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碧

大约是老天爷忽然记起了自己所忽略了的一件很重要的差事——下一场雪。

即使在江南，一个没有雪的冬天，也总会让人唏嘘不已的。

昨天的那雪，下得很突然，很直接。

难怪有人感叹：“不知道是冬负了雪，还是雪背叛了冬？”

但不管如何，这一场雪毕竟送给了我们一个遗憾中的美丽，虽然也成就了我们一个美丽中的遗憾。

它来去两匆匆。在寂静的寒夜，不辞而别。

据说大雪后总有一个无比灿烂的明亮天。今天上午，雪霁后的天空真的绽放出阳春般的笑脸。

和许多人一样，非常喜欢下雪的感觉。

历经枯涩、贫瘠而缺乏色彩的冬季，降下来这整天的雪，无疑会让人欣喜，兴奋。那份纯净，那份洁白，十分温情、美丽。

这江南的雪，一会儿大片大片的飘，一会儿小朵小朵的摇，轻舞婆娑，玲珑剔透，面对天与地之间的落差，丝毫没有粉身碎骨的悲壮，也没有最终将化作水滴的沮丧，而是用全身心演绎着生命的曲折与浪漫。

如同衔泥筑巢的燕子，又似款款而飞的蝴蝶，或停落在疏离的枝头；或栖息在瓦屋茅房；或堆砌在山头田野，一一找寻到适合自我的依附物。

在江南，“银装素裹”往往只是一种祈盼，一种奢望。

最初的那会，这雪下得很不尽兴。像纪晓岚的诗句：“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片片飞，飞入芦花皆不见。”

大半天之后，雪才越下越大，树木，竹子，渐渐地低下了头，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到傍晚时分，“天与云、与山、与水浑然一体，上下一白”。

入夜后，我走出校园，去踏雪。

选择了一条很僻静的小路，走进雪的世界，像走进一个梦境，一个人的孤独，一个人的寂寞，一个人的沉迷。

有时候，一个人的风景更值得玩味。

赏雪本该在白天，去乡野，去山上。

城镇的雪，被人与车恣意践踏或碾压，变成片片泥泞，宛若没洗干净的白领子，看上去极不舒服。完好无损的雪块，一旦被人发现，就会变成缤纷游戏的牺牲品。

乡野的雪，是原生态的。

大雪，是忙碌了一整年的乡民们眼里的慰藉。大雪之后，乡民们轻呵一口气，捡拾起一份从容、淡定，围炉而坐，漫说古往今来，细诉悲欢离合。

那雪，是没人去弄坏的。树丛中，花不开雪开，枝不动雪动，叶不飘雪飘。静静伫立的屋舍，东西点缀的水塘，皑皑覆盖的田园，加上袅袅炊烟、红墙绿瓦等背景，是地地道道的一幅画，一首诗。

而雪中的山，则多了一分凝重，多了一分寂静，也多了一分妩媚。

在旋舞妙嫚的飞雪中，美与力、动与静、明与淡完美融合，生动形象地诠释着自然之美。

那些松树，看上去更是婀娜多姿，像婷婷玉立的少妇，显得更丰满更娇娆，其美无可匹敌，忍不住想去牵她的手，抚她的腰，拥之入怀，怜爱一番。

我们这里温寒适中，承载不惯太大的雪，滥则成灾。

依然记得08年那场雪，过犹不及的美丽曾使多少竹树断臂求存，难堪回首。

昨天雪飘的时候，孩子们纷纷跑出教室，欢呼雀跃，一下子勾起了对雪的追忆。

童年时代的深冬季节，鹅毛大雪都会如期而至，方圆的村庄都白在了一起。

与伙伴们雪地里撒欢时无所羁绊，放浪形骸。

玩雪玩得手脚青紫、麻木，衣袖和裤脚也透湿而沾满污渍，老师与父母的责骂却过耳即忘，毫不在乎。

 雪，是小时候多彩的童话。

最难忘的是堆雪人，打雪仗。

堆雪人，不忍看它崩溃时的凄惨，所以玩得并不多。

通常玩的是打雪仗。那些白色的球在空中飞舞着，打中别人或没打中，它们都会散开，变成飘飞的粉末。看别人躲避不及而被击中的窘状，非常刺激。

如果是上学期间，玩冷了，进教室就再玩一种“榨油”的游戏。倚着墙壁，人靠人，互相用力的挤，被挤出去的要受罚。挤着挤着，浑身热乎乎。

有一种游戏现在绝迹了。

下大雪时，约上几个伙伴去“拍雪人印”。

穿上很旧的罩衣，找那雪最厚的地方，直立着身子，张开双臂，用力向前“拍”下去，整个身体有一半淹没在雪里，其他人马上帮忙把“拍”下去的人拉起来，然后地上就是一个雪人印。被拉出来的立刻打落脸上和头上的雪花，虽然冻得通红，但看到“拍”出的雪人印和自己一模一样，异常高兴与自豪。不经意间，完成了一次“克隆人”的伟大奇迹。

小时候，雪下得大了，池塘会结冰的。先试探一下，如果厚度没问题，就放心大胆的在上面滑冰，打陀螺。

也可以打碎冰块，背着其中较大的，拥有魔镜一样，四处炫耀。
    还有穿木屐、踩高跷上下学，也极富挑战性。 

往事是无法结冰的。

童年的记忆总是那般美好。

如今，再也不能这样率性的戏玩了。否则，会被看成疯子被人笑话。

所以，昨晚的踏雪，我只能不可告人的进行。

其实所有笑人疯癫的，自己何曾没有疯癫过？

再美的雪，终究是惨白的，也终究会慢慢消融，散去它的一切芳华。

此刻，那雪的盛宴踪影渐失。

一抹残阳，正凄冷的、斜斜的映照着。