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

1
2011年12月16日，从外面干活回来的罗桥华忙着给嫂子龙忠秀穿鞋：“一大早我就到外面干活儿去了，活儿太多了，一直到中午还没有干完，我如果不回来，嫂子只能一直在床上躺着，干瞪眼起不来。傻大哥死了七年多了，这么多年大嫂只能是我来照顾。” 

2
穿完鞋，罗桥华很吃力地把嫂子龙忠秀从床上扶起：“嫂子是1969年出生的人，她从小就是瘫痪。你看，我刚才回来晚了点儿，她又尿床了。没有办法，这张床经常都是湿的，整个屋子都是骚臭味。”

3
来到门口的罗桥华吩咐妻子过来帮忙：“曹文妹，你快点过来，从后面把嫂子扶住，让她慢慢滑下来，要不我们俩个要摔倒了。”转过头，他对我们说：“我老婆曹文妹也是个傻子，虽然她傻，但她心好，这么多年是她一直帮嫂子端屎端尿。”

4
把嫂子放到椅子上安顿好，罗桥华蹲在地上往烟袋装烟叶：“如果嫂子是卷烟厂厂长就好了，她就天天有烟抽了，我嫂子和我烟瘾都很大，每天嫂子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抽袋烟。家里买不起有包装的香烟，只能买最便宜的土烟叶抽。”

5
装好烟叶，罗桥华给嫂子点燃烟斗：“我和嫂子两个人每个月抽土烟也需要5块钱左右，有时候家里连这些钱都拿不出来，我就到烟叶地里捡脱落的死烟叶回来抽，只要冒烟有烟味就可以了。”

6
看着吸烟的嫂子，罗桥华笑着说道：“其实嫂子最大的爱好不是抽烟，而是爱吃肉，嫂子的这个要求跟干部一样高了，要想天天吃肉，只能当干部才可以实现。像我们家，根本没有钱买猪来喂，更不要提吃猪肉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几顿肉，所以嫂子整天就盼着过年。”

7
抽完一袋烟，罗桥华来到厨房，开始准备午饭了，他的小女儿蹲在一边看他挑土豆：“我们这个地方山多土地少，庄稼只能靠天收，没有钱买肥料，苞谷和土豆收成就少，这些土豆是刚收回来的，只够吃三个月时间，加上苞谷也只够吃半年，每年都要缺半年粮食。”

8
捡好土豆，罗桥华来到厨房外抱干柴：“这些干柴是从山上砍下来的，费了很大劲才背回来，所以烧火的时候尽量省着用，全家人最害怕过冬了，缺衣少被，饮水难不说，就连烧干柴都要省着用，一天下来还只能把肚子吃个半饱。”

9
“早晨不吃饭，中午吃土豆，晚上还是土豆。用水很困难，我们只能不洗脸、不洗澡，不洗衣服。洗土豆也浪费水，我们家一般都是把土豆直接放到火上烤熟吃。”抱柴回厨房的罗桥华说。

10
土豆烤熟后，罗桥华招呼家人吃饭：“我们这里的土豆可好吃了，要是哪天可以饱饱地吃一顿土豆就好了。这个炉子是国家免费送的，真的很结实，可我们自己买不起煤炭，平日里，只能摆在家里当饭桌。冬天这里很冷的时候，取暖的方式只能是全家人挤在床上不下地。”

11
罗桥华把烤熟的土豆剥好递给嫂子吃：“大嫂是个苦命人，自己无法行走，也无法站立，连爬都爬不动，上不了厕所，就连衣服她自己都穿不了。平时吃饭，我要是在家，就把土豆剥了皮给嫂子吃。如果我不在，嫂子就只能连皮一起啃。”

12
吃完一个烤土豆，罗桥华借着炉火点燃土烟：“上个月，村里一个人打工回来，看我家可怜，就送了一百斤煤给我。这几天嫂子屁股有点烂了，就把这煤炉点上给嫂子烘烤床垫，否则整天泡在尿里肯定烂得更厉害。”

13
“没有钱，买不起烟斗，我早年从集镇上捡来一个报废水龙头，改装成我现在的烟斗。铁的，经用，这么多年了还没吸烂。烟叶也经常是捡的，就这样也得要抽，而且我烟瘾一年比一年大了。特别从我的傻大哥病死的那一年开始，我的压力越来越大，我老婆是傻子，我的两个女儿看起来也有点傻，一个人干活要养活5个人，一想到这些心烦的事情就想抽烟。”

14
抽完一袋烟，罗桥华再次背起了嫂子龙忠秀：“天要黑了，这里天一黑就开始变得更冷了，早点把嫂子背到房间里去，免得把她冻坏。本来家里就穷，再生个病就难上加难了。”

15
背着嫂子，有些气喘的罗桥华说起自家房屋的事情：“这几间旧房子不是我们家的，以前住的老房子倒掉了，村干部看到我们一家人睡在外面，就找乡里要了6000块钱买的这几间旧房子，村里的人也帮忙把这几间房子大致维修了一下。要不是乡里帮忙，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16
“我身上的这套衣服穿了15年了，都穿得发黑，发亮了，不仅是我这么多年没有买过衣服，嫂子、老婆和两个孩子都没有买过新衣服，嫂子的这床被子也盖了二十多年了。”罗桥华无奈地说。

17
帮嫂子脱鞋的罗桥华小声责怪自己：“我出去干活的时候，嫂子憋不住了，只能把屎尿拉在床上，时间长了，下面的铺垫就烂了，臭气熏天！我也想给嫂子换床新的铺垫，可我没有钱，也怪我是个没有本事的人。”

18
罗桥华扶着嫂子，整理着嫂子的枕头，想让她躺舒服些：“造孽呀，我大哥活的时候也是个傻子，没能让嫂子过上好日子，他死后，我这个穷弟弟更没本事让嫂子过上好日子，希望嫂子下辈子投胎到富裕人家。”

19
忙着给嫂子龙忠秀盖被子的罗桥华一直不停地责怪自己没能让嫂子过上好日子：“我们家是彝族，哥哥名叫罗桥保，1958年出生，比我大一岁，小时候都没有上过学。哥哥从小就有点傻，长大越来越傻了，按照我们这里的常理来说，傻大哥肯定是找不到老婆的。后来一个亲戚把嫂子介绍给大哥，当时亲戚还说嫂子比我大哥小十一岁，不能走路，不能干活，不能穿衣，不能洗脸，除了吃饭什么都干不了，老父亲考虑再三，说，不管再傻，也是个女人，好歹晚上睡觉也可以搂着女人睡，说不准还可以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就这样，嫂子和大哥结婚了，原本就穷的家庭因为多了一个人吃饭，日子更难过了。嫂子娶回来不久，我的父亲就帮我介绍了现在的老婆曹文妹，我一看曹文妹虽然能走路，能穿衣，能吃饭，会洗脸，但是她不会干活儿，我说什么也不同意，老父亲就很生气，让我找面镜子看看自己再说话，老父亲说我从小到大都缺心眼，和傻子比，好不到哪里去。和曹文妹结婚不久，老父亲就死了。1995年我的大女儿出世了，2004年，我的大哥因病没钱治疗就死了。傻大哥死的时候他哭了，他拉着我的手，让我代替他好好照顾大嫂。我当时就说让大哥放心地去死，我会照顾好嫂子的。听到我的话，睡在床上的大嫂笑了，大哥闭眼了。2006年，我的二女儿也出世了，家里吃饭的人多了，我的压力也大了。每天回到家里最害怕看到臭烘烘的大嫂，我都不想管她了，想让她滚回娘家，其实大嫂有姐姐和弟弟，大哥没有死的时候，他们一年来看一次，大哥死了，他们就再也不来了，我托人带了几次口信让他们把大嫂接回家，最后他们也带来口信说：大嫂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要想让嫂子回家也可以，就让我大哥把人送回去。我的妈呀，大哥都死了好几年，如果他再站出来送人，嫂子不会被吓死，反正我是吓死了，就这样，我继续照顾嫂子。虽然没有本事让大嫂吃饱饭，但我没有让她饿死，这一点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死去的大哥。现在我的大女儿也上小学四年级了，学校老师说孩子很笨，怀疑是个傻子，村里人说我小女儿也有点傻，一开始我不相信，现在我信了，真的有点傻，傻就傻吧，反正女儿多傻都有人要，我大嫂都傻成这样了，我大哥还照样要。不过，我现在身体真的不行了，我比嫂子大整整十岁，她和大哥连个后代都没有，现在背她的时候很吃力，现在也担心万一我死了大嫂子怎么办？和我一起去死？我总不能先拿棍把大嫂打死我才死吧？为了让全家人吃个半饱饭，我四处找人家借钱买粮食吃，哥死的时候还欠了一千多块钱外债让我还，现在我们家欠了3000多块钱了。每次人家来催债，我吓的不敢说话，我嫂子就在一旁傻笑，一生气，我就和要债的人说，实在不行就让嫂子来抵债，人家一听这话就吓跑了，还说，就是倒找钱都不干。哎呀，不想说了，一言难尽，有时候嫂子看到别人家的猪跑到我们家门口，她马上两眼冒绿光，嘴里的口水马上就下来了，我就和嫂子说，想吃猪肉没门，只能看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