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增岁月

个人日记

 夜了,空气里除了淡淡的茉莉花香,一切都安静下来,尘埃落定万籁俱寂。

 临《圣教序》的单字觉得有些枯燥,找了集字帖来看。随手翻开一页,见一副四字对联:天增岁月,春满乾坤。

 忽然间感慨万端。仿佛看见父亲站在门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他身后的门框上,有新贴的对联,纸色鲜红,墨色纯黑。

 父亲没有念过书,他七八岁开始就给别人放牛贴补家用。他说小时候路过有钱人家的私塾,他就站在窗外听。有一次先生教学生们念古诗,里面的孩子还没学会,他在窗外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先生出来看到这个放牛的穷小子,连声说,可惜了,可惜了。

 不识字的人往往对文字充满了敬畏,我父亲也是这样的。所以当我看到电影《朗读者》中的女主人公汉娜时,我十分理解她的举动。这个曾经是纳粹看守的女人,为了掩盖自己不识字的事实,宁可被判终身监禁。

 我小的时候,邻居们家里有婚丧嫁娶的事情,桌椅板凳都是互相串借的。为了方便辨认,每家的凳子下面都写着户主的名字。我家凳子下面的名字,都是父亲让哥哥把他的名字写在纸上,由他亲自用红油漆写上去的。尽管那字写得歪歪扭扭,却是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描上去的。也是出于这种敬畏的心情,父亲把我二哥送到村里唯一会写毛笔字的医生家,让二哥拜他为师。

 每年春节前,父亲推着独轮车去城里办年货,都少不了买上几张红纸,那是让二哥写对联的。除夕的下午,二哥把院子里各个门上的对联都写好了,我就端着母亲熬的浆糊跟他一起贴春联。有时候空中飘着的是雪花,有时候房檐上挂着冰溜子。不管是雪花还是冰溜子,都被红彤彤的春联映衬得喜气洋洋,就连东北风都被这喜庆的颜色烘烤的不再凛冽。

 父亲扫完最后一遍院子,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眯着眼睛打量那些火红的对联,仿佛在打量即将到来的火红的日子。他站在门前喊我:梅,给爸爸念念,这幅对子写的啥。我举起手指点着,一字一顿地大声念道: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父亲满意地点点头说,什么时候俺梅也能写就好了。

 现在我真的能写了。

 那个想看我写字的人,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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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潇潇细雨

字写得越多,感觉离父亲最近。致我们最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