授、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积极培养和造就中青年一代中医事业接班人,桃李满天下。1990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颁布实施名老中医师承制,他作为首批国家级名老中医,带徒二人,言传身教,呕心沥血,强调理论联系实践,加强科研手段,循循善诱,教学相长,使张氏的学术经验和流派得以继承发扬。

张氏在学术上认真总结与探索,曾撰著《伤寒临证心传》、《发热证治》、《昏迷证治》、《暑温与湿温的证治探讨》、《慢性肾功能不全的辨证论治》、《三焦初探》、《慢性胃炎的证治探讨》等论文50余篇,发表于国内外杂志,并参加《辞海·中医学科》、《中医年鉴·内科》、《中医症状鉴别诊断学》、《中医证候鉴别诊断学》、《实用中医内科学》、《中医疑难病症秘要》、《中医古籍选读》等书的编写工作。先后赴日本、泰国、印度尼西亚、新加坡、香港等国家及地区,开展国际性学术交流和应邀为国际友人诊治,载誉而归。

张氏现任上海市卫生局顾问、上海医科大学教授、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中医研究室主任、中医科顾问、全国中医学会副会长、上海中医药学会理事长、全国政协委员等职。1994年10月荣获上海市医学荣誉奖、1995年11月被评为上海市名中医。

 

     学术精华

      一、治学经验

“业精于勤荒于嬉”、“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是张氏的口头禅,他辛勤耕耘杏林半个多世纪,以精湛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医风,创建了卓著的业绩,成为当代一流名医。

(一)勤以精研,承继祖业  张氏出身于沪上岐黄世家,系第十二代传人,自幼延师课读,传习经史百家,禀赋聪颖,尤喜诵古文及诗词歌赋,十余龄粗解吟咏,能仿六朝体作骈四骊六之辞。虽酷爱文学,惟张氏素有“长子必承家业”的传统观念,业医就成了他的必由之路,未及弱冠,即遵双亲的意旨,半天学文,半天学医,每周还需随侍椿庭襄理诊务一次,晚间则青灯相伴,接受严父的督课,常待更鼓频催,才能休息。寒暑五易,度过了困而知之的岁月。抗日战争胜利,他参加了国家举行的第一届中医师考试,金榜题名,一举中试,这是家学渊源的熏陶,也是勤学精研的结果。

上海张氏的医学生涯,溯自明崇祯末年,绵延迄今,擅治伤寒热病,疗效卓著,且诊金低廉,因而口碑载道。子孙承继,业务鼎盛,忙于应接求治患者,无暇整理总结,著书立说,以致丰富的经验得不到流传推广。他有鉴于此,60年代初,曾联系族人,收集资料,集思广益,撰写“上海张氏医学经验”一文,系统地从理论上阐述了张氏治疗伤寒热病的学术观点,强调了“表”与“透”在热病治疗中的意义,并介绍了辨证用药的特色。此文发表后,第一任上海中医学院院长,著名老中医程门雪先生倍加称赏,裘沛然教授亦赠诗赞扬,有“两字(指“表”与“透”二字)名言客尽惊”之句,引起了中医界良好的反响。

张氏的治学精神十分坚韧,主张读书当厚古而不薄今,融会诸说务明真谛,治病应师法而不拘方,变化在我,惟求实效,临床上立意创新,另辟蹊径。如治疗发热性疾病、慢性萎缩性胃炎、慢性肾炎、病毒性心肌炎后心律失常、系统性红斑狼疮等,匠心独运,出奇制胜。他教育青年医师必须致力于中医文献理论的钻研,努力地提高基础知识,密切与实践相结合,他并不忽视借助现代科学手段整理研究中医药学的重要性,几年来,主持的中医科研课题,屡获市级及国家级科技进步奖,这些成就的取得,充分体现了张氏踏实的学风和严谨的科学态度。

(二)勤以治学,学以致用  张氏诊病之余,手不释卷,学习之勤,老而弥笃,理论所得,必证之于实践。他的治学经验,可归纳为:“五勤”。

一曰勤学。学无止境,不学则知识无以积累,亦无以更新,为了不断提高自己的理论与业务水平,他提倡向书学、向人学,相信“三人行必有吾师”,同时,还应带着问题学。张氏不仅经常诵习历代医学文献,浏览近代医学期刊,并善于带着问题深入钻研古籍,如近年应日本中医学研讨会邀请,主讲三焦和命门学说,他花了很大精力参阅古今论著,开拓了自己的学识领域,从而撰写论文,提出了精辟的见解。当临床遇到疑难病证,往往虚心请教前辈及同道,取长补短,不断充实自己的知识库,他的座右铭是“学,然后知不足”。

二曰勤读。勤学是治学的根本要求,而手段则是勤读。张氏认为对重点的书籍,需要精读,有的篇章必须反复读。反复读,为的是加深理解,所谓“读书千遍,其义自见”,有些内容,如药性、成方等还应熟读,背诵如流,在临床上可受到启迪。曾有一次病房会诊一位中风病人,拟从痰火辨证,随口就对学生诵读《医宗金鉴·杂病心法要诀》中的一段话:“风从外中伤肢体,痰火内发病心官……”,并阐述了痰火立论的指导意义,可见其读书功夫之深。

三曰勤问。学习难免会碰到困难,释疑解惑最好的办法是发问,他善学又善问,50年代他自告奋勇地为程门雪先生整理校订《伤寒论歌诀》,即利用这一机缘,执弟子礼,就《伤寒论》的有关问题虚心讨教,程老娓娓不倦“疑义相与析”,胜读十年书,裨益殊匪浅鲜,张氏在《书种室歌诀二种》一书作序说:“镜人随侍程丈,筹建中医学院,纂修《辞海》,朝夕相聚,质疑问难,如坐春风……”。

四曰勤写。勤学、勤读、勤问之外,还要勤写。就是把学到的知识技术,读到的文献资料,问到的见解经验,及时写好笔记、文摘,或写成总结、论文,扎下坚实的学术根基,锻炼酣畅的写作能力。他历年来参加了《辞海》中医分册、《中医症状鉴别诊断学》、《中医证候鉴别诊断学》等书的编著,摘录了中草药性能的文摘500余张,发表论文50余篇,每当接受讲课或学术交流任务,都亲自撰写讲稿,一次应邀赴日交流肾病证治,临行前一周,日方提议增加温病学说的演讲内容,他伏案执笔,三天脱稿,写成《暑温与湿温的证治》一文,医理精湛,文采丰茂,观点明确,受到日本医界的好评。

五曰勤实践。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是学和用的关系,学以致用,是张氏的一贯宗旨。如对慢性胃炎的临床研究,既遵循中医理论,又借助现代科学手段,探索慢性萎缩性胃炎的病因、病机及辨证论治规律,创立了“调气活血法”,通过10余载坚持不懈的努力,理、法、方、药具备,疗效居国内领先地位,并首先打破了“胃粘膜腺体萎缩及肠腺化生不易逆转”的观点。

他还提供了治疗“心动悸、脉结代”的经验,自拟“复方四参饮”方,组织力量,开展对病毒性心肌炎后心律失常的临床与实验研究。

由于医、教、研的需要,他创建了“中医研究室”,承担多项临床研究工作及培养研究生任务,凡课题设计、理论指导、方药拟订、临床观察、资料总结等,均不厌其烦地参与商讨、安排、落实,带动大家去完成,多年来取得一定成效。

(三)医为仁术,贵在奉献  张氏对中医事业和病人倾注了一片赤诚之心。全国解放不久,毅然结束诊务繁忙的私人诊所,就职上海市卫生局中医科副科长。当时中医工作荜路蓝缕,惨淡经营,他和医坛硕彦陆渊雷、程门雪、章巨膺、张赞臣、丁济民等筹建了上海市公费医疗中医门诊部、上海市第十一人民医院、上海中医学院,以及全市综合性医院的中医科室,打开了中医事业的局面,为中医事业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基础。

学术上的造诣,使他从一位普通的中医生成长为主任、教授、专家,工作上的业绩,使他从一个科级干部升为处长、副局长、顾问,艰苦的历程,无声地歌颂了他的奉献精神。

“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张氏曾负责全市中医带徒工作,又兼任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医科大学、上海医专等教职,培养了成批的中医人材,即使在浩劫的十年,他从农村返回,还在上海市六·二六中医门诊部编写教材、带教学生,并每周设立一次教学门诊,他对每个病例的辨证论治、处方用药、加减变化,深入浅出地进行讲解分析,因此各医院中青年医生闻讯自愿前来参加听讲者,济济一堂,大家认真学习,形成了良好的学风。近年来,他不仅积极地培养了研究生,还不顾年高体弱,担任了全国著名老中医药专家带徒班的指导老师,为培养中医高层次人才而出力。

于今,张氏年逾古稀,两鬓霜雪,还是坚持门诊第一线工作,“病人至上”始终不能动摇他的信念,能为病人解除疾苦,也是他最大的乐趣。

        二、解表与透里 

治热病当以祛邪为先张氏的学术思想与其家学一脉相承,尤其对热病的治疗,更为突出,一贯主张“解表与透里,祛邪为要务”。同时吸收了张仲景、吴又可、叶天士诸家治热病的理论和经验,师古而不泥古,厚古而不薄今。

众所周知,伤寒热病,不外乎新感外邪和伏气内发二端,新感虽有寒温之分,但外邪之侵犯,由表入里,由浅入深,治疗固宜表散;伏气因新感引动,由里出表,由内达外,治疗亦宜透达。

除了里结阳明的腑证可下夺而外,新感与伏气的出路同在肌表,故“表”与“透”实为治疗伤寒热病的要法。

此外,按景岳所言:“由表而入者,亦必由表而出之”的原则,邪未离表,只应表解,故伤寒邪在三阳,有辛温发散者,温病邪在卫分,有辛平疏解者,诚如戴北山《广温疫论》曰:“邪热必有着落,方着落在肌表时,非汗则邪无出路。”若邪已入里,还应尽可能抓住透达的机缘,导邪外出。

故伤寒邪入三阴,有温经发表者,诚如喻西昌《尚论篇·卷下》注伤寒麻黄附子细辛汤证曰:“三阴之表法与三阳迥异,三阴必以温经之药为表,而少阴尤为紧关,故麻黄与附子合用,俾外邪出而真阳不出,才是少阴表法之正也。”又如章虚谷在《医门棒喝》中所言:“阴经在里,故以身热为反,风为阳,寒为阴,阳胜于阴,则发热而浮于表,邪在阴经,故脉沉而不头痛也。以附子温藏,佐细辛、麻黄,从少阴导邪而出太阳,开腠以泄之也”。温病邪入气营血分或伏邪内发,有清透达邪者,诚如柳宝诒在《温热逢源》中言:“凡阳气内动,寒邪化热而发之证,外虽微有形寒,而里热炽盛,不恶风寒,骨节烦疼,渴热少汗,用药宜助阴气以托邪外出。”由此可见,伤寒与温病的治疗,离不开“解表”与“透里”的两大法门,尝谓:“外感时气的治疗前提在祛邪,新感非表不解,伏气非透不达,救阴尚易,达邪最难,热退则津回,邪去则正安。”在治疗上,围绕表与透的原则,如何在热病的各个阶段,选方用药,有机组合,是至关重要的。

           三、重视脾胃

“人以水谷为本。”人之始生本乎精血之原,人之既生由乎水谷之养。非精血无以立形体之基础,非水谷无以成形体之壮实。而胃主受纳,脾主运化,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所以脾胃被称之为“后天之本”。李东垣曾说:“元气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而后能滋养元气。”又说:“脾胃为血气阴阳之根蒂也。”而元气是健康之本,脾胃之气既与元气关系如此密切,所以李氏又指出:“脾胃之气既伤,而元气亦不能充,而诸病之所由生也。”张氏在其学术思想及临床实践中都反映出其重视脾胃的特点。他认为脾胃强则诸脏强,脾胃弱则诸脏弱,所以无论养生或治病都应重视脾胃。对脾胃生理病理认识中,张氏颇推崇吴鞠通“中焦如衡,非平不安”之说。盖胃属腑而为阳,脾属脏而为阴;脾气宜升,胃气喜降;脾性喜燥,胃性喜润;二者相反相成,才能较好完成饮食的受纳、消化、吸收功能。所以其升降、润燥、寒温等均须平衡协调,这就如称物之“衡”。平则不病,不平则病。

张氏对脾胃的重视,反映在对脾胃生理的推崇。对脾胃本身病变的重视,在对其它系统的一些疾病的诊治上亦予充分的注意,如在认识慢性肾小球疾病时,泌尿系疾病一般都容易联想到肾而过于强调治肾,而张氏论治此病时兼重脾肾。认为“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脾土健旺而协调于肺肾之间,则津液精微当升则升,当降则降,敷布周身,资养躯体,反之则清不升,浊不降,精微或随小溲排泄,出现蛋白尿等变化,饮食反成痰湿水浊,症见低蛋白症、高脂血症或氮质潴留,故强调健脾益肾不可偏废。同样,在论治高脂血症,讨论减肥之时,亦强调饮食不节与脾运不健两方面互为因果所致。脾胃运化不健,痰湿瘀浊滋生,出现脂质代谢紊乱,于是导致高脂血证或形体肥胖,所以治疗时应先立足于健脾化痰,脾运健旺,痰浊自蠲,脂质代谢从根本上恢复正常。

由于对脾胃的重视,所以张氏在临床遣方用药过程中尤其强调保护胃气,胃气一败,百药难进,而胃气来复,诸脏才得转机。因此切忌一味追求中病而大剂、重剂妄投,得此失彼,非远见之举。临床上仔细观察每味药可能对脾胃造成的副作用。并提出峻药缓投之法,即通过改变给药途径以取其效。如治疗氮质潴留时,采用大黄煎汤保留灌肠之法。在处方时又经常配伍谷芽、甘草之味甘和胃安中,并且协调群药。此外常谆谆告诫患者饮食节制。诸多病的成因都与饮食不节有密切关系,同时诸多病的康复亦离不开饮食的合理和调养。

          四、阴常不足

张氏学术思想的又一特点是注重“阴常不足”的认识。

从比较确切地而且对后世医家影响较大的这一角度来说,“阴常不足”之观点是由元代朱震亨氏提出的,朱氏运用“天人相应”的理论,通过对天地、日月、阴阳状况的观察,并分析人身生命发生发展的过程,从而提出了人体阴阳生理病理的基本观点是“阳有余阴不足”。“阴不足”是指“阴精”之不足,盖阴精难成而易亏,且“人之情欲无涯”,易受酒色财气所诱惑,所以无论从生理保健,病理论治,重视保护阴精有其一定的意义。张氏推崇丹溪的这一观点。

张氏注重“阴常不足”的另一原因是张氏家族世居江南,深受温病学派的影响,亦对热病的诊治有较深的研究。而温病学派认为温邪之致病最易伤阴劫液。特别在热病后期,由于传统中医缺少输液手段,所以尤多此种现象。因此温热病的治疗,强调“存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机”。张氏自幼随父临证,耳染目睹热病伤阴之象,影响深刻,这样潜意识地容易重视阴分的亏耗。

张氏注意“阴常不足”最主要的原因是其临床实践的体会。张氏长期行医在申城。长期的医疗过程中,观察到患者阴虚者较多。这与丹溪所说的人体阴精难成易亏有关,同时与现今的人类社会发展亦有相当的关系。秋冬养阴的不足,生活作息的紊乱,声色喧染的诱惑,饮食习惯的影响等等都可加重阴精的亏耗。我们曾观察一组100例病毒性心肌炎的病人,有阴虚征象者就达80例。而这一组病例尚是以中青年为主的。在其它临床科研的观察统计中,同样发现阴虚表现者比例较高,所以加强了张氏对“阴常不足”的重视。

基于上述认识,张氏平素在临床上遣方用药较注意顾护阴分,但张氏并不否认临床上亦常见气虚的一面。而阳虚者则确实较少见,且以阴损及阳者多,所以即使补气多用清润益气之品,补阳多用温润助阳之品,而对温燥刚烈之品应用较慎重。对于补阴保液,张氏亦强调切不可过于滋腻以免恋滞病邪或伤及胃气。

     五、宏观合微观---开拓中医药研究的新途径

(一)借助微观检测手段,为我所用  “宏观以辨证,微观以借鉴”是张氏开展临床工作和科研工作的宗旨,他历来重视传统的中医诊法,不受西医病名的局限。辨证论治从整体出发,诊病时,细问病情,详察舌苔,除传统的观察舌苔方法外,很重视舌下静脉的观察,体会到舌下静脉瘀紫、曲张、增粗,均对血瘀证的辨证提供了客观依据。遵循“持脉有道,虚静为保”的教导,三部九候,反复推敲,脉证相合,重脉重舌,各有所主,四诊合参,力图透过现象去探求疾病的本质,为八纲辨证、脏腑辨证、气血辨证提供了一定依据,这种宏观辨证的诊病方法,既具有中医传统的特色,也有很大的优越性。

随着医学科学的迅猛发展,现代化、客观化的检测手段不断提高,中西医学相互渗透,张氏善于汲取新的信息和知识,借助于此,从而加深对“病”和“症”的认识,深刻地指出:“有诸内者,未必尽形诸外,隐匿的、疑似的迹象无法完全依靠宏观辨证洞悉一切,因此,对中医学的研究,尤其是临床研究和科研工作,尚应借鉴微观检测方法,积极运用现代科学技术、仪器设备及理化实验手段,这样做,一方面弥补了直观、宏观之不足,同时可不断充实四诊内涵,有助于提高疾病的诊断,也可为临床及科研提供客观指标,对于整理研究、继承发扬祖国医学开拓更广阔的领域。”因此,他在诊治慢性胃炎时,借助胃镜直观及病理组织活检的微观所见,了解胃粘膜病变情况,参入于中医辨证之中,使中医望诊获得延伸和发展;在研究病毒性心肌炎后遗症,观察心律不齐(结代脉)病例时,借助24小时心电监护,作治疗前后的对照,以更精确地了解心律的变化,评估药物的疗效。这样,从临床和科研角度看,增强了客观化、科学性及临床疗效的可信性。

(二)重视临床与科研相结合 张氏以扎实的中医理论、丰富的临床经验致力于内科临床,不仅对常见病、多发病的治疗取得很好的疗效,对疑难病、危重病也有独到见解。由于医学科研方法和水平不断提高,中医也同样面临着竞争和挑战,他不再满足于个例的临床疗效,决定选择病种,组织力量,设立课题,进行研究,从而探索中医临床科研和开发中药的路子。80年代以来,在他主持下,分别开展了“胃炎系列成方”对慢性浅表性胃炎、慢性萎缩性胃炎的疗效观察,泄浊法治疗慢性肾功能不全,益气温通法治疗雷诺氏征,复方四参饮治疗病毒性心肌炎后遗症心律失常等课题的研究,通过专用方的系统观察,并经统计学处理,疗效更为确切,这样就增强了中医中药治疗疾病的科学性和可信性,也有助于从“病”和“证”的角度加深认识。

(三)重视脉象客观化研究  脉诊是祖国医学诊断疾病的一种必不可少的手段和方法,起源久远,早在《周礼》已有“参(切)之以九脏之功”的记载,《素问·脉要精微论》曰:“微妙在脉,不可不察”,《古今医统》明确指出:“脉为医之关键,医不察脉则无以别证……医唯明脉,则诚良医”。然而脉道玄秘,脉理深奥,所谓“在心易了,指下难明”。张氏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重视切脉,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脉诊只能意会,缺乏客观指标和物理含义。

在20世纪的科学信息年代,如何使古老的切脉诊断技术发扬光大,显得更为紧迫。50年代初期,中医脉象客观化的探索已经起步,但进展缓慢。70年代张氏担任上海市脉象协作组组长,指出脉学现代研究的任务,首先是脉象客观化的研究。召集医学工程有关专家和中医同道,组织力量,进行深入研究,脉象探头和脉象仪的研制成功,加快了脉学研究的进度,经多年的实践,从脉搏波形态的客观信息中,探索了20余种脉象的脉图变化规律,尤其对弦脉的研究更为深入。通过了大量的检测数据统计,整理出正常人脉象和病理脉象的典型图谱及脉搏波形态,从中找到了一定的规律性,同时运用线性理论、弹性腔理论及频谱分析等方法从数学、力学等各个角度对脉图进行分析,从而使脉象客观化的研究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总之,传统的宏观诊法需要继承和发扬,结合微观检测手段,是取他人之长,为我所用。实践证明,二者结合,才能为中医临床科研的发展开拓新的途径。

 

    临证特色

      一、诊治热病经验

(一)熔伤寒与温病于一炉  张氏擅治热病,取伤寒、温病学说之长,深研《伤寒论》,重视六经辨证,不仅参阅诸家注释,更强调对原文的理解和析疑,立足于临床,讲究实效。60年代为程门雪先生整理《伤寒论歌诀》,逐句逐条订正错误,予以复刊,有助于后学。对叶天士“卫气营血辨证”和吴鞠通“三焦辨证”的大纲,以及家传治疗热病的经验,在长期临床实践中,更有深切的体会。认为温病学说渊源于《伤寒论》,是对热病辨证施治规律具体运用的发展和补充。温病学说离不开《伤寒论》的理论指导,《伤寒论》得温病学说的结合,更丰富和完善了热病临床辨证论治的内容。二者宜合不宜分,关键是如何掌握和应用,决非争论的问题,故一贯主张熔伤寒与温病于一炉,灵活地运用伤寒方和温病方,可谓深得古人之奥秘,领悟家传之要诀,辨证层次分清,用药轻灵见长,既重继承,尤多创新,开阔了热病的证治领域。

(二)暑温与湿温的异同及证治重点  暑温与湿温均属温病范畴,一般认为,暑温发病多在小暑与大暑之间;而湿温发病,多在长夏初秋,同为夏令季节的常见热性病。盖暑为阳邪,湿为阴邪,所苦不同,但二者均属温邪致病,一是温与暑合,一是温与湿合,而暑必夹湿,温必化燥。若论卫气营血的传变机制,是温病转归的普遍规律,暑温与湿温应无例外,但二者异中有同,同中有异。

1 发热  发热是温病辨证的重要指征,然而温病范畴的各个病证,热型并不是一致的,这与病因有关。“暑乃夏月之炎暑,盛热之气火”。因此暑邪伤人,既骤且厉,常激动少火悉成壮火,引起高热,临床一般主张重用白虎直清阳明气热。

值得注意的是“温邪上受,首先犯肺”。暑温肇病之端,亦多有短暂的卫分表现,如恶寒脉浮等症,当邪袭卫分阶段,仍需审别偏热偏寒,或仿银翘散去牛蒡子、芥穗加杏仁、石膏、黄芩方,豆豉、薄荷与石膏、黄芩同用,疏中带泄,或宗新加香薷饮,香薷与银花、元参、连翘相合,散而兼清,力求阻断病情的进展,决不应惑于“夏暑发于阳明”之说,勿问脉证若何,早施辛凉重剂,诛伐无过。

再论湿温的证候是湿与热合,盘踞中焦,氤氲气分,热势又与暑温的气分燔热有异,其特点是“午后身热,状若阴虚”。湿性淹滞,在热受湿遏,邪难化燥之际,传变缓慢,热退不易,较诸暑温的治法尤多顾忌。

对湿温证的辨证论治必须从“湿”与“热”二者着眼,或宣气以化湿,或清温以泄热,湿去热孤,热达湿开,身热才能获得解退。

此外,湿温初起,高热无汗,胸脘痞闷,心烦神乱,行将昏糊,舌苔厚腻或黄白相杂,脉紧数,邪盛体实者,则可投玉雪救苦丹取汗退热,真有“体若燔炭,汗出而散”的灵效。

暑温与湿温化热,热传营血,高热神昏,则清营凉血,法趋一途。

斑疹与白 斑疹是指温热病中出现的红色皮疹,点大成片,抚之不碍手,斑斑如锦纹者称“斑”,云头隐隐或见琐碎小粒,形如粟米,高出于皮肤者称“疹”。斑疹的病机是“热闭营中”。

暑温热邪内炽,气血两燔,多夹斑带疹。

凡发斑疹,“急急透斑为要”,透斑之法,不外清营凉血,泄热解毒,方用化斑汤,神犀丹加丹皮、赤芍等味,甚者可用通腑泻下,实热得泄,则斑疹易透。

湿温以白为主,如热重于湿,交逼中焦波及营分,疹或相间而作。白起于颈项,继及胸腹及腰侧,色泽明亮饱绽者为佳,称“晶”,枯燥如虱壳或含浆者,称“枯”、“浆”,预后不良。

治需微汗养,宜辛凉淡渗配合芳化透达,切忌表散,方宗薏苡竹叶散加清水豆卷、佩兰、青蒿等味。至于“枯”与“浆”,乃天气溽暑与湿热郁蒸所致,汗出伤阴,元气暗耗之征,在清化法中,兼益气阴,或用谷露代水煎药,如与疹点杂见,则酌入丹皮、赤芍,气营两清。

战汗  战汗是指寒战而汗出,仅见于湿温证候。“战”是正邪剧烈交争的反映,盖湿邪夹热,流连气分,倘正气未衰,犹能力透重围,奋起一战以驱邪,应属佳兆。有的初战不胜,隔日再战,其临床表现大多是先全身战栗,甚或肢冷脉伏,继即汗出,故称战汗。战汗后阳气受耗,一时不能布敷肢体,故肢体稍凉,若脉象濡细,和缓而不躁疾,并非脱证。叶天士对战汗一症,提出益胃法以促使战汗透邪。王孟英认为“益胃法”具体是“疏瀹其枢机,灌溉汤水,俾邪气松达与汗偕行。”总宜宣展气机,求其汗出达邪。

神昏 暑温邪热充斥,逆传心包,神志昏迷,谵语妄言,热盛烁肝,火动风生,故神昏必伴四肢抽搐,治应“清热救阴,泄邪平肝”为务,方药如清营汤、清宫汤、羚角钩藤汤、牛黄丸、紫雪丹等。

若湿温在未曾化热之前,湿热酿痰,郁遏熏蒸,浊邪害清,清窍受蒙,亦每表现为昏沉嗜睡、神志似明若昧,呼之能应,对答迟钝,这与热入心包之神昏有别,宜菖蒲、郁金辛开化浊,不宜遽用牛黄、至宝,以免引邪内陷,迨湿化燥、温化热,燥热肆扰营阴,逼乱神明,始可于凉血清热方中,参入犀角花露之品。

又暑邪深入厥阴与少阴,而见神识昏迷,默默不语,或心热烦躁,消渴麻痹。乃暑湿不得外泄,心主被遏,络脉凝瘀,肾液不供,肝风内煽所致。治疗失宜,病纵得愈,亦常形成肢体强直拘挛或神识障碍等终身之患。薛生白举三甲散,虫蚁剔邪,通以利络,吴鞠通举连梅汤酸甘化阴,柔以养筋,二方均极精当,可酌情采用,冀能缓解症状,杜其后遗。

下血 下血一症,多发生于湿温后期,此因湿热蕴阻太阴阳明,蒸郁腐脓,损伤阴络而形成,营阴的亏损,病情的危笃,不言可喻。实践表明,湿热合邪,直趋中道,终归脾胃,每夹肠中积滞,相互搏结,如能通腑缓下,及早清除胃肠秽垢,当可防止下血的病变。

湿温下血,血色大多黯黑,并伴有腹痛及肢冷脉细等症,应参用独参汤、救逆汤、桃花汤、黄土汤加减,但地黄必须生熟同进,配阿胶、当归养营,麦冬、白芍滋阴,人参、白术、甘草、粳米益气健脾,附片、牡蛎、赤石脂固涩潜阳,冶养营护阴、益气摄血、回阳救逆等法于一炉,调治合度,亦能化险为夷。

       二、诊治胃炎经验

(一)辛勤耕耘,喜出成果  张氏善治脾胃疾病,1977年以来,致力于慢性胃炎的临床研究,坚持“着眼于理论,立足于临床”,通过数以千计的病例,丰富了诊治经验,理论的提高,来源于实践的升华,辨证结合辨病,用药详尽精炼,疗效不断提高,他以科学的态度,求实的精神,在探索运用中医中药治疗慢性萎缩性胃炎的过程中辛勤耕耘了10余个春秋,取得卓著成果。

80年代初,通过122例慢性胃炎证治的总结,观察了患者治疗前后的胃镜及胃粘膜的病理改变,其疗效得到了科学验证。其后,选定慢性萎缩性胃炎为重点,开展了研究工作,创立“调气活血”法,拟订协定方,于1985年总结了52例临床资料,有效率达73.05%,治疗前后胃粘膜腺体萎缩的改变有显著差异(P<0.01),更可喜的是肠腺化生及不典型增生的病理改变,也获得一定疗效。临床实践中证明,张氏的经验不仅对运用中医中药治疗萎缩性胃炎提供了可信的疗效,同时打破了“胃粘膜腺体萎缩不易逆转”的观点,也为胃癌前期病变的治疗开拓新路子。该项研究成果荣获1986年度全国(部级)中医药重大科技成果甲等奖及国家级科技进步三等奖。继之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的重视下,“张氏诊治萎缩性胃炎的经验和机理研究”被列入国家“七五”攻关项目,进行深入研究。他针对慢性萎缩性胃炎的临床表现,亲自拟订了系列成方,方便病人服用,也体现了辨证与辨病相结合的用药特色,使疗效有了进一步提高,其中第四卷56运用“萎胃安冲剂”治疗113例萎缩性胃炎的总结,症状疗效为89.28%;治疗腺体萎缩有效率78.76%,肠腺化生好转76.67%;不典型增生好转率88%,并相应地作了微量元素、胃电图、cGMP、cAMP及对药物的有关实验研究,于1990年再次通过有关专家的鉴定和认可,并于1991年在北京参加国家“七五”科技攻关成果展览会展示。同时“张镜人教授诊治慢性胃炎电脑专家系统”也于1989年研制成功,获上海市中医科研成果三等奖,目前已应用于临床。由于张氏对慢性胃炎的临床和科研工作取得了显著的成就,1994年上海市卫生局在第一人民医院成立了“上海市中医(中西医结合)慢性胃炎医疗协作中心”,并推选张氏担任主任。1995年以张氏作为学科带头人的“脾胃病学科”又被评为上海市卫生局医学领先专业重点学科预备项目,拨给专款,立题深研,在今后三年中,他们将在张氏的领导下对胃炎的中医证治和机理研究不断探索,作出新的贡献。

张氏治疗慢性胃炎的经验,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结晶,既非朝夕之功,亦非个例之效,从丰富的经验中,提出了独到的论点,形成了自己的理论体系和诊疗特色。

(二)胃炎辨证的着眼点  慢性胃炎的临床表现不一,常见的症状如胃脘疼痛、胀满、嗳气、泛酸、嘈杂等,中医辨证仅从一个“证”着眼有一定的局限性,而当综合地参照“胃脘痛”、“心下痞”、“嗳气”、“嘈杂”等证候进行辨证,就更切合临床,张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归纳为下列几个方面:

胃炎当从热辨治  慢性胃炎有浅表性胃炎和萎缩性胃炎之分,一般病程较长,迁延日久或易反复发作,前者的病理改变主要是胃粘膜充血、水肿、糜烂等;后者的病理改变主要是胃粘膜腺体萎缩。从中医辨证角度出发,二者病机的转化有一定的内在联系,而热象是不可忽视的重要环节。

胃炎与热的关系,一是因热而引起胃粘膜的炎症,如恣食辛辣煎,喜饮烈酒,或情志不遂,气滞郁久而化热,肝热夹胆火上乘,以致蕴热炽盛,内扰于胃。或感受六淫之邪,化热内传胃腑,热壅脉络,气血升降失调。胃气不和,炎症日益加重,或湿与热合,或瘀与热结,或病久耗伤胃阴,阴虚内热等因素,从而引起胃粘膜的炎症。二是胃炎的临床表现以热象居多,如胃脘疼痛伴有灼热感,口干、口苦、嗳气泛酸、嘈杂易饥、舌红、苔黄等,辨证属热无疑,这在胃炎浅表阶段,尤为明显。

历代文献对胃恙的辨证有虚实寒热之异,主张属寒的观点为数不少,有“胃病属寒者十有八九”之说,然而张氏结合临床,认为胃炎当从热辨治。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诸呕吐酸……皆属于热”。《素问·痿论》曰:“肝气热,则肝泄口苦”。《丹溪心法》则谓:“病得之稍久则成郁,久郁则蒸热,热久必蒸火”。清代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也指出“考内经诸痛,皆主寒客,但经年累月久痛,寒必化热”,以上诸家的论述,对胃炎从热辨治提供了一定依据。

张氏通过临床实践,对122例慢性胃炎的症状进行分析,其中口苦占55%,泛酸占48%,伴烧灼感占28%,黄苔(薄黄苔、黄腻苔)占50%,红舌占48%。对113例慢性萎缩性胃炎患者的舌象分析,其中红舌(淡红舌、暗红舌)占42%、黄苔占52%。以上资料为慢性胃炎从热辨治,提供了客观体征,反映了机体气郁化火、瘀热互结的病理变化。

值得提出的是中医辨证属“热”,与现代医学的“炎症”,不能完全等同看待,热证的出现是多种病理变化的反映,如体质因素的影响,气候的变化,饮食的不节以及气郁化火、邪热犯胃、湿热交阻、瘀热相合等病机的转化等,并非纯属因感染而引起的炎症,因此在治疗时,也非纯用寒凉清热药物均能收效,尚需区别证情,予以治疗。

病起于肝胆,症见于脾胃  盖胃为腑,主受纳,居于中焦,乃水谷之海,以司水谷升降出入之职能。然厥阴肝木,少阳胆腑,均主疏泄,肝气条达,胆液畅泄,令胃气和顺通降,有助谷气之受纳运化。又脾与胃互为表里,以膜相连,同居中州,胃主纳而脾主运,脾为胃行其津液,相互协调,共同完成饮食的消化、吸收及精微的输布,营养全身,故称“脾胃为后天之本”,“土为万物之母”,胃主降而脾主升,相反相成,脾气升则精微得以输布;胃气降则糟粕得以下行,故《临证指南》谓:“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胃喜润而恶燥,脾喜燥而恶湿,二者润燥相济,阴阳相合,司饮食之传化,故《临证指南》又谓:“太阴湿土得阳则运;阳明燥土得阴自安”。由上述可见,胃欲司其受纳通降之功,与它脏关系至为密切。

从慢性胃炎的发病看,有多种因素的影响,除饮食、外邪等直接影响外,情志怫郁,多思过劳,过食油腻,寒温失当均能导致肝胆疏泄失司,气郁不达,横逆犯胃。木郁土中,气机失于条达则往往表现为肝胃失调,胆胃不和,而见胃脘疼痛,痞满作胀,引及两胁,嗳气上逆,口苦等诸症丛生。正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曰:“木郁之发,民病胃脘当心而痛”。清代沈金鳌《杂病源流犀烛》谓“胃痛,邪干胃脘病也……惟肝气相乘为尤甚,以木性暴,正克是也”。此外,素体脾气虚弱,或湿困中州,运化失职,清气不升,胃之受纳与通降障碍,而见食少、呕吐、脘胀、便溏等症,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浊气在上,则生月真胀”的病理变化,或胃病日久,脾气受戕,运化少健,无以输布精微,则表现为脾胃不和,故见中脘痞满,中虚嘈杂,得食则减,大便稀溏、形疲乏力、脉细、舌胖等症。因此,慢性胃炎病变虽在胃,从脏腑辨证,整体着眼,当责之于肝、脾和少阳胆腑。张氏从长期的临床实践中体会到,慢性胃炎的证候,或偏重于肝(胆)胃失调,或偏重于脾胃不和,而肝胃失调者,脾胃必弱;脾胃不和者,肝气易滞。可见它们之间每每产生连锁的病理影响,可以说这种病理影响,贯穿于慢性胃炎病变的全过程。

气虚与血瘀  脾胃之气乃中气,中气健旺,谷气能消,精微能运,后天得以充养。《景岳全书·脾胃》曰:“正以人之胃气即土气也,万物无土皆不可,故土居五行之中而王于四季,即此义也。由此推之,则凡胃气之关于人者,无所不至,即脏腑、声色、脉候、形体无不皆由胃气,胃气若失,便是凶候……”。又云:“土为万物之源,胃气为养生之主,胃强则强、胃弱则衰”,足见胃气之强盛乃水谷受纳、运化之根本。若脾胃气虚,升降失调,生化无权,气阴营血俱虚,每致胃粘膜腺体萎缩,临床可见患者中脘不适、脘痛隐隐、痞满嘈杂、神疲乏力、形体瘦弱、舌胖(或舌边有齿印)、脉来细弱等一派中气虚弱之症,此证在慢性胃炎腺体萎缩阶段表现尤为突出。

由于胃为多气多血之腑,气之运转,血之濡养是维护胃气的基本条件。胃炎初起,往往病在气分居多,若病情迁延日久,每多深入血分,而致瘀阻胃络,即“久病入络”之谓。“气为血之帅”,“气行则血行”,若气滞日久,血行往往受阻;气虚日久,运行无力,气弱则血泣,血行也易阻滞,故从临床观察,萎缩性胃炎患者,瘀阻之象,每多有之,症见胃脘疼痛或刺痛,或痛处固定不移,舌质紫暗或边有瘀点,或舌下静脉曲张、增粗。胃镜及病理可见胃粘膜苍白,血管纹暴露,腺体减少,或伴有肠上皮化生,或伴有不典型增生,而呈瘀热互结于胃络之证。正如叶天士所言:“胃痛久而屡发,必有凝痰聚瘀”。张氏从113例慢性萎缩性胃炎的有关资料分析,暗红舌和瘀紫舌占60%,舌下静脉曲张、增粗者居多,足以表明本病的发生与胃络瘀阻,胃粘膜血供不足等因素有关。

从大量的临床资料分析,认为慢性胃炎在浅表阶段(胃粘膜炎症、糜烂、胆汁返流等),往往肝郁气滞和郁热犯胃并见,故辨证侧重“气滞热郁”为主,而慢性胃炎在胃粘膜腺体萎缩阶段,则脾胃气虚常与胃络瘀阻同见,故辨证侧重“气虚血瘀”为主,但在病变过程及病机转化中,每兼夹湿阻、阴亏等证候,尚需结合辨证,全面参合,加减用药。

(三)胃炎治法 

立法原则  张氏根据胃的生理功能及脏腑之间的内在联系,认为中焦脾胃,互为表里,脾气宜升而胃气宜降,脾喜温燥,胃喜柔润,相反相成,犹如称物之“衡”,在动态变化中,保持相对平衡,以维持正常生理功能。“平则不病,不平则病”。不平之因,有虚实寒热之别,气血阴阳之异,故宗《温病条辨·治病法论》中提出的“中焦如衡,非平不安”的法则,作为治疗慢性胃炎的准绳。治法众多,贵乎平衡,平则不病矣。主张治胃当责于肝、胆及脾,指出欲调升降,先疏肝胆;欲和脾胃,需适润燥;欲安胃气,宜调气血;欲助运化,寓补于通。中虚当益气,中满当理气,络瘀当活血,阴亏当养阴,热盛当清热,湿阻当化湿。临床症状不一,病机变化多端,治疗当执其要点,善于随机应变,令胃气通顺为度。

治胃炎十法 

一曰清热和胃:慢性胃炎临床每多见中脘灼热疼痛,口苦且干,嘈杂易饥,或泛吐酸水、苦水,大便干结,舌红苔黄等,胃镜所见胃粘膜充血、水肿或糜烂等,此乃恣食辛辣,郁热中阻,胃失和降所致,正如《内经》所言:“少阳之胜,热客于胃”,“火郁之发,胃痛呕逆”。此当从“热”论治,宜清热和胃。如黄芩、连翘、铁树叶、芙蓉叶、知母、平地木、白花蛇舌草之属,以清泄阳明,热去则胃安也。其中铁树叶清热止痛之功尤优,《本草纲目拾遗》称铁树叶“平肝,统治一切肝气痛”。《本草便读》谓知母“清阳明独胜之热”,芙蓉叶性平气凉,散热疗疡最为有效,对胃粘膜糜烂者每多选用。

二曰疏肝和胃:肝胆疏泄失司,木郁不达,侵脾犯胃,以致胃脘痞满、隐痛,或引及两胁,或攻撑作痛,脉弦等,正如《内经》所言:“木郁之发,民病胃脘当心而痛”,又沈金鳌曰:“胃痛……惟肝气相乘为尤甚”,此当从“肝胆”论治,宜疏泄肝胆之气,以和胃安中。临床以四逆散加减,其中柴胡苦平微寒,不仅善于达邪外出,并为疏肝利胆,调畅气机之要药,伍白芍、甘草、枳壳、香附等疏调肝胆郁滞之气,木达则土安矣。玄胡能行血中之气滞,九香虫咸温入肝,《本草纲目》谓本品治“膈脘滞气”,二药均具止痛之功,胀剧则选加佛手片、玉蝴蝶等,取其性润而不燥,可和中理气,宽胀除痞,佛手能醒脾开胃,《本草纲目拾遗》谓玉蝴蝶“治肝气痛”。

三曰益气养胃:脾胃互为表里,胃病经久不愈,脾气相应受损,脾胃气弱,中气不足,胃气不和,每见神疲乏力,胃脘嘈杂思食,稍食则减,便形不实或便溏次多,脉细,舌胖或舌边有齿印等,此当从“脾胃”论治。宜健脾益气以养胃,如孩儿参、炒白术、淮山药、香扁豆之属,脾运健则胃气自调,其中孩儿参甘苦微寒,善于补气养胃,为清补之品,补而不腻,胃炎中虚者最为相宜。

白术苦温以胜湿,甘香以缓中,正如黄宫绣曰:“白术缘何专补脾气,盖以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脾须缓,急食甘以缓之,白术味苦而甘,既能燥湿实脾,复能缓脾生津,且其性最温,服之能以健食消谷,为脾脏补气第一要药也。”山药、扁豆均入脾胃二经,健脾养胃,补中止泻,擅治中虚嘈杂,大便稀溏。

四曰养阴益胃:肝经郁热犯胃,久则易损胃阴,阴液亏损则胃少濡润,导致胃脘少舒,口干引饮,舌光剥或舌裂少苔,或胃酸缺乏,泌酸功能低下,胃镜每见萎缩性胃炎的表现,此当从“阴”论治。宜养阴生津以益胃,如南沙参、川石斛、淮山药之属。其中沙参、石斛滋养肺胃,清热生津,对胃热脾燥,阴液亏损之证,可获清养。白芍配甘草,不仅能奏酸甘化阴之功,且白芍泻肝之急,甘草缓肝之急,二药相合,兼具缓急止痛之效。胃酸缺乏者,酌加乌梅、木瓜、焦山楂等酸味之品,益阴以润燥,养胃以助运,亦有助于胃酸之分泌。

五曰清化瘀热:木郁不达而化火,病久往往损及胃络,气愈滞则热愈郁,瘀热互结,临床表现为胃脘疼痛或有刺痛,痛有定处,舌质暗红或有瘀点、瘀斑,舌下静脉曲张、增粗等,胃镜、病理活检常揭示腺体萎缩,或兼见肠上皮化生,或兼见不典型增生,此当从“瘀热”论治。宜清化瘀热,如丹参、血竭、赤芍、白花蛇舌草、白英之属,瘀化热清则胃自安和。其中丹参、赤芍活血行瘀,改善胃粘膜血流和血供状况,增强营养,冀能逐步恢复腺体。血竭色赤入营,行瘀止痛,和血生肌(研末冲服为宜),血和则痛止,瘀去则新生,可改善血流粘稠状态,促进胃粘膜腺体恢复。白花蛇舌草、白英等善于清热解毒而消痈,临床体会,对阻断肠腺化生、不典型增生必不可少。

六曰调气活血:“肝胃失调,脾气受戕,久则络脉瘀滞,呈气虚血瘀之象,每见胃脘隐痛、胀满、神疲乏力、便溏纳呆,脉细或舌胖或舌质紫暗,胃镜及病理活检均可呈萎缩性胃炎的表现,此当从“气血”论治。宜调气活血法,调气者,益气、理气、降气皆是也。如孩儿参、白术、柴胡、香附、丹参、赤芍之属,脾气健,肝木调,气调血行,则腺体萎缩亦愈。

七曰寒温相配:慢性胃炎以热证居多,但胀痛必有气滞,若投一派寒凉之品,更碍脾胃气机,胀痛将有增无减,故采用辛香和胃,行气宽中,温而不燥的苏梗与苦寒清热的黄芩、平地木、连翘同用,寒温相配,适脾胃之性,则气机舒而脾胃和,胀痛自可缓解。

八曰升降并调:慢性胃炎病起于肝胆,症见于脾胃,临床常表现为胃气上逆的嗳气、泛恶、泛吐酸水或苦水等,以及脾气不振的形瘦乏力、脘腹作胀、便溏等症。“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此当升降并调,如柴胡与旋复花、代赭石配合,升清阳之气,降胃气上逆。且木郁不达,少阳清气失展,胆热液泄必致口苦、胁痛、泛吐苦水,胃镜检查每见胆汁返流,尤需柴胡以畅达厥阴,升少阳清气,兼佐黄芩以苦降而泄胆热,皆升降并调之法也。

九曰化湿和中:胃主受纳,脾主运化,恣食生冷油腻,湿从外受,脾运不健,湿易内生,故脾胃之疾每多兼有湿阻之象,症见胸闷脘胀,口渴而不欲多饮、纳呆、苔腻(黄腻多湿热,白腻多寒湿),此当从“湿”论治,宜化湿和中,湿热重宜用陈佩梗、生、熟米仁;寒湿重宜用半夏、陈皮。湿化则胃安矣。

十曰消导悦胃:胃乃水谷之海,脾乃运化之枢,脾胃为病,胃少受纳,脾不健运,“食不消,脾不磨”,每易饮食积滞,症见脘腹饱胀,食欲不振,此当结合消导之法,宜六曲、谷芽之属。消食化积,健脾和中,食化积消则脾胃之气平和。谷芽一味《纲目》称有“快脾开胃”之功,治胃方中每作佐使之品,药虽平淡,取其快脾悦胃之专能,且协调诸药,久服无碍胃气之弊。

慢性胃炎有浅表、萎缩、糜烂等区别,其临床表现不一,在“中焦如衡”的理论指导下,着眼于肝、胆及脾胃,抓住气滞热郁、气虚血瘀的病机,从而调升降,适寒温,和脾胃。以上十法,或一法独用,或数法合参、辨证识病,圆机活法,屡见功效,可谓胃炎治疗之要诀。

(四)开拓癌前期病变防治的途径  一般认为,萎缩性胃炎合并重度肠腺化生或异型增生者,为癌前期病变,有的主张手术治疗,此时内科保守治疗的关键,是能否使肠腺化生及异型增生得到控制和逆转,西医尚缺乏理想的治疗方法,张氏敢于攻克难题,运用

文章评论

傲骨龙〔阳济堂、友满〕

七、用药经验——“药对”要诀 张氏继承古代医家“药对”遗风,处方习用二药配合,相得益彰,疗效更著,实为经验的结晶,弥堪珍重,今编成歌诀,以便记诵。 (一) 肺病门 桑叶杭菊甘苦味,疏散肺卫风热宜。前胡杏仁入太阴,咳嗽初起肺气宣。 桑皮配伍淡黄芩,泻肺泄热功独奇。野荞麦根连翘合,肺系热甚咽咳清。 麻黄宣肺杏仁配,降气化痰喘息平。苡仁杏仁共入方,化湿除痰止咳灵。 痰热贝母瓜蒌皮,寒痰半夏陈皮连。款冬紫菀亦治咳,理肺温润痰嗽痊。 热伤肺阴津液耗,芦根石斛用须鲜。沙参麦冬甘苦寒,清金润肺服之良。 胖大海合净蝉衣,化痰开音疗效强。旋复花加海浮石,痰鸣气逆哮喘尝。 补骨脂兼紫石英,补肾敛肺上气宁。人参蛤蚧治虚喘,纳气归肾研末珍。 仙鹤草伍白芨片,功专止血安肺金。

傲骨龙〔阳济堂、友满〕

(四)肝胆病门 柴胡配合制香附,疏肝理气病乃康。厥阴热郁黄芩入,伍以连翘力更强。 川楝玄胡治胁痛,气血并调古有方。田基黄偕鸡骨草,清肝泄热效亦彰。 阴亏生地白芍药,血虚归身首乌当。女贞子与墨旱莲,乙癸同源双补良。 鳖甲再加生牡蛎,软坚消症用勿忘。葫芦麦柴疗膨胀,煎汤代水法尤臧。 茵陈若获栀子襄,功擅利湿兼退黄。金钱草共海金沙,肝胆结石自能攘。 (五)肾病门 肾虚汗出逢于风,风水黄芪防己使。白术宜将山药添,健脾益肾法可恃。 巴戟仙茅温肾阳,滋肾生地山茱萸。知母更兼川黄柏,下焦湿热自相需。 南芡实加白莲须,固肾涩精功殊显。萆薢分清石韦配,小溲混浊称灵验。 菟丝子合覆盆子,溺有余沥用能瘳。贯仲炭与荠菜花,血尿投之效亦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